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视线
五月的天气反复无常，苏颖有好几个晚上都被外头突如其来的狂风大作给吵醒，有时候会延续好几天的阴雨缠绵，但更多时候会在隔天就乌云具散，骄阳似火。
第一场雷暴雨伴随八级大风杀到的时候据说是在凌晨五点多，苏颖等四人很荣幸目睹了凶案现场，但是没有想到杀伤力这么强。那场雨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等她们中午上完课回来看微信的时候才发现朋友圈被刷了屏，到处都是在报道自家宿舍的受灾情况，也有的是转发一些公众号对雨后情况的概述。她们这才知道，原来情况这么严重。
很多宿舍的门因为挡不住大风来袭被吹开，还有几间宿舍阳台的玻璃门被破了个洞，惹得宿舍里头一片狼藉，还有就是道路上很多树被吹倒，被砸到的车、一片洪水泛滥的路被一幕幕印在照片上，更甚是有一家工地的龙门架被刮倒，工棚坍塌，导致多人死亡。
苏颖开始后怕，终于意识到前一晚那场大暴雨的侵略性。想来她们宿舍因为地理位置优良，她撩开床帘往外看的时候，晾在横杆上的衣服只是小幅度的晃动，就是那闪电太多频繁了点。
昨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又是毫无预兆地来了一场狂风，但雨势不大，也没有维持很长时间，顶多二十分钟，苏颖宿舍又一次看着自家一动不动的衣服听着外头嘶声裂肺的尖叫……
另一天一大早苏颖就接到莫隽沂的电话，说是政府那边对31号的表演进行一场排演，王教授通知他们过去一趟，苏颖欣然应允。
“好啊，你到时候来接我。”
“我们今天坐地铁去。”
“你不开车？”
“车昨晚没了……”
“出什么事了？”苏颖一听下意识是发生了意外，例如车祸什么的。
“昨晚不是刮了场风嘛，然后今天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车被吹倒的树给砸到了。”
“不是才刮了十几分钟吗？”
“是啊。”
“那其他车呢？”
“整条了路就倒了一棵树，就砸了一辆车。”莫隽沂的声音听上去有止不住的郁闷。
“你也太……”苏颖斟酌了一下，“幸运了。”
莫隽沂：“……”
这边苏颖继续说：“你快随便报几个数字，我要去买彩票。”
莫隽沂直接挂了电话用行动表达了他对苏颖幸灾乐祸的愤怒。
他们见面时苏颖很有礼貌的询问了车的受伤程度，莫隽沂语气平平，“车顶凹下去一大块。”
“能修好吗？”
“不知道，大概可以吧。”
“要不直接把车顶掀了弄成个敞篷好啦。”
“你确定？”
苏颖想了下，如果莫隽沂的车被硬生生改成了秃顶……画面太美简直无法直视，但还是绞尽脑汁将自己的话接下去，“就当成就新一代网红。”
“我暂时还没那么重口味。”
彼时他们刚要上地铁，尽管莫隽沂将苏颖护在身前让她先上去，但还是防不猝防地被身后一拥而上的人群拆开。车厢里人头涌涌，莫隽沂勉强站在门边，找到苏颖时她已经被挤到中间，两人视线交错，都在看到对方安然无恙站好后有种莫名的安心。
地铁上的小电视正在播放食物频道，苏颖看得很认真，只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将目光挪到玻璃倒映着的一个人影身上。
他现在喜欢留长一点的头发，看上去温和了些，但又隐隐有种深藏不露的感觉。比三年前更爱笑，笑的时候会很专注地看着一个人，会看得人脸红发热心跳加速，双眼温润无波，却会拨动阵阵心弦。
然后苏颖看到明明是安静玩手机的莫隽沂突然抬首，一瞬间就捕捉到她的视线。
偷看被逮住了啊……果然干坏事不能太光明正大。
苏颖淡定微笑，默默将头扭开，却从余光中看到他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她舒了一口气，呼，真是比她第一次上台表演时还紧张。
两人到音乐厅的时候排练走场还没开始，工作人员在忙碌着，不停与他们擦肩而过，负责人指划着布置现场，看到他们进来的时候问清来意便让他们先坐在观众席上等等。
苏颖歪过身子问莫隽沂：“王教授说排练时间是几点？”
“九点。”
“刚刚那人说是下午两点来着。”
“……我听到了。”莫隽沂很无奈，想来又是王教授为了撮合他们埋下的一个坑。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
“不知道，不过看着人家干活也不好意思。刚才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那边有个公园，去走走？”
“那我们偷偷溜出去吧。”
刚想站起来的莫隽沂听到苏颖一句话又重新坐好，“为什么要偷偷溜？”
“因为刚进来没多久就走我也不好意思啊。”
