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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脆弱的孩子靠边走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

  玻璃上布着白茫茫的气雾,带着北方早晨的清冽与寒冷,白日光一寸一寸地向上爬着,直到光线有了温度,白雾全部消散。

  金黄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在奶奶安详的面庞上。

  可她的身子,早已经凉透了。

  奶奶的嘴角隐约挂着一丝笑意,像在同这贫困艰辛的一生,这冷暖自知的世界做着最后的告别,不哀不怨,淡然安宁。

  但那一丝满足背后更多的,是看到最亲、最心疼的孙女找到了好的归宿,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抓着她的手在这冰凉的世上仓皇无助、无家可归的流离颠簸了吧。

  奶奶等到了她最想要的,已经再没有遗憾,已经安心了。

  我想起昨天早上玻璃后面奶奶的眼睛,那笑眯眯的、慈爱的、宁静的目光,看着我,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欢喜,欣慰,疼惜。

  我心头泛过一阵胀着酸楚的温热。

  谢谢您,奶奶,愿意相信我,把您最珍爱的孙女给我。

  我会记得您的话,也会做到,因为她于我而言,也是最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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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很简单,除了表叔几乎再没什么亲人,也不需要什么排场阵仗,本来就清苦艰涩的一世,能安安静静地入土或许才是最好的吧。

  没有浩荡风光,也不再凄苦无依,平凡却能安乐,才是这个世界最难得的奢望。

  出殡那日村里有很多人来看,好奇而怪异的目光不断落在我身上,猜测和议论的声音纷纷不绝。我不去理会,只沉默地跟随在小阁子左右,照顾着她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单薄身体,陪伴她面对生离死别的巨大悲痛,也和她一起,送走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奶奶入土后,表叔架不住县城婶婶的一再催促,连夜离开了。

  空荡荡的院落里,只剩下了我和小阁子两个人。

  我陪她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天。

  这里的天很高很干净,除了我们来的那天是阴天之外,后来每天晚上漆黑的夜幕中都挂满了一点一点的星光,织出一片璀璨的星海,美得让人沉醉。

  “冷吗?”我抓起她的小手,哈气。

  她看着我,苍白如纸的脸上落着最晶莹的两颗星。

  她摇摇头。

  我把她抱进怀里,用厚厚的羽绒服裹着她,在无声清凉的黑暗里岑寂着。

  “小阁子,”我的下巴抵着她的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不早点告诉我你的这些辛苦,不早点带我来让我帮你。

  “我害怕。”她的声音有一丝喑哑。

  “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那些意外也不是你能控制的,”我握着她的手,轻轻道,“不要在意别人看你的眼光。”

  “我知道我很渺小,很多人都看不见我。”她靠在我肩膀,声音像暗夜里淌过的水,幽静轻柔,仿佛一分神就会错过,“我没关系,我只是怕别人看不起我的家人。”

  我的心陡然一滞。

  “就像小女孩都穿的花裙子,别人觉得我穿的不好看我不会难过,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是不好,但我怕她们嘲笑给我花裙子的人。她们的裙子是在商场买的,很漂亮也很名贵,所以她们看不起这条自己家缝的裙子,就觉得缝这条裙子的人很土很笨很丢人。”她仰起头看着我,“你能明白吗?”

  我对着她的眸子:“我明白。”

  她又低下头,贴着我的胸膛,声音凉凉的,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可那条裙子已经是奶奶给我的最好的了,她可能要熬很久才把它做出来,我不想让别人说它不好。”

  她都是这样裹着自己的敏感和胆怯,在这个喧腾而浮华的社会小心翼翼地生存,没有后盾没有支撑,像一个脆弱的孩子,总在靠边走。

  我忍不住把她搂得更紧,后悔自己来的太晚,让她一个人孤独无措了这么久。

  “所以那个时候你也怕我会笑你的裙子?”我问她。

  “嗯。”她声音软软小小,像一只浆在我心上划开一片涟漪,“我怕。”

  “小阁子?”

