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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水 七


  只恨当初下手不够恨,早知有今日这一桩麻烦,她定要将那些人打得半死不活。

  因陪不了李言去接人,沉镜还给她道了一回歉。

  李言似有话要说,偏见两人跟门神般的一左一右将沉镜夹中间,再多私密话也不能说出口,只得道:“我向你家里告诉一声。”

  沉镜不好说话,只笑一笑,就被那两人带着走了。

  走到路口时上了辆小轿车,司机和副驾驶都被人给占了,后面位置上还缩在一个小少年,莫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着嫩生生的一张俏脸,见着人来就主动往旁边避让。

  那两人照旧把沉镜夹中间坐着。这车空间本来就不大,后面一下塞四个人实在有点挤着,坐副驾驶位上的那人轻笑,转过头来道:“你这都是二进宫了,怎么还一副局促样儿?”

  那人眉眼生的精致,像春樱般一开就闹满枝头。

  他这样斜转过头来,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但见那三人都没有要应的意思,沉镜才指着自己低低问一句,“你是在说我吗?”

  那人笑一笑,仿佛现在才看见沉镜似的,“说你也恰当,你也是第二回了。”

  哪里是第二回?她分明才头次来好不好?研究局向来声名在外,她是脑子进水了才敢来招惹第二回!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那人道:“有你在倒是好,省了不知多少事呢。”又问,“虞沉镜,你现在在哪儿读书呢?”

  沉镜报了学校名,那人听罢连说几声巧了巧了,不用想也知道他为甚要说巧,无非就是他们占了她学校呗。

  想是这么想,没料到他们还真往学校去。路过护河河的时候,别提她有多心惊胆战了,原因也简单,她看那人眼神不对,大概是想把她往水里丢。

  不过学校倒是真戒严了,处处都能见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巡逻。

  他们大概不愿往里走,直接拎着她和那少年去了一楼教学楼,随便踢开了一扇教室大门,拽着她两个往里走。

  教室是间普通教室,还用着黑板,多媒体都没装,讲台凹下去一块儿,墙皮也半脱不脱的。

  那人紧接着走进来,先示意两人在第一排坐下,再做了个简略的自我介绍。真十分简略,总共就一句话,说他叫陆浮萍而已。

  这名字一听就像编的,但不管他编不编,陆浮萍不好得罪总是事实。

  陆浮萍面上带笑,先是问沉镜:“你这回又是因何事进来?”

  若说沉镜之前发懵,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照着传闻里研究局的作风,要是一早知道了小簇的存在,没道理放着她不抓啊,不会是抓了妹妹又诈姐姐,其实是打着两个都收的主意吧?

  虽心里怀疑,可话却不能不回,她把家中事大致说了,避重就轻,刻意把责任全推到别人头上去,自家父母乃至陈端方的坏处,则是一字未提。

  陆浮萍道:“你先待着,等我先问过这小子再说。”又转向那少年,“说吧,你家大人在哪儿?”

  那少年嘴抿得紧紧的,仿佛是合拢了的蚌壳难以撬开。

  陆浮萍并不在乎,手一挥就有一个小男孩怯生生走进来,抓紧裤缝线说:“我哥哥是半个月前回来的。”

  陆浮萍问:“那他带了什么东西回来没有?”

  那小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带了,带了一条鱼回来。”

  陆浮萍笑一笑,随即又有一人被推起来。他看起来年纪有些大,大概三十出头,面容倒还清秀,发间却染上了银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很是吃力。

  那少年见着男人进来,眼睛立即一亮,猛地站了起来,许是想扑过去,但到底没敢动。

  那男人苦笑道:“有什么事冲我来吧。阿恒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已经被你们弄得什么都忘了。”之后他倒是干脆,将缘故如竹筒倒豆般悉数道来。

  原来这男人姓方,自称是方晖,底下有两弟弟,一是这少年方恒,另一个则是那小男孩方修。

  方家父母前些年过世,方晖作为家中长子,不得不肩负起家里的担子,并照顾两弟弟的责任。因那是方修还小,才出生没几个月,更需要照顾,他就更多把心思放到了小弟身上,而忽略了大弟。

