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两天了。
48个小时，2880分钟。
那晚之后，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到她了。
严磊不止一次地翻出她的号码，可到头来连一条信息都不敢传出去。要说什么呢？他对[怎么哄气头上的女朋友]这件事，实在没经验。
严格来说，这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情侣吵架。女人单方面吃醋，男人完全没错却无法解释，结果是两人都矛盾委屈，跟着只能进入冷战这条死胡同。
那问题，答了，肯定是骗她；不答，只会让她生疑。
世界上，最难的问题，就是明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却无法回答的那一个问题。
但这么久没见到她，严磊是真的越来越慌。
他想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他不在，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人总是矛盾的，这答案若是没有，他担心；若是有，那是不是表示，他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是不是表示，她没那么爱他？
SHIT，她甚至没说过她爱他。
一开始，就是他逼她接受他的照顾，然后把自己变成床上用品，跟着变成她的男朋友；好像顺理成章，又好像缺了什么。
为情所困的严大画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没对蓝幸说过他爱她。
此刻，严磊满脑袋就是阿墨得意又甜蜜地炫耀着，麦卷说她爱他，无论他是不是明和，她都爱他。
北山的会议已经结束，没有蓝幸在身边，严磊几乎全程都在装哑巴，好在北山风太大，他适当地打了几个喷嚏，刚好用作理由，缺席晚上的庆功宴。
待在酒店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胡思乱想的严磊，忽然接到严妈妈的电话。
“你赶紧给我过来！再不来我儿媳妇就要飞了！”
那下午海市阳光正好，严妈妈约来三五好友在茶馆喝茶聊天，怎么也没想到，能巧遇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本想上去打个招呼，却看蓝幸一脸冰霜地对着一个男人，那架势那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朋友。严妈妈心头瞬间如同蚂蚁爬过，做贼一般在贴着蓝幸座位的位置坐下，束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
严磊和蓝幸确定交往之后，又一起回家吃过几次饭，说来也妙，严妈妈和蓝幸几乎一见如故，把没有女儿的缺憾全部补在蓝幸身上；蓝幸本来不太懂得怎么和长辈相处，可严妈妈对她简直好到让严磊嫉妒，几次三番之后，蓝幸已经很自然地把严妈妈当自己母亲一般尊敬。
对严妈妈来说，蓝幸完全是她心目中完美儿媳妇的人选，又加上蓝幸可怜的身世，激发了她心里100%的怜意，总之一句话，这可心的儿媳妇可不能泡汤了！
蓝幸原本并不想赴这个约。
那是她前任，张公子，一个标准的富家子弟，大学毕业至今都还在花家里的钱，美其名曰那些房产都在他名下，靠收租他就吃喝不愁，每日闲闲无事，不是玩车就是玩女人。这些年，张公子换过好几任女朋友，但只有蓝幸让他始终念念不忘。
张公子也不是生来就是纨绔子弟，那时候他们都刚大学毕业，蓝幸会在他茫然的时候帮他分析给他建议，会在他跟家里吵架的时候陪着他，她甚至从没跟他要过什么礼物，不像后来的女朋友，变着法儿的要首饰要包包…分开之后，他也不是不后悔，但有些人，天生就欠了一屁股情债，什么妹妹啊红颜啊前女友啊，几乎是要是跟他示好的女人，他都没办法抗拒，他对蓝幸…他想，应该是没有彻底得到的缘故吧。
蓝幸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搞什么，他们早八百年就没关系了好吗。
她有严磊，跟前任保持陌生人状态，是对现任起码的尊重。
但一想到这几天那块石头的态度，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你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那我当然就可以跟前任吃个饭。
恋爱中的女人啊，双商都会有所降低。
一坐下来，蓝幸其实就后悔了。
“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为什么所有前任都喜欢问这个问题？蓝幸不准备在他面前翻白眼，只能职业地笑着点头。
“我要结婚了。”
“恭喜。”
“家里安排的，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张公子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不喜。
没让他失望，蓝幸皱了眉。
但相匹配的内心OS，并不是张公子脑补的，她果然还爱我；而是，关我什么事？
“你呢？”张公子双眼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指，很好，都还空着。
“我有男朋友了。”
闻言，张公子却没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有点窃喜？
“有男朋友啦，那恭喜你，”张公子笑得很诡异，“但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性不是？”
茶馆里开着暖气，但张公子的表情还是让蓝幸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缓缓靠到椅背上，蓝幸不做回答，等着后话。
“你有男朋友，我有未婚妻，但我心里真的还有你，”张公子尽力拿出自己所有的诚恳，两只手摆在桌上握着，微低着头说：“蓝幸，我喜欢你，你知道的，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弥补下过去的缺憾…”