  “嗯。”她抬起头,看我。

  我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我不会笑你,因为不管你穿什么,我都觉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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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我带着小阁子离开了寒冷的北方。

  春节到底没有在她的家乡过成,回到我的城市后,我没有回公司上班也没有按照以往每年的惯例去找老爸过节,而就是留在我们两个人的家,接回小毛团,一起渡过这一年最后的时光。

  小阁子摸摸毛团的头,无奈苦笑:“它胖了。”

  一个猫科一个熊科,看来还真有点大自然动物惺惺相惜的味道。

  我带着小阁子四处采购置办年货,把原本一到春节就冷冷清清的别墅布置的格外温馨红火。

  奶奶的离世给了小阁子很大的打击,她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好几次我看见她对着屏幕上通讯录中“奶奶”这两个字发呆,翻过一页页的通话记录,细细看着每一次的通话时间以及时长。从三年前她入学开始,每隔两三天就有一次,从最开始的十几二十分钟到后来一两个小时甚至越来越长,都在点滴无声地记录在奶奶身体的日渐下滑,也记录者她在电话这头沉默的无助和悲凉。

  我带着她事无巨细的张罗打点,像所有忙碌在年关的普通小夫妻一样。我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春节,想陪她把人生第一个在异地、没有亲人的年过好,告诉她,奶奶不在了,但她不会再一个人,也不会再无助无依。奶奶陪她长大,我来陪她变老。

  这个世上,她只剩下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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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NBA,她坐在地毯上翻了一会儿书,抬起头问我:“你真的不去找你爸爸过年吗?”

  我拉过她的手指头一根根地捏捏揉揉,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漫不经心道:“他有我小妈,我有你,何必凑到一块互相当电灯泡。”

  小毛团不知什么时候跳到沙发上,用它像肉垫子一样的小爪子扑按我的脚。

  “你捏什么呀。”她看着我手里的动作,忍不住道。

  “很久没敲电脑了,手指头都不灵活了,我活动一下。”我一脚把小毛团蹬开,嘴上道。

  “那你去敲键盘呀。”她清澈的眼眸盯着我,语气无奈。

  小毛团变本加厉的扑上来按我没穿袜子的脚丫。

  “顺带检查你有没有胖回来。”我目光从电视上移开,黑眸望着她,“小阁子,过去的总要放下,你过得好奶奶才会安心,知道吗?”

  “嗯。”她垂下头,不想让我看见她眼里一触便如河流般淌动的难过,只顺从的应着。

  从北方回来以后,她瘦了很多。

  我动了动肩膀继续看球,却突然觉得脚上一阵刺痛,我大叫着坐起来:“毛团!”

  小毛团被我暴跳如雷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敏捷的跳下沙发,撒腿往阳台跑。

  “怎么了?”小阁子也一惊,问道。

  “这只臭猫,抓我。”我收回腿看着脚背上几道清晰可见的白色痕迹,把脚丫伸到她面前,装可怜扮弱势,“你看你的猫,越来越胆大妄为了,你是不是得负责。”

  “什么呀,”小阁子扑哧笑出来,轻轻打了一下我的脚,“又没有抓破。猫抓老鼠嘛,对一耸一耸的有天性的敏感,把你脚当耗子了。”

  “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耗子吗?”我皱着眉抗议。

  小阁子轻轻地笑,认真地看着我埋怨生气的脸庞,慢慢说:“一晗,你有没有觉得,你不那么怕猫了。”

  我抬眼看她墨染的眸子,无声对视着。

  “嗯,”我看着她,“我也发现,你不那么怕我了。”

  从第一次见面时胆怯畏缩的眼神,第一次一起吃饭时你的惊慌失措,第一晚以后我抱着你让你叫我一晗,到现在,你已经很久没有再用那种小心翼翼、慌张无措的眼光注视我了,你也已经很自然习惯的叫我一晗,像叫着你自己都不察觉的、最亲近依赖的人。

