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醋海生波
次日，气氛有些诡秘。不是指荷镇大老爷和他府中的下人们那无处不在的探寻目光，也不是指宫冰对着江娇罗时的呆懵表情，而是指江景对允墨的态度。
不同于之前的鄙夷怒目，他从早膳起就开始诡异地盯着允墨的一举一动。而后，时而瞪目，时而舒眉，甚至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只不过说得含糊难辨，没人知道他在嘀咕些什么。
如此诡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正午时分，众人在石头林等斥候飞龙将的时候，江景还是侧头斜视，偷偷打量着允墨。
“江堡主，今日可是备了诚意而来？”战无忌一到达，便冲着火洛图发话。
江景嘲谑地看着他，答道，“我自然备了诚意。你有没有备好诚意呢？”
“这个自然。”战无忌蒙着黑巾的脸庞微扯，看得出大约是扯个了笑容。然后，他右手一扬，旁边的人便从身后拿出来一个麻布袋子，递给了他。
战无忌将麻布袋子举在手里，对着江景说道，“在下很有诚意。”
江景这厢还无法反应，他已经把麻布袋子扔了过来。
江下右立刻飞身接住，避免袋子掉落在地伤了江子期。然而打开袋子一看，里面装的却不是江子期，而是宫羽……
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
江下右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把袋子拉好，丢给了宫冰。
宫冰一把接在手里，只不过之前说的大话，言犹在耳。此刻被大家伙儿这么盯着，便有些窘迫。
江景回头看好戏似的瞥了他一眼，虽然眼神充满取笑，倒是并未多言，反而对战无忌说道，“你这是何意？我要看到的，是我儿子。”
“这位姑娘之前就一直暗中尾随追踪我等，我等并不想与绝殇为敌，是以多半只是避开。”战无忌答道，“不过这次，她实在太过分了，不得已，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教训。”
“你们做了什么？”宫冰将宫羽从麻袋中抱出来，发现她全身冰凉，根本没有温度一般。
战无忌看了宫冰一眼，不以为意地答道，“不过是水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水刑是针对女子的一种看起来不算暴力的刑罚，但是其本质却非常暴力。将女子全身穴道制住，然后不断地沉入刚刚融化还带着冰块的冰水中，反反复复。等到水稍稍变凉，就要再加入冰块，一直到受罚的女子没有呼吸，昏睡过去为止。
这种刑法普通的女子没有能熬过一个时辰的，有些甚至刚一入水便被呛死了。能够熬上五六个时辰的，都是本身内力丰厚，能够抵御冰水寒凉的人。但是，不管内力再高，时间久了，也会抵挡不住昏睡过去。这时候如果还不停止，那么将必死无疑。
不过，就算这时停止施刑，寒毒也已经入体，会引起胸肺部炎症，最后死于并发症，而找不到根本原因。
宫冰一听战无忌如此说，便立刻灌输自己的内力给宫羽，替她暂时保暖。不过，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是没什么大用处的。
“带她回去。”允墨说道。
“可是，少主……”你昨晚受了伤，现在如果再打起来的话……
宫冰的话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不想曝短，也是因为允墨的手势。他听话地抱着宫羽疾驰赶回荷镇去找大夫，没有执意留下。
两人走远后，战无忌才对江景说道，“怎样，江堡主？在下的诚意足够了吧？”
他这是在表态，表示斥候飞龙将不可小觑，即使是江家堡和绝殇联合起来，也别想能占到一丝便宜。
江景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拓本。”江景把昨晚允墨绘好的图纸丢过去，“我儿子呢？”
战无忌接图纸在手里，打开细细地看了很久。他原本不信任的眼睛里，渐渐地开始绽放出惊喜和讶异的神情。验证完，把图纸贴身收好后，他才抬头别具深意地看了江景一眼。
“去，带江少当家出来。”
他身旁之人听令，便从腰间取出一支狼烟，点着了之后，一股暗黄色刺鼻的烟雾立刻升了起来。不一会儿，在远处的山头上，也升起了一股类似的烟雾。