  哪想这一忽略就忽略出毛病了,方恒精神上有些不正常,症状大约与抑郁症类似。放从前还能找医生治,可那时候却不行,怕是一进医院就要被抓。

  没法子,方晖只好把工作辞了,先专心在家陪两弟弟,免得出了什么意外,对不起过世的爹妈。

  结果千防万防都没防住,总有那些人为了钱甚事都做得出,干脆就把方恒给举报了,然后研究局派人上门,把方恒带走,直到半个月才见回来。

  当然方恒回来前也不是全无预兆,例如方晖接连几个晚上睡不着觉,时常心慌等。

  总之等时候一到,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方晖下班后匆忙赶回家,他还得给小弟做饭。

  路上可不就遇见了方恒,他衣裳单薄,伞也没撑,任由雨珠噼里啪啦打在他脸上身上,只紧紧搂住手里那怪物,上半身瞧着依稀向个人,下半身却是条鱼尾巴,还能口吐人言,声音嫩嫩的,像个小孩子。

  方晖见状,当即把弟弟带回了家。

  家里有个浴缸,还是父母结婚时装的,如今早已不用了,只当作杂物箱。

  方恒一回来,就先紧着他那小怪物,迅速把浴缸腾出来,装了两桶水倒进去,让那小怪物在里头泡个自在。

  方晖问他话,他也不答,就那懵懵懂懂的,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那小怪物就说了:“他什么都不记得啦!研究局的人把他们送过来的时候,就给他们清空了记忆,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才会安安心心待在海里。”

  方晖吃惊了,“海里还能住活人?我弟弟没事吧?”

  小怪物把头一歪,两只在脸上显得无比巨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简直要闪瞎人眼,“我都能在岸上住,为什么人不能在海里活?迟早这里都是我们的!”

  方晖只当它发癔症,根本不当一回事,只对着弟弟嘘寒问暖,生怕他有一点不舒服。

  小弟在这时候过来了,见着怪物就是一番大叫,吵着闹着要找某动画里的英雄来救。方晖安抚了许久才让他安静下来。

  而方恒虽然在意那怪物,但见它入水后就丢开手,方晖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看也不去看那怪物一眼。

  哄着两个弟弟睡了,方晖就开始对那怪物下手,他直觉得这玩意儿邪气,要早早处理了才好。

  再说它长得这样古怪,叫方晖根本没法把它当人看,提了把菜刀来砍下它的头颅,再将尸体装了,走远点抛进了常河里。

  陆浮萍听了仍是笑,一看就知他没信这说辞,“它的头很好砍吧?”

  方晖道:“好砍得很,我菜刀才磨过一道,就像切鱼一样。”

  陆浮萍向沉镜道:“那没法子,只能委屈你去常河里泡一泡了,我记得你是会游泳的对吧?”

  怎么说着说着又把事绕到她身上了?沉镜懵得厉害,原只当作个猎奇故事来听,一旦剧情开火车开到她自己身上,那感觉就是十分之不美妙了。

  “我……为什么要去常河里泡啊?”

  陆浮萍道:“当然是招魂啊。那种怪物最喜欢你了,你下水以后它肯定会上你身的。”

  “你……你别胡说!”沉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倒不是怕那怪物,而是纯粹不想进常河一游。

  虽时值五月,可这几天刮风又下雨的,天气冷得很,穿厚点也无妨。进冷水池她都不愿,更何况是常河?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进去可不得淹死?

  陆浮萍揽住她的肩,硬带着她走出去。

  门外守着两士兵,见着他出来就主动进去,把门一关,就听几声枪声响起。随后门一开,三具尸体抬出来。

  沉镜意外的不觉得怕,只是有些齿冷。

  她无权无势,亦无足够的武力可作为仰仗,再大的力气在枪弹面前都是虚的,根本不能令她逃出去,只能任人宰割。

  索性陆浮萍暂时还没有宰了她的念头,只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哄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瞧瞧你,脸都吓白了。”说到这里就停顿一下,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常河不跳,你觉得护校河怎么样?”

  沉镜打了个哆嗦,觉得他喷出来的不是热气,而是毒,“我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你死也要叫我死个明白。”

  陆浮萍却道:“不知道的人多了去,不也稀里糊涂过了一生?”

  沉镜只想拖延时间,能多活一刻是一刻,“我只想做个明白鬼。”

  “那好,我就叫你做个明白鬼。”

  陆浮萍拉着她,去了办公室大楼。里头有一间房专门清空了,就摆了一具棺材,材质像是水晶又像玉石,呈半透明状。棺材里则充斥着雾气,叫人看不清的东西。

  几乎是在看见那棺材的瞬间,沉镜立即就想起先时那同学说过的平慧公主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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