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千林被隔壁屋子悉悉索索的翻东西的声音吵醒,抬头看了看床头的沙漏,四更天。
四月初十,正是莺飞草长的好春时,夜里却还是有些冷的,她将身上的被子紧了紧。
江州的梅雨季节,自是少不得雨水,这趟里断断续续的下了半个多月的雨,被子都有些潮了,今儿夜里外头林子里的雾都透过窗前沁进屋里来着,想来明儿天气定是不错,少不得一个艳阳天,暗里嘱咐自个明日里需记得叫小胖把被褥浆洗晾晒了,
小胖大名叫陈耀祖,是亭长家的独子,长得白白又胖胖,整日在村里逗鸡摸狗的很是讨人嫌,碍于亭长的面子,众人也不好说些甚,只得纵着他倒叫他愈发得意起来。
千林作为一个穿着未成年壳子的成年人,这档子旁人家里长短的闲事她自是不该管的。
可作为这红透晋朝半边天的著名的妙手双仙的唯一的衣钵传人,要眼睁睁看着苗根正红的少年走向一条儿时偷鸡大来偷金的不归路却叫她不能忍,特别是这鸡还是她用药材亲自饲养了二个月的大补鸡,所以,她选择把眼睛闭起来。
当年,她那两个师傅就是这样,凡是瞧见不顺心不顺眼的人都会将双目一闭,脖子一扭,不多看一眼。若那人无视他们,不将他两当一回事儿,两老就挖陷阱呀下药呀,无所不用其极呀,准叫那人倒了大霉才收手。
一来二去的,渐渐就传出,妙手双仙有秘术,若逢霉运当头之人,定不直视,,若那人不及时找两位仙翁化解,必有大灾。
妙手双仙二老其实是很有些本事的,进可用岐黄之术起死回生,退可用周易卜卦问天,偶尔盗上几座墓地,性子来了还帮人批个八字什么的,再偶尔上城里传授传授养生之道。加之二人在外人跟前一贯的白须长袍,很有些仙风侠骨的味道,所以盛名在外。
对于这两个从小将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对她来说亦师亦友亦父的师傅,其实她是有些鄙视的。
说起那两师傅的平生行纪,真真是让她罄竹难书。
想当年,她蒲一睁眼,两张硕大的满是褶子的笑得猥琐的跟朵烂菊花的脸瞬间就将当时不满六个月的她吓得屎尿齐飞,刚刚还一群人闹哄哄的挽袖子肉搏干架,她不过是被推了一把,转眼的功夫,天地就换了颜色,怎的能叫人不又惊又恐?
哎——往事不堪回首啊。
暂且不说这些个陈年烂谷子事了,她心里头虽然对那二老是不屑的,但终归承了两人的弟子名声,在外得了个小神仙的称号,在其位谋其职,她自是不能堕了二人的名声。
所以,当那个小胖子将她的鸡摸走烤了吃,待她看到那一地鸡毛时,略微思量了一番,并没有拎着那一地鸡毛去亭长家告状,而是同她那两位师傅一般做法,将头一扭,不留一个眼神给他,优雅的转身离去。
如此几日后,亭长便拎着两只大芦花鸡,一幅猪肘子上门来了,就站在那矮篱笆院子边上,掐着那副跟锯木头一般的嗓子,一句话转了三转,连(城)里头梨园里唱黄腔的青衣都比不上。
只见他微微抬起那只提着一幅住蹄子的手,做了一个起手式:“我——滴那个小神仙呐——救——————命吶。”
当时,她正在院子里沥竹子水,众所周知,她虽然看着年纪小,但确实是个负责、认真、人品好、节操高的好大夫,这些优势,足够她秒杀那两师傅一万次,虽然他们再有不甘,也只得被拍在沙滩上。
待她将鲜竹水沥完倒入砂罐里放入甘草熬制时,亭长已经巴拉巴拉说了一箩筐话。
瞧着好话说尽,小神仙也无表示,亭长拍了拍额,心中暗痛,这事儿,怕是不妙啊,实在无奈,只好下重本了。
舍不得归舍不得,但比起那些个黄白之物,他家三代单传,自是儿子来得重要些,若是儿子有个甚问题,家里那老太太准能打断他三条腿。
好在前几日刘柱家的几兄弟分家,中间虽有些龌蹉,但经过他的调解也是大事化小了,他也得了几亩地的好处,虽这好处有些多,可他忙前忙后的,也是当得的不是?
他忍着掐心肝儿的肉疼点头哈腰道:“若、若是小神仙愿救我儿,敝人愿以三亩良地相谢。”
千林听完,就有些不高兴了,难道她是那种见地眼开的人吗?