说到这，已经不对劲了，张公子剩下的话，蓝幸不是太听得清楚，她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直响。
四年多过去了，她原本以为，她变了很多，所以他应该也变了很多，但，狗，是改不了□□的。
这位张公子，是哪里有问题，居然觉得她会在有男朋友的前提下，还跟他保持暧昧？
还是他觉得，她只能找到像他一样的男朋友，不配被任何人真心对待？只配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所以他才会露出窃喜的表情吧，她有男朋友，所以就算他们再滚上床，她也不会缠着要结婚的他！
她以前是有多瞎，会和这样的人交往？！
严妈妈，大概就是这时候开始偷听的。
再傻的人，都听得出来，那混蛋只是想找个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严妈妈怒气也冲上来了，她不知道阿磊和蓝幸最近有点小矛盾，但她知道她的宝贝儿媳妇才不会做那种蠢事！这个混球到底哪里冒出来的的？她的宝贝儿媳妇怎么会和这种人喝茶？
当严妈妈脑袋打结的时候，蓝幸已经站起身，忍住了把水连带杯子砸到那家伙脸上的冲动，说了句“你真让我恶心”，就走出了茶馆。
听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严妈妈先是一愣，才赶紧摸出手机给儿子报信。
要说，严妈妈如果年轻十岁，也是当狗仔的一把好手，为了完成神助攻，连招呼都来不及跟一帮老姐妹打，就猫着腰悄悄跟在蓝幸背后，看着蓝幸走出了商场，穿过马路，进了街心公园，在一条长椅上坐下，对着一群小朋友发呆。
严磊在电话里没听明白，他本来就要回去，只是加快了进程。
好不容易在闹市区停好车，高峰期还能不堵车，真是老天帮忙。按照严妈妈的指示，严磊飞快跑到目的地，只看到，蓝幸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长椅上。
他不知道约她吃饭的人是谁，这一路，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想着，会让她如此反应的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一会想着，难道又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范少爷；一会又想着，该不会是旧情人？最后这个念头让他嘴里发苦，但此时看着她望着远处呆呆坐着的样子，他没办法思考，只觉得心疼。
才几天，他精心照顾的女朋友就瘦了一圈。
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那熟悉的气息，让蓝幸缓缓回过神。
才一秒，这几天她努力压制的思念，夹杂着刚才的委屈，就全部化成眼角的水气。
“我小时候，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和我的父母一样；后来上了学，才知道不一样，别人的爸妈，会抱他们亲他们，会紧张他们，会爱他们；
我很羡慕，甚至，很嫉妒。
我拼命做的很好，成为好学生乖孩子，不敢得罪人，和大家关系都很好，因为这样，他们的父母，也会喜欢我，会稍微分一点点的关心给我，一点点也好。
再后来，我发誓，如果我有自己的孩子，我一定用整个生命来爱他。”
蓝幸在哭，很平静地哭，要不是眼泪一直不停地从她眼里涌出来，她的声音几乎平静到听不出丝毫哽咽。
严磊没办法，只能动手从她的包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再接着这个机会坐得靠近她一点。
她没有看他，一直看着不远处的人群，那是一群父母带着小孩在玩闹，现在是放学时间。
她眼里，满满的羡慕和悲凉；他说不出话，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皱起眉暖着；那温暖让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继续。
“我不是个很好的女朋友，高中的时候，有了喜欢的人，我搞砸了；后来，有了之前的男朋友，我又搞砸了；现在，对你，我还是搞砸了。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动机不纯，所以上天都在惩罚我？
这几天，我自己都怀疑，我到底是因为爱，才和你在一起，还是因为，我太想要个孩子，才和你在一起。
嘿，你知道吗，我不觉得我会是个好妻子，但我一定是个好妈妈。”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严磊静静听着，手却慢慢收紧，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他就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却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她一样。
“你当然是个好女朋友，以后也会是个好妻子…”他迫切地开口，蓝幸却没等他说话，就凄然一笑，“其实我很贪心的，我哪里只是想要个孩子？我想要的，是一个家啊…想要有男人可以全心全意地爱我，他会疼我，会陪我，不会让我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着…”
泪水更汹涌，她却全然不知，继续缓缓说道：“我想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的…”
风，扬了扬满地的落叶。
已有父母陆续带了孩童回家，那专供小孩玩耍的设施逐渐空了，只剩下刚才的笑闹声，还留了余音环绕四周。
蓝幸拿着他递过来的纸巾，却忘了要用来擦掉泪水，只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严磊只觉得胸口被石头压住，他曾好几次见她温柔对待遇到的小孩，甚至电视里播到有关小孩的节目，她都会多看几眼；他居然这么傻，没反应过来她是这么喜欢孩子，居然以为她默许他不做保护措施只是忘记，搞不好，她只是把他当成基因的提供方…搞不好，就算有孩子，他也未必绑得住她…
