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华清宫，兰芳阁，一灯如豆。

　　胡牵衣细细吃着面前的一碗面条，偶尔抬眸看向面前托腮微笑的少女，眸中温柔缱绻。两人都没有说话，时光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萧索的冬夜，躺在床上狼狈不堪的少年和面上粘着面粉的少女。

　　一碗面吃完，胡牵衣优雅的擦了擦嘴角，说道：“公主今日可还顺利？”

　　楚樱淡淡一笑：“楚风比我们任何人都懂得应付那种场面，如今已和朝中亲贵聊得甚是开心。我不善应付那种场面，便早早的脱身回来了。”

　　胡牵衣微微点头：“如今夜深雪寒，公主早些回来也是好的。”

　　楚樱说道：“是啊，今年的雪下得尤其早，不知过几日是否能停。”

　　“公主近日有约？”

　　“嗯，凤萧约我过几日去莫愁湖赏雪呢。”

　　“哦？那公主可要多穿些衣服，免得受寒。”胡牵衣淡淡敛眸，遮住眼中浮动的微光。

　　过了几日，果然天光大好，凤萧如约而至。他并未进华清宫，只在宫门口的马车旁静静等待着。眼见一聘婷少女缓缓走出，因是出游，她衣饰都极为利落简单，只在外面披了白狐皮大氅。她身旁一人手提一个食盒，亦步亦趋，却是那个白衣少年胡牵衣。

　　楚樱远远的看见凤萧，欢快的向他招了招手，就蹦蹦跳跳的想要跑过去。身旁的胡牵衣仿佛柔声说了什么，少女便乖巧的停了下来，让他帮忙紧了紧大氅的系绳，又接过他手中的食盒，才快步走出。走了不远，又回首向一直伫立原地的胡牵衣嫣然一笑。

　　马车中，凤萧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楚樱。她此时正捧着食盒吃的正欢，食盒中数余种糕点，香味四溢。楚樱一边嚼着糕点，一边随意捏起一枚造型精致可爱的梅花形软糕递给凤萧，说道：“凤老大，来，你也尝尝牵衣的手艺，很美味的。”

　　凤萧就着她的手咬过糕点，点了点头戏谑的说道：“果然美味。牵衣公子倒是贴心，还未公主准备了这么多吃食。是怕凤萧饿着公主喽？”

　　楚樱甜蜜一笑，说道：“哪有，是我习惯了他的手艺，再也吃不下其他的糕点了。而且，而且，今天出门太早，我还没来得及吃早膳呢。”

　　凤萧闻言只低头把玩手中的茶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今日天气晴朗，莫愁湖的雪景一定很好。”

　　莫愁湖是西楚京都中一个小湖，但胜在周边景致优美，交通方便，于是便成了西楚贵族们常去之处。春日踏青采花，夏日湖中泛舟，秋日树下垂钓，冬日吃酒赏雪，是个四季皆宜的好去处。只是楚樱常年居于深宫，并没有机会去过。如今，她下得马车，站在皑皑的白雪间，极目远眺，一片白雪茫茫，雾凇林立，自有一番冷冽清寒之美。她不由长舒一口气，赞道：“虽不若天池那般幽美神圣，可也有一番冷峻之美，让人心胸开阔。”

　　身旁凤萧不由问道：“天池？这是何地？我并没有听说过。”

　　楚樱嫣然一笑，扭头望着凤萧说道：“是在更北方，长白山上。其实，天下之大，处处美景，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太小了。”

　　凤萧闻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稍稍停滞，半晌，他低叹道：“是啊，世界之大，只有自己亲身体验才能领略其中之美。如果有一天，可以亲自走过这千山万水，也不辜负此生了。”

　　楚樱见他略有怅然的神情，不由掂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无双公子一向洒脱，放心吧，会有机会的。不然，你来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也挺不错的，别忘了叫上我。”

　　凤萧见她笑颜如花，想必是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不由心情也松快下来，问道：“公主当真会陪我看遍这千山万水吗？只怕公主牵挂甚多，舍不得离开这片天地吧。”

　　他话未说完，却见楚樱望向不远处的凉亭中，口中‘咦’了一声，说道：“那里有人，竟然还有比咱们到的早的？”

　　亭中四男一女，正拢袍而坐。女子抚琴，一男子吹箫和之，另外两名男子则在一旁打着拍子。旁边有红泥小炉，炉上正温着酒。凤萧细细看过去，不由笑道：“竟遇上他们了。”他指着那名吹箫男子说道：“那是陈尚书家的公子，名叫陈长远，极爱曲艺，平常倒是有些来往。”又指着另两名男子说道：“那两个一个是柳国公府长子柳相竣，你应该知道，就是大公主悔婚，如今娶了顺平公主的那位。另一个是蒋尚书家的小公子，叫蒋松，平日酷爱马术，如今也来这附庸风雅了？”