莫隽沂没有回答，直接站起来拉着苏颖的手腕就大摇大摆走出去。苏颖很心虚，她看到了，她看到那个负责人扫过来的一眼了！
苏颖还没好好感受莫隽沂拉着她手腕时他手心的温度，就在一出了音乐厅后被他及时松开，她略微遗憾，但也跟上他的脚步和他并排走。
音乐厅旁边是一家图书馆，两层楼，看上去恢宏壮丽的，她随意看了一眼，就想起王远之跟她说的一件事。
“莫隽沂，你上次带我去的那家书店是你开的呀？”
“你怎么知道的？”莫隽沂这话其实只是随便问问，但在有心人听来却像是一种质问，尤其是苏颖本来就对他的私人生活有一种好奇却不敢逾越的心理。
“额，我问王远之的。”
“哦，也不算是我开的，就是我投资的钱最多而已，不过设计倒是我出面的。”
“设计？”
“恩。”
“你学过设计？”
“不，我只是说想法，让人帮我画的设计图。”
“那你的构思还挺好的。”苏颖怔怔地回了一句。
莫隽沂挑眉看了他一眼。
苏颖壮起胆子继续问下去，“你怎么想到开书店的？”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爷爷……”
莫隽沂家里的情况连他自己都觉得复杂。
爷爷以前是个军人，退役后在家安享晚年，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却没有按他的意愿子承父业，反而当了商人。要知道，在老一辈那个年代，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可谓是斗得不可开交，他一个社会主义死忠粉的儿子居然投身于资本主义社会还娶了个洋妞回来，据他老爸后来的描述，他爷爷差点没把他爸当场宰了，还好他奶奶及时伸手挽救了一条人命，阿弥陀佛。
“咦，你妈妈是外国人？”
“不，美籍华裔。”
“好高大尚……”苏颖情不自禁赞叹。
不过也还好他妈妈留着的是中华民族传统血统，不然他大概在二十三年前就见不到这世界的阳光。自他出生后就是爷爷做主将他养大，美名其曰要培育一名社会主义接班人，而他也不负所望，唯一的偏差就是在前几年去了资本主义的代表国念书差点又把他爷爷气出心脏病来。
“那你爷爷身体不好你怎么还忍心出国？”
“我奶奶打电话给我，告诉我爷爷是装病的。”
“那……好歹也是老人家……”
“呵”，提及往事莫隽沂也忍不住轻笑一声，“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爷爷看到我爸的成就比谁都骄傲。只不过是我爸小时候太过叛逆，事事以违背我爷爷为乐，所以他们后来才会形成这种……别扭的关系。不然以爷爷的性格，如果真的反对，我爸连公司执照都拿不到。”
“你爷爷，还蛮有趣的……”
“是挺好玩的，特别是炸毛的时候。”
苏颖：“……”这是对待一个老人该有的态度吗……
“书店这事还是我爸支持的，起码是文化上的东西，老人家听后也算是一个安慰，而且现在很多书店都挺糟糕。”
听到最后一句话苏颖连忙点头，深以为然。
上次她就近到学校旁的一家小书店买书，结账的时候老板问她要不要看小黄人，她仔细一想，小黄人不就是近几年蛮红的一个动画吗，她宿舍还堆了好几只，反正买几本回去没事看看也好，没想到刚点头老板就一副“我懂得”的样子，然后从书桌下抬出一个小箱子。苏颖还纠结为什么几本漫画都藏得这么深，结果……此“小黄人”非彼“小黄人”。
回到宿舍跟她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被取笑了好久，重点是，为什么那个老板会向她推荐“小黄人”，难道她就长得……那么那个吗！
“那你现在的工作就是管理书店？”
“当然不是。书店是副业，主业是投资。”
“你爷爷知道你的主业吗？”
“怎么可能告诉他，又不欠揍。”
苏颖大囧，你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啊。
“说起来，我家里人都是当老师的。”苏颖会提起这件事也只是单纯想到她家和莫隽沂家的传统思想还蛮类似的，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老师？”
“恩，我奶奶以前在小学堂里教过一些学生，我爸和我妈都是高中老师。”
“书香家庭啊，那到时候两家人见面肯定没意见。”
“是啊。”苏颖下意识赞同，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莫隽沂说的是什么。
见，家长？
苏颖再次看向莫隽沂，只见他旁若无人的欣赏着公园的风景，并无什么特殊反应，她觉得，她应该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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