心头一缩，严磊呆了好半晌，才咬咬牙，把她搂进怀里。
还好，她没抗拒。
严磊深吸了口气，紧张得双腿都要抽筋了，一分钟突然变得和一个世纪一样难熬，好一会，他才哑着声音开口：“我会疼你，会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保证。”
这话，显然没有任何止住泪水的功效，只让她的泪掉的更厉害了，甚至心头那股委屈更甚，蓝幸把脸埋进他胸膛，嚎啕大哭起来。
见她哭的更厉害了，严磊放心她终于痛快发泄出来的同时，但不禁有些惊愕慌乱，不知道他刚说错了什么，才惹得她这么伤心。
“抱歉，我不太会说话，”严磊搂紧她，生硬地解释着，他有点语塞，只能一边道歉一边再抽出一张纸替她擦了擦小脸，“我能做点什么，让你好一点吗？”
那话，仿佛给了蓝幸什么启示，她花了一点时间找回自己的声音，狠狠心，抬头瞪着他说：“娶我。”
严磊傻了，彻底的，他怀疑自己因为太紧张已经导致幻听。
“什么？”
“没听到算了。”
开什么玩笑，这么丢脸的话，她怎么有办法再说第二次？
心里忍不住一股酸涩，他果然不爱她…
下一瞬间，她却被那男人拉着站起来，傻傻地跟着他走了几步，一抬头却看到严磊嘴角咧出一个狂喜的角度。
“我们回家，拿户口本。”
八个字，让她也跟着，忍不住卷出一个微笑。
一路，严磊先是载着蓝幸回家，拿了证件，一秒都等不了地拉着她重新奔回车上，踩下油门直奔自己家。
蓝幸其实很想反口说些什么，她从没听他说过爱她，怎么就愿意娶她呢，如果领了证他再反悔了呢，如果还没到民政局他就反悔了呢…可她开不了口，她真的，太想要一个家了，哪怕她利用了这个男人，也在所不惜。
就算他不够爱她，甚至在他心里她不如别人重要，又怎样？只要他不背叛她，他会给她一个家，就好。
到家，严磊没让蓝幸跟他上去，她默认，她现在的样子确实不适合见人。
匆忙开门，严妈妈满脸紧张地迎上来，没等开口，就听到自己儿子神秘兮兮地笑起来，说：“我要娶蓝幸，给我户口本。”
严妈妈二话不说，几乎是冲进房间打开抽屉，取了户口本再冲到客厅，一把塞到严磊手里。
严爸爸，很配合得拿了条领带，替他收拾了衣领，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严家父母，什么都没说，笑着送他出了门。
见严磊很快就下楼上车，蓝幸迟疑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上去跟叔叔阿姨打个招呼…”
严磊笑着望了她一眼，提醒她要改口。
“别紧张，从今天开始，你有父母了，我是说，会疼你爱你的那一种，相信我，在严家，儿媳妇比儿子要受宠多了。”
“结婚？”
“对。”
“和蓝幸？”
“对。”
“我以为你们在吵架？”
“和好了。”
画室里，方墨瞪着神色自若的严磊，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手脚也太快了吧！我还以为我会先娶老婆…”
这话在严磊听来，显然是羡慕。
也好，上次是阿墨炫耀，这回终于轮到他了。
男人们在楼下客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时还传来笑声。楼上卧室，坐在床上的麦卷好奇地瞟了门口一眼，随即又将注意力拉回蓝幸身上。
“你真的确定，你要嫁给他？”
“我确定，”蓝幸低着头，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吃醋吃的莫名其妙，那是麦卷啊，是她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啊，她真是脑袋被门挤了。
所以，这一次，真的会不一样吧。
麦卷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她只是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该怎么和蓝幸解释关于乱伦的问题，这边，她哥就出现了剧情大反转。
有一刹那，麦卷脑袋里猛然出现，明岫说她后悔了的神情，满眼疮痍，连腹中的孩儿都没办法给她半点活着的动力…
但下一瞬，她又想起，明岫有多爱她哥。
他们新婚的那几年，没有别人也没有权势侵蚀的那几年，明岫的幸福，哪怕是瞎子都能感受得到。
看着低着头，却酡红着脸的蓝幸，麦卷只能偷偷深呼吸，把那些记忆赶出脑袋，然后握住了蓝幸的手。
“不管怎样，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揍扁他。”
蓝幸抬起头，笑着叹了口气。
夜深，月色很美。
蓝幸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嫁给他了。
看着手上闪闪发光的钻戒，尺寸刚好地待在她无名指上，蓝幸忽然了解，这男人早就准备好了那戒指，搞不好，她求婚，正中他下怀。
一想到那天，他们居然在下班时间去民政局，结果到了门口才被告知下班了，保安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们，好像他们不明白什么叫做下班一样。
如果不是时间问题，那天她恐怕就嫁了，不会等到这个周一，一大早就被他拉着到民政局等开门，好像专门来抢第一个号码。拍结婚照的时候，严磊一直握着蓝幸的手，连摄影师要他调整歪掉的领带，他都单手操作。
一直到，他们拿到了小红本，严磊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着像个孩子一样笑得乱七八糟。
“你不会是有了吧？”麦卷看着蓝幸一脸甜死人的微笑，忽然脑洞大开，伸手就要去摸蓝幸的小肚子。
蓝幸先是一把打掉麦卷的手，但下一瞬间，却怔了怔，他从来没做保护措施，她更不会吃药…心里隐隐不安起来，脸色沉下去，麦卷自然是不知道她此刻再想什么，只是随口打趣到：“呆什么呢，都说一孕傻三年，人家傻孕后，你傻孕前啊？”
蓝幸笑瞪了她一眼，压下心底那股不适。
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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