　　楚樱点头，又看着背对着他们的那女子疑惑道：“看那女子背影，我仿佛见过。”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那不是柳国公家的柳如眉吗？和凤玉齐名的天下第一美女。”

　　凤萧笑道：“好了，咱们过去见见吧，顺便讨杯酒喝。”

　　亭中之人也已注意到凤萧两人，见他们走来，不由纷纷起身见礼。楚樱当日春日宴一举成名，如今亭中之人自然是都认识她。但有见她小小年纪便行止优雅大方，身旁又有无双公子陪伴，不由想着世人口口相传的宫闱香艳之事，并不可尽信。却听柳如眉笑道：“没想到灵犀公主竟舍了宫中美貌男宠，来这里赏雪游玩了。莫不是……因为无双公子吧？公主是要做那喜新厌旧之人吗？”她虽然语调优雅柔软，话中却暗含刀锋。

　　众人闻言，气氛不由一滞。凤萧温和笑道：“坊间传言怎可尽信，我与公主相交颇深，如今一同来此赏雪游玩，没想到偶遇诸位，就过来讨一杯酒喝了。不知可否？”那陈长远连忙打着圆场：“无双公子开口，哪有不可的。来来来，凤兄请坐，在下正要向凤兄请教一首曲子呢。”那蒋家小公子却明显是西楚第一美女的狂热粉丝，低声鄙夷道：“哼，都已经被说书先生拿来说书了，所谓无风不起浪。大家闺秀就应该是柳小姐这般气质出尘才可以。”

　　楚樱淡然一笑，并不理会他们所言，只是将目光投向飘着浮冰的湖面，泰然自若的欣赏湖景。柳如眉却说道：“是我刚才唐突了，不如我带公主去湖边走走，以示赔罪？”

　　凤萧闻言略有迟疑，想说什么，却见她亲密的挽住楚樱的手，又说道：“你们几个就不要跟过来啦，我们只是走走，说些悄悄话而已。”柳如眉语调娇软，这偶尔的一撒娇，瞬间让一些人酥了骨头。

　　楚樱笑着向凤萧点点头，不置可否的随着柳如眉去了。

　　莫愁湖边遍植垂柳，如今已入冬，只余光秃秃的柳条垂向带着浮冰积雪的湖面。两人沿着湖边缓缓而行，楚樱说道：“柳小姐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柳如眉不禁开口道：“公主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胡公子惊才绝艳，翩然若仙，如今却被你生生困在深宫中，不得自由。你有没有想过，他以后要一辈子背着男宠的身份，如何得活？”

　　楚樱静静听完她的话，却吝啬给她一个正眼，只说道：“与你何干？”

　　柳如眉闻言气急：“如今你又搭上凤家大公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独处一夜的事情。你如此喜新厌旧，不如放他自由，不如，不如，将他送与我。”

　　“哦？原来柳小姐存的是这种心思？难道牵衣去了你那里就不是被困了？就能自由？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会是看上他的美色了吧？”楚樱微含讥讽的笑着看向柳如眉。

　　柳家大小姐，天下第一美女，向来受众人追捧，哪怕那些世家千金都已她为标杆。如今却被一个声名狼藉的楚樱奚落，她不由脸涨得通红，低声说道：“我只是，只是，倾慕他的笛音。我可以让他做柳府的的乐师。总好过被你亵玩！”她眼前又浮现出春日宴那日，白衣翩然的少年，踏花而来，笛音袅袅，心中不由荡起涟漪。

　　楚樱却呵呵一笑，道：“本公主不肯。”

　　柳如眉停住，咬了咬嘴唇，她看到亭中诸人已经小饮了几杯酒，正向两人走来。她咬咬银牙，向后退了一步，说道：“你若不肯，我便……你应该知道，亭中有我的哥哥，还有我的倾慕者，如果我被公主你推入湖中，不知他们会如何对公主你，外界又会如何传扬公主的事迹。公主嫉妒我的美貌才学，又执意不肯听我的谏言……”

　　她话未说完，却见楚樱伸出纤长素白的手指，轻轻推了自己一下，她便一个不稳，滑向了湖中。岸上少女撇撇嘴，在她下滑的瞬间又扯住她的衣裙，自己顺势向前滑了一点点，口中说道：“好吧，如你所愿。”

　　正在走来的几人眼见不知为何，柳如眉竟滑进了湖中，一旁的楚樱眼疾手快的扯住她的衣衫，也趔趄了一下，差点滑进去，幸好抓住身旁的柳条。又听楚樱叫道：“快来人啊，柳小姐她不小心掉进湖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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