  我也不再对猫避之唯恐不及,开始不再出去吃饭应酬,每天身上沾着不同女人的气息。

  我们都在因为对方,而改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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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如期而至,我和小阁子一早就在家里布置好各种装饰彩灯,夜幕降临的时候没有开别墅的大灯,就让这些柔和而斑斓的光静静浮在我们周围,迷离朦胧却又美好。

  在这样温馨的氛围里,我和她还有小毛团,一起在家里吃了年夜饭,然后在茶几上摆满各种零食,我搂着小阁子窝在沙发中,……看春节联欢晚会。

  小毛团跟着卧在沙发上,眼睛半眯,在电视里跳跃闪烁的背景光中,怡情养身。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微信视频的讯号。

  我点了接听,付以璨那硕大饱满的头颅立刻从屏幕中跳出来。

  “你往后点。”是严梦梦的声音。

  付以璨被强制拉开之后,世界顿时恢复一片清明。两个人正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还有蒋一杉和宋北鸣,四个人鼻尖冻得红红的,手里举着糖葫芦和各种色彩缤纷的塑料灯,笑得一脸灿烂。

  他们身后开阔的场地中,也有不少同样举着这种灯的人,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

  “老大,你太不够意思了。”付以璨在那边叫的撕心裂肺,“早就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让你出来玩你也不来。”

  “我在家陪你嫂子嘛。”我淡淡笑着,心里暖洋洋的。

  “男神,春节快乐。”严梦梦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兴奋地挥着手,头上带着和付以璨同样的动物角灯,“嫂子呢,我要看嫂子。”

  我伸长手,把我和小阁子同框圈起来。

  “嫂子过年好!”四个人齐唰唰的拜起年来。

  “你们好。”小阁子有点小拘谨,笑容却轻松自在许多。

  “老大,你们那边好暗哦。”付以璨阴阳怪气,“是不是在做什么事呀。”

  “付以璨,你能不能正经那么一点点。”蒋一杉一把推开付以璨,和严梦梦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哎呀,各位大哥大姐我错了。”手机是在付以璨手中举着的,他受难搞得画面一阵摇晃,混乱中我看到一旁一直沉默的宋北鸣的脚,配合着蒋一杉的节奏狠踹了付以璨几下……

  片刻后镜头又恢复了正常,这一次是蒋一杉的脸。她刚刚揍完付以璨还有点喘息不定:“程一晗,你真的不出来?和小阁子一起出来跨年嘛。”

  “来不及了,”我扫一眼时间,“没几分钟了,我可不想在车上跨年。”

  蒋一杉刚想说什么,那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下雪了,下雪了。”

  屏幕中镀着一层金黄的灯海里有大片的雪花飘下,像簌簌降落人间的小精灵。

  “天啊,好浪漫。”严梦梦激动难抑的声音传来。

  蒋一杉眼中闪着雀跃的光,刚想抬头看,一顶绿色军用棉帽扣到她头上。

  “宋北鸣!”蒋一杉咬牙切齿地盯着身后一脸淡定自若的人,扯下帽子,“我说了我不带这顶帽子。”

  “下雪了,”宋北鸣的声音听起来低如闷雷,格外认真严肃,“别冻着。”

  蒋一杉瞪了他一眼,神情里却不自主浮起一丝感动和娇嗔。

  “老大老大,”付以璨抢过手机,“要倒数了,就不和你聊了,你和嫂子别太晚,早点睡哦,嘻嘻。”

  “嗯。你们也早点回家。”我散漫应道,看着那边的人群纷纷举起手中的荧光棒,有规律的挥舞着,准备迎接这一年最绚烂的狂欢。

  我关掉手机,小阁子正扭头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旋转飞舞,映着万家灯火,铺天盖地的落入这座城市里。

  远方的爆竹声依稀响起,电视里的倒数也越来越大声。

  在这一片迷蒙的灯光中,我低低地喊了一句:“小阁子。”

  她转过头,清润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中异常唯美。

  我吻上她的唇。

  “3——2——1!”

  震天的欢庆声音排山倒海而来。

  “我爱你。小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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