战无忌指着远处的烟雾，对着江景说道，“江堡主，令郎就在那狼烟升腾处。如果堡主动作够快，狼烟未停的话，附近的野兽是不会出来咬他的。”
他话一说完，十二骑便已经如风撤去，好似根本不担心江家堡的人会从背后袭击一般。
江景怒瞪着战无忌离开的背景，不过终是飞快地转身往远处的山林里跑。江家堡的人都跟在后面，这里山林相连，狼烟腾起后飘散开来，会有一定的距离差，必须得抓紧时间找人。
江娇罗跟在江景身后飞驰，不过她有时会忍不住转头看看允墨有没有跟上，令人欣慰的是，允墨并没有急着跑去抓战无忌，而是同他们一起过来寻江子期了。
山里头看起来远的地方，其实更远；山里头看起很远的地方，那基本上就是一两天的脚程了。
虽然江景等人骑了快马良驹，但也是直到快要天黑时，才把江子期从一个黑不隆冬的小树洞里刨了出来。他看起来虽然要死不活的，其实只不过是饿了几天，没有力气有些虚弱而已。
大家立刻带他赶回荷镇，给他喂了水和食物。吃饱喝足之后，他便沉沉地睡去了。
比起江子期来，宫羽的情况就惨淡得多了。她不仅高烧不退，肺部出现炎症，甚至连大夫开的汤药都喝不下去。丫环们喂她多少，她就吐多少。她甚至在高烧得迷糊这际，胡乱动手动脚，有个丫环不幸被她一拳挥中脸部，倒在地上鼻血流了一地。
这下子，只有宫冰敢近她的身了。但是即使宫冰掰开她的嘴，往里灌药，她都能呕出来。呕出来就算了，她口里还不停地喊着“少主、少主”，听得宫冰好不尴尬。
但是又不能放着她不管，宫冰只好硬着头皮去请允墨。宫羽只听允墨的话，现在，只怕得要允墨亲自喂她，她才能喝下去了。
允墨虽然冷漠，但也并非不关心属下死活的人。更何况，宫羽是他的影卫，自从一起长大，如同他影子一般的人。
江娇罗站在窗口，抿嘴不悦地瞪着一脸坦然，专心致志地喂宫羽喝药的允墨。见他喂完了一碗汤药之后，还是抱着宫羽并没有松手，她终于忍不住气鼓鼓地跑开了。
江景本来打算接回江子期的次日，便要离开荷镇回江家堡的，不过允墨在宫羽无法由别人喂食汤药之前，并不同意离开。江景无法，只好等了两天。
两天后江子期都已经满地打滚，甚至比以前更肥更嫩了，宫羽却还是要由允墨喂药。
这下子不仅江娇罗生闷气不高兴，江景也很不高兴了。不过不等他冲过去揪着允墨的领子算账，已经有人比他先一步找到了允墨。
晌午时分，江娇罗听到那无风自起的树木“沙沙”声时，便明白是绝殇的暗探出现了。知道此刻允墨一定在宫羽房中，她便立即跑了过去。
然而出现的不是包得乌漆麻黑的绝殇暗探，而是红灿灿娇艳艳的龙旋大美人儿。
“我们有要事相商，”她一见到江娇罗进来，便道，“你给我滚远一点儿。”
“这里又不是你家，我干嘛要听你的。”江娇罗不为所动地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摆明了赖在这里不肯走了。“况且，我跟相公就要成亲了，有什么事情他都会告诉我，你也别藏着掖着了。”
“我说过，少做你的春秋大梦，少主绝不可能跟你成亲。”
“哦？”江娇罗看了一眼激动的龙旋，又瞄了一眼仍然扶着宫羽喂她喝汤水的允墨，语气淡淡地说道，“要是我有了他的孩子呢？”
“什么！”
龙旋惊恐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宫羽也猛地呛了一下。
目光往守在一旁的宫冰身上询问了一下，却得不到任何暗示之后，龙旋才说道，“不可能，我不相信。”
“谁管你相不相信。”江娇罗无所谓地说道，“相公，你说呢，人家的肚子里是不是有了你的孩子了？”
允墨闻声抬眼看了她一下，不过并没有作声。
这无疑是默认的表态，让龙旋急得大叫，“是与不是，剥开肚子看看便知道了！”
柳叶飞刀随声而动，江娇罗却眼皮都没动一下。她原以为允墨会第一时间护她周全，没想到他却迟了一下子。就是这一下子，江娇罗的脸上已经被割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她首先骂得不是来迟了一步的允墨，而是龙旋，“不是说剥肚子吗？你割我的脸干什么？”
害她只来得及护住腹部，却露出了头部给她攻击到了。
“哼，兵不厌诈，没听过吗？”龙旋轻声娇笑，美目在宫羽身上溜了一圈后，才道，“少主，关于斥候飞龙将一事，殇主等着听你的解释。少主要是忙完了，可记得来找属下，告知属下详情。”
说完，大红色的罗裙一摆，人已经飘到了高墙之外，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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