将手中的烧火棍一扔,一本言辞地呵斥道:“你回去罢,这事儿,我办不了!”
愚人之见,她岂是那种能被区区几亩薄地所收买的人?
亭长被她那霸气的扔烧火棍的姿势惊得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五.....亩?”
她绕眼看了看院子里等着她干的一干杂事,忧愁地叹了口气,转过去看着亭长,她很忙的好吗?
亭长见她这般形容,就知是有戏,谄谀道:“我知小神仙并不是这等爱财之人,可小儿这番少不得要劳烦小神仙一把,小神仙惯来宅心仁厚,村里谁都是知道的,定是不忍心看我儿遭了厄。”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五亩地的地契双手捧了,恭敬地递过去:“区区薄礼,万望一定笑纳。”这亭长,三年前,以三十二高龄,在一群总角稚龄童子中脱颖而出,考得了个童生,自此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日日不忘了咬文嚼字一番显示自个儿这个文化人是如何的与众不同。
千林最不耐烦他这般做套的,接过地契扫了两眼,叠吧叠吧塞进袖袋里,完后背着手在院子里悠悠地踱了几步,踢开半截没来得及收拾的竹子徐徐开口:“其实呐,也不是无解,只是比较麻烦,你若舍得,明日里起让他来我这小住上几月,不过事先说好,你若是舍不得他吃苦受累,那就不要来了。”
“这...”亭长搓了搓手:“冒昧了,敢问小儿他到底是哪里犯了禁忌?”大晋朝,上至帝皇宰相,下至平头百姓,均信仰鬼神之说,妙手双仙在民间颇有些名头,是以,旁人便总以为她也是精通此道的。
瞧着她面目渐露不豫之色,亭长忙赔了不是:“敝人有过,小神仙莫要放在心上,明日里,敝人便将小儿送过来。”说罢,四下打量了一番。
千林握拳干咳了一声,指了指挨着杂物房的小偏房:“将这个屋子收拾一番,明个儿就让他住这。”陈亭长看了看那家僻陋的偏房,想着未来几月,儿子便要住在这等地方,心中微疼,到底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挽起袖子就收拾起来。
他虽然有个童生的功名在身,不过到底不同别的书生,干起活儿来还是很利索的,不多时,便将那间偏房拾掇好了,连带着将这杂乱的院子打扫了,末了又把千林之前沥竹液的竹粉扫倒簸箕里挑出去倒了。
千林是个心底善良而又纯洁的人,瞧着他为了儿子这般忙上忙下,心中也是感慨的,如此,便免不得要多提一句,以安他心:“我观耀祖,是个好的。”
陈亭长一听她夸了小胖,面上一喜,捏着扫帚站定,捋了捋袖子,正要谦虚一番。
千林又开口道:“可他有一不足之处,乃是大不足也,需得以思患而豫防之,否则,恐有——。”
她难得文绉绉了一把,这般斟酌了一番用词,务必要求自个儿找出个贴妥的词儿来,思量一番道:“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这小子现在成日里就偷鸡摸狗的,大了若是不改,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说有性命之忧也是对的。
陈亭长手中捏着的那把扫帚“哐当”一声就摔地上了。
“莫怕!”千林忙安抚他:“并不是无治,只是这治疗过程有几分痛苦,你需得狠得下心,而且治疗时分不能中断,一中断,怕是再难痊愈。”棒棍底下出好人,对于这种熊孩子,千林的方法是,打一顿就好了,打一顿不成,多打几顿。
“舍得的,舍得的。”亭长的脑袋点得如鸡啄米:“小神仙只管使出法子,敝人全家上下,只要能办到,但无不从。”
这亭长也是个利索人,当夜,就把小胖子给送了过来。
小胖子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如何能受了这般管制,中途逃跑了好几次都被他爹娘捆了送了过来,次数一多,他爹娘也劳心,商量一番,狠心将他猛抽了一顿,渐渐他便也死了心不再逃跑改而将矛头对准千林,千林哪里是个好相于的,多的是法子整治得他哭爹喊娘的,不过月余人就瘦了一小圈。
自然,千林每日里诚诚恳恳地指挥他从事各种劳务并精打细算缩减他的口粮并不是为了虐待于他。
小胖子年纪虽小,但体内痰重血淤,加之亭长一家溺宠,整日暴饮暴食,乃实实打打一肥人也,若不治疗,待日后年纪稍长恐有阳亢、消渴等等隐患。且不论亭长奉上的那几亩地本是从何而来,她既收了人的诊金那自当是要将他治上一治的。
迫于她的淫威,小胖子白日里运动量大,吃得又不是太饱,一时间不大适应,晚间常常偷偷摸摸的在屋子里翻上翻下的想找点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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