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文盲斗诗

上海的夏天总是燥热无比，即使现在天上乌云密布，仍然像个大蒸笼一般，也许只有这一场雨后，才回出现短暂的凉爽。

        “九一八”事变后，整个中国东北卷入战火，但大上海在年初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淞沪战役后又恢复了平静，依旧歌舞升平，灯红酒绿，他们不会想到战争有一天还会席卷上海。

        此刻，以往生意红火、热闹无比的法租界富贵楼大饭店却一片悄然，除了那个卖红薯的小伙子还站在墙角外，再没有一个闲杂人等。

        法租界富贵楼大饭店以及以饭店为中心的一整条街都是著名大佬冯擒龙的产业，他家大业大，兵强马壮，在上海滩黑道上也是数得上号的大人物。不过此时，他却跑前跑后，亲自伺候当厅一桌四个客人，四人背后全站着身穿军服、荷枪实弹的警卫。这又是些什么牛人呢？

        主位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带怒容的中年男人，他就是曾经的最高统治者，将满清皇族赶出紫禁城的冯玉祥。他在中原大战失败下野后，一直隐居山西汾阳，想不到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左手边是目前权倾一方，手握重兵的山东督军韩复榘。他曾是冯玉祥手下悍将，“十三太保”之一，中原大战时背叛冯玉祥投靠蒋介石。

        右手边是曾经的山东督军张宗昌，张作霖被日本人炸死后，张宗昌不被少帅张学良待见，被逼逃亡日本，“九一八”后在日本方面的帮助下偷偷回来，打算回到山东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下首坐着的是冯玉祥曾经的另一员悍将，人称倒戈将军的石友三，他经历过数次倒戈反叛后，终于把自己搞得一无所有，投奔了从前的老伙计韩复榘。

        那么，这四个人又是怎么坐到一起的呢？

        原来，韩复榘统治山东后，一直野心不息，想要乘机做大，只是没有实力。恰好此时失了势的张宗昌和石友三先后前来投奔自己。这两人都曾是不可一世的大人物，韩复榘不敢怠慢，以贵宾之礼相待。闲暇之余向两人谈起他扩张的心思，不料石友三和张宗昌竟一致劝他借助日本人的力量。

        韩复榘听后犹豫不决，目前借助日本人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一来日本人实力大，足以抗衡蒋介石。二来日本人也刚好需要他这样有实力的人。只是这样一来必然会背上汉奸之名，被后世唾骂，这是他决不能接受的。

        石友三得知他的顾虑后，又出了一个主意，他说咱们的老主子冯玉祥现在虎落平阳，郁郁不得志，但是昔日名声还在，如果我们把他请回来，名义上听他号令，实际上我们把持军权，这样与日本人合作后，实惠是我们的，汉奸名声由他来背。韩复榘思虑再三觉得有理，便派人请冯玉祥到上海一晤。

        冯玉祥本不是池中之物，隐居也不过战败保命的无奈之举，尤其九一八事变后，眼看着日本人烧杀抢掠，早就坐不住了，只可惜现在的他兵无一个，将无一员。恰在此时接到韩复榘的邀请，他想在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与韩复榘摒弃前嫌，共同抗日，不失为目前重振旗鼓的最好方法，于是爽快地答应前往上海见面。

        结果可想而知，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冯玉祥对着三人破口大骂。韩复榘和石友三毕竟从前是他的下属，看他发火，心里顿时心虚发毛。韩复榘赶紧解释：“大帅，其实我们这也是没了主意才来请教你的，你说抗日那我们就抗日呗，得了，今天您火气大，我们不谈这个，只喝酒怎么样？来大帅，我敬您。”

        冯玉祥气呼呼一口灌了一杯酒，阴着脸不说话。

        韩复榘为缓和气氛，说这样喝酒没意思，我们行个酒令怎么样？

        张宗昌说好啊，你说怎么玩吧。

        韩复榘说大家都是名震朝野的大人物，不是过去的一介武夫了，以后要学着文雅一些，我们作诗吧，每人作一首诗，其余人喝一大杯怎么样？

        张宗昌立即抚掌叫好，他好像正好喜欢做些歪诗。

        石友三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可不会作诗。

        韩复榘见冯玉祥依旧阴着脸不说话，忙打断石友三说：“不会可以学吗，你先想想，我抛砖引玉，先来一首。”他端着酒杯思考了一下说，我是山东来的，就来个咏泰山吧，便开始吟诗：

        远看泰山黑乎乎

        下头大来上头粗

        有朝一日倒过来

        上头大来下头粗

        诵毕，端着酒杯鞠躬。冯玉祥听他吟诗，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眉毛跳动了一下，显然差点笑出来。后面的警卫们都憋着没敢笑。只有石友三和张宗昌拍手叫好，每人干了一大杯。

        张宗昌说：“下面我来。”他端起酒杯站起来，此时恰好一道闪电划过，他立即有了诗意，吟道：

        突然天上一火链

        好像玉帝要抽烟

        如果玉帝不抽烟

        为何又是一火链

        “噗。”冯玉祥没忍住，紧绷的脸上笑了出来，赶紧喝了一口酒掩饰，张宗昌以为冯玉祥是赞赏他的诗，忙说：“冯先生过奖了，过奖了。”

        后面的警卫个个憋得脸色通红，但还是不敢笑出来。

        韩复榘也喝了酒，对石友三说：“老石，该你了。”

        石友三很为难，他大字不识一箩筐，怎么会作诗，但是现在不作也不行，于是在脑子里急速转动。好像在他的记忆中，只会一首唐诗，就是骆宾王七岁时写得《咏鹅》了。他反复想着《咏鹅》，慢慢的有了思路，不如他就写个《咏猪》吧，便结结巴巴吟道：

        猪、猪、猪

        脖子还挺粗

        待到冬日来

        正好爆猪肚

        “噗噗噗”。后面的警卫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喷出了差点憋出内伤的老血。韩复榘和张宗昌却鼓掌叫好，每人喝了一杯。

        冯玉祥忍不住笑了一声，心中暗骂，这他妈也叫诗，老子也能作，便说：“本来我是不屑和你们作诗的，但是既然你们都作了，我也来一首吧。”他握着酒杯略微思考一下吟道：

        大风起兮神仙下凡

        小日本兮迟早完蛋

        谁要他妈敢当汉奸

        我日他娘仙人板板

        这是明显在骂三人想当汉奸，张宗昌刚从日本回来，现在又要借助日本人的力量翻盘，本就心虚，被骂得心头火起，忽的站起，拔出枪顶在冯玉祥头上，骂道：“冯玉祥，别给脸不要脸。”

        冯玉祥后面的副官和警卫同时拔出枪，指向张宗昌，而张宗昌后面的警卫也举枪对中了冯玉祥。大厅内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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