第75章 第75章
女人是愚蠢又优柔寡断的,花卧卿一直这么觉得。
原本西城的叛乱者是个散沙一样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组织,花卧卿在其中只是个独行者,然而在某一年一个名为鹿柏的女人加入之后,叛乱者被鹿柏整治一番,所有人都变得服服帖帖的,等待鹿柏带领他们把西城夺过来。
花卧卿远远见过鹿柏几次,那时候只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强过很多男子。
两人的交集始于一次十分可笑的美救英雄。花卧卿因生得阴柔,身上有花香,尽管身负高深的剑技,叛乱者中那些男子仍是明里暗里排斥欺辱,以这样的人竟与自己同是男子为耻。平日里花卧卿自觉疏远这些人,然而在某些不得不打配合的场合里,他必须与他们为伍,也因此着了他们的道,中了寒毒在无人处命悬一线。
那种每根骨头都在发冷和每一滴血都凝固的感觉,时至今日花卧卿仍然记得。那个时候,他抱着一点点失去温度的身体起誓,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能够活下去,他都愿意。
也许是上苍听到了他的祈求,在他冷到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因饮酒而醉意朦胧的鹿柏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鹿柏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她从不拘束自己的欲望,有很多男宠,在看到花卧卿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喜欢这样一张精致的脸。
鹿柏的力气很大,尽管在醉酒中,她仍然能够弯下腰去把花卧卿抱起来。他寒凉的体温让鹿柏有些许清醒,她抱着这个漂亮的男人回住处,用体温温暖了他。
花卧卿成了鹿柏的男宠,他那双原本是用来握剑的手,到最后变成游弋于后者的身体上,只为了取悦。
这种种,让花卧卿感到屈辱而厌恶,尤其在鹿柏因为喜欢他的皮相而露出迷恋的神色后,午夜梦回时,他总是被入骨的寒冷和炽热的体温反复折磨,醒不来,又睡不着。
他决定杀了鹿柏。
为了获得一击必杀的机会,花卧卿在鹿柏面前表现得温顺而听话,终于在一个欢愉的夜晚渐进尾声时,他趁着鹿柏失神的时候,再次拿起剑,让这个人死在了自己的身下。
鹿柏之死在叛乱者中掀起轩然大波,花卧卿利用这个机会成了新的领导者,让人把鹿柏的尸身沉入最肮脏的地方。他以为这样能够抚平心中的屈辱,可是每每到了深夜,他还是冷得无法入睡,在连日的折磨之下,他做了和鹿柏一样的事情,挑选女人来温暖自己。
白日里花卧卿厌恶女人,夜晚却不得不靠着体温入睡,在这种憎恶和渴求的反复拉扯之中,他的性格越来越古怪,变得反复无常。
叛乱者窥伺西城的统治权,对于城主雷云筝自然是高度关注。雷云筝这个人,对酒和赌这类东西都不喜欢,唯一特别的只有爱妻的名声,不过怪异的是,他把自己的妻子完全藏了起来,整个西城,所有人都只知道城主和城主夫人十分恩爱,却没人知道城主夫人叫什么,又或者是长什么样子,她就像一个只存在于传闻里的虚幻的人物。
不过在某一天后,这个假人出现了。雷云筝一反常态地带着夫人出入于各式各样的场合,不过短短几天,西城人便知道了那个一直以来十分神秘的城主夫人名字叫做金有怡,长得楚楚动人,两人站在一处很般配。
花卧卿在见过金有怡之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癫狂地笑了起来。金有怡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就是这双漂亮的眼睛,花卧卿在别人脸上见过,那个人和金有怡很相像,站在雷云筝的身边笑得温和,瞧着是个温柔的人。
在发现雷云筝的身边人换过后,花卧卿开始小心地观察。他越观察,越觉得以前那个城主夫人是个蠢人,雷云筝的爱与不爱实在太明显,她却没有发觉,所以失去了一双眼睛。
叛乱者袭击城主府挑的是雷云筝外出的时候,花卧卿打定了主意要用金有怡来威胁雷云筝,便在放火之后趁乱去抓人。然而当他推开门闯进去后,倒在火场里的人根本不是金有怡,而是个瞎子。也就是在这时,外出的雷云筝却带着人将城主府团团围住,花卧卿带着这个瞎子离开时,只来得及看见金有怡站在雷云筝身边,毫发未伤。
女人果真是愚蠢的,从迷恋一副皮囊的鹿柏到这个痴心不改的瞎子,都在印证这个道理。如今,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花卧卿看着面露迟疑之色的惠茗,心里暗自发笑,捡起剑,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我没有骗你,如果你要救那些人,就不能杀了我。”花卧卿从容道。
惠茗审视半晌,收回剑,“回去,我留你一命,你放了那些人。”
这提议正好和了花卧卿的心意,不过他谨慎得很,沉默片刻做出内心挣扎的模样后才说:“我答应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地窖附近,花卧卿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趁着惠茗不注意移到百步外。惠茗皱眉欲追,脚刚动,一张金色大网却落下来将她罩住,散射出耀眼的光芒。
因为这些光,惠茗只能闭上眼,等到再睁开时,她发现自己落入了阵法当中。这个阵法是五行阵,也就是曾经宿戈被五个对手伏击遭遇过的,惠茗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温驯的类,心中不惧,提着剑径直杀了过去。
花卧卿不知道五行阵在困住惠茗这件事上能够发挥多大效用,他脱身之后即刻召来随行的手下,吩咐下去:“立刻去把那些女人都杀了。”
手下并没有觉得这是件残忍的事,反正那些女人在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注定是个牺牲品,早死晚死只不过是时间差别。不过这地方有个特别的人,手下拿不准花卧卿对无颜的态度,便问了一句:“主子,那位怎么处置?一并杀了么?”
花卧卿静默片刻,回答:“不……不要管这个人,让她自生自灭。”
手下颔首领命,飞身跃入地窖里,肆意杀伐起来。那些女人尚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却已经丢了性命,横七竖八地栽倒在地上,身下流出的血汇成了河。浓重的血腥味顺着出口慢慢飘出去,和花卧卿身上的花香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受了重伤的怨灵嗅着血腥味出现,在那些灵魂还没来得及步入轮回前将其完全吞噬,复又消失。
花卧卿带着手下离开。
惠茗破开五行阵出来时,第一个看见的竟然是无颜。后者不知经历了什么,一身血污,双手像是在尸山血海里搅弄过,却浑然不觉似的跪在地上,神情哀戚。
“你怎么在这里?”惠茗问。
无颜回头,右手颤抖着在地上描绘出一个血淋淋的“死”字。
惠茗神色瞬变,疾步走到地窖的出口那里,没甚迟疑地往下看,将里面的惨状尽收眼底。那些本来活着的女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尸体,那个曾经在她身边幼鸟般发过抖的少女死不瞑目,错愕又惊惧的眼神里似乎是不解为什么自己已经如此温顺听话还是难逃一死。
愤怒充斥在胸膛中,这种愤怒不仅源于花卧卿的欺骗戏弄,更源于这些无辜之人的死亡。惠茗单手将含光剑插进地里,凌厉的气势如风向两边卷起,她垂头往地窖里看了很久,将合不上的眼睛和干涸的血液深深记在脑海里,最终伸出手燃起红莲业火,将血与罪恶烧尽。
“走吧。”
无颜听到这句话露出迷茫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自己除了这里还能去何处。
“这地方已经没有活人了。”
惠茗说完握住了无颜的手,后者借着这个力道站起来。
红莲业火开始向外蔓延,蚕食了这个结界里的每一寸地方。躲在暗处的怨灵无处可去,于火海中现身,狰狞地向站在惠茗身边的无颜杀过来,试图再夺取一个灵魂滋养身体。
惠茗低声嘱咐无颜在原地不要动,拔剑在火海中穿行,势如破竹,一剑刺中了怨灵。怨灵在刚才两人第一次交手后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时被含光剑刺中,极不甘心地低吼一声——虽说灵体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但是这声音完全是男人的声音,惠茗想到它刚才以少女之形现身,倒是猜出了怨灵到底是谁的怨念。
结界本是怨灵为了掠夺他人的灵魂而设下,当怨灵消散,结界自然不复存在。惠茗发现自己和无颜身处山中,略略看了一下方向,便带着后者往山下走去。
无颜走了一阵后仍是茫然的,忍不住拉了一下惠茗的手,询问要去哪里。
“西城。”惠茗回答。
无颜身体僵硬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惠茗为什么要去西城。
“我要去杀了花卧卿。”惠茗说,语气中满是肃杀的冷意,含光剑在感应到后发出嗡鸣,“还有西城的那些叛乱者,如果他们是有罪的,就跟他一起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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