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陆眠凝视那道高瘦挺拔的身影良久,先一步扯开视线。
她眨眨眼抖落睫毛上的冰晶,快步往保姆车走去。
后座门已经拉开,陆珩坐在里边,见她上来,眯了眯眼,伸手拂落她头顶的细雪,眉头跟着皱起,“从家里到车上就几步,怎么搞得一头雪?”
说话间,雪水融化,顺着脖颈淌入衣领。
陆眠被冻得打了个激灵,慢一拍地回答:“找不到围巾,就耽搁了会。”
陆珩目光在她躲闪的眼停留数秒,没说什么,吩咐司机开车。
顾维骆将地方定在了家私人菜馆,独门独栋,藏匿于老式四合院的最深处,走高端小众的特异化路线,偌大的庭院一晚上只对一桌顾客开放。
陆眠和陆珩一同走进包厢,拉开木质的推拉门,包厢里已经坐了两个人。
他们在说话,靠得很近,几乎是贴到一起。
不知是聊到了什么好笑的话题,顾维骆眉梢眼角都挂上笑意。
陆眠收回目光,和陆珩对视一眼。
从她哥逐渐冷淡下去的面色中,她很肯定,顾维骆没有把谭迎会来这事告诉他。
“”
她默默收回眼,眼观鼻鼻观心,直觉这顿饭不会吃得有多愉悦。
这时,顾维骆也注意到到他们的到来,拉开左手边的椅子,朝陆眠招手。
陆眠目不斜视,示意陆珩现先行入座,而后才在他身边坐下。
如此一来,她的位置和顾维骆隔了一个位置,正好坐在谭迎的斜对角。
顾维骆悻悻收回手,清了下嗓子介绍:“这是谭迎,谭迎,这是陆珩和小小,你都见过的。”
话音落下,包厢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陆眠瞧着杯垫繁复的花纹发呆,陆珩悠悠将杯子送到嘴边,修身指节摩挲杯身,桃花眼中情绪不明,顾维骆眼睛左看右看,不敢再开口说话。
微妙气氛中,对面妆容精致的女人倒是派闲然自得的模样。
她接过服务员送上的菜单,左右询问过一圈众人的喜好和忌口。
在两个问题都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她随手勾了几道店内最知名的菜,随后将菜单闭合交还给服务生,和他说一样来一份,其中一份不要辣,他们中有个小朋友不能吃辣。
陆眠听到这句,终于从杯垫上挪开眼,看了眼她。
“你好,”谭迎冲她微微一笑,笑容大方得体,“你现在应该十六岁,上高中了吧?”
陆眠略一点头,眸光疏离。
“都长这么大了,”谭迎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感慨,“时间过得还真快,第一次见到你时,你都没维骆半个人高,跟在你哥哥和维骆后面,像个小尾巴。”
“是啊,一眨眼,小尾巴都和我们当年差不多的年纪了。”
像是从这个话题上看到了活跃气氛的希望,顾维骆立马接话,“我记得她刚领回来时又瘦又小,豆芽菜一样,不像个生活在和网上的非洲难民有得一拼。”
“现在是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模样了,”谭迎笑,目光在陆眠和陆珩见回旋,“尤其是那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淡漠,和你哥有九成相似。”
陆眠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出神,记忆飞回幼年。
那会她还在吴家,吴家的节过得比陆家热闹,乱糟糟的,一堆亲戚长辈聚在一处,话题不外乎就三个,工作、结婚、孩子。
一年到头赚了多少钱,谁家的儿子领了个女生回来过节,谁谁家生了个大胖小子
等到这些话说完,没什么可聊又未尽兴的时候,吴月英就会将她从堂屋放出来,拽到客厅正中央,接受七大姑八大姨的目光洗礼和议论,若是表现的不够落落大方,还会被斥责几句小家子气。
现在顾维骆和谭迎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
被强行拽到饭桌正中央,接受长辈对晚辈居高临下的审视,顺便为这个饭局提供点娱乐和情绪价值。
被当做工具人的感觉不太美好。
而且,她也不认为顾维骆是她的长辈。
但今晚是他的送别宴,谭迎是他重要的人,陆眠觉得她得乖点,不能任性,所以她默默收回了眼。
本来,她不开口接茬,这个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
可谭迎不知哪根筋没搭对,盯着陆珩红棕色的瞳眸喃喃了句:“要是没得这病,就更像了。”
“”
又是一阵死寂。
有那么几秒,包厢像是进入了真空,连衣料摩擦的声音都听不到。
“抱歉,”谭迎意识到说错了话,开口补救,“我只是觉得小小五官和阿珩很像,就是这瞳色和发色太过特别,没有拿她的病出来打趣的意思。”
她顿了下,小心翼翼地问:“小小你没生气吧?”
陆眠轻抿一口杯子中的清茶,用余光扫一眼陆珩,见他面上无多余表情,才放下杯子,说没生气。
谭迎眉眼舒展:“那我就当你原谅我喽?”
陆眠不吭声。
此时服务生端着前菜上来。
这家餐馆做的是中餐,用的是法餐的形式,一顿饭分了四道前菜,两道主菜和两道甜品,摆盘精致,量却极少。
众人默契地摆弄刀叉,没人再开口。
陆眠瞧着碗里那块失了热气的鱼肉,吃了一两口就放下刀叉,怀恋起那晚和江沉一起吃的馄饨。
汤色清亮还冒着热气,用了些白醋提鲜,一碗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美食就该这样,滚烫咸鲜,一口下去,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吃完前菜,服务员又端来下一盘,说这叫凉拌龙须。
不知是什么鱼皮拌出来的,冰冷滑腻,有种诡异的甜。
陆眠依旧是没吃几口,陆珩见状,推过来一篮子餐包,安抚性地拍了下她的脑袋。
意思是叫她自己是先垫垫。
“”
陆眠目光落在裂了口的面包一两秒,听见顾维骆和谭迎在旁聊起家长里短。
做什么工作,怎么突然想起回来,婚期定在几号之类的。
谭迎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她拿餐巾擦了擦嘴,动作优雅。
“现在在国外做金融行业的工作,婚期不好说,但应该也快了,这次回来是为了处理下移民的事宜,等事情都办完就定居在国外,婚礼预计会在希腊举行,她和男友都很喜欢那里碧蓝的海。”
顾维骆干笑两声说:“南港的海也挺蓝的。”
谭迎笑得坦然:“还是不一样的。”
顾维骆沉默半响,举杯同她相碰,笑意不达眼底,“那就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了。”
“谢谢。”
陆眠瞧着这两人言不由衷,凄凄惨惨的样子,本就没剩多少的食欲瞬间退了个干净。
她扭头和陆珩说包厢里闷得厉害,想去外面走走,切蛋糕时再回来。
陆珩瞥一眼她,“只能在附近逛。”
他没定时限,陆眠心领神会,点点头,推门出去。
关上门时,她听见顾维骆小声问陆珩:“小小怎么突然走了?”
没听到陆珩是怎么回答的,陆眠穿过走廊到庭院,望着院子里的山山水水,想起刚才包厢里顾维骆对谭迎低声下气的样子,突然就有点迷茫。
那种感觉一时半会很难说得清。
不是嫉妒,又或是其他的什么,就是单纯觉得,笼罩在顾维骆身上的那层光环和滤镜消失了。
以前他不管做什么,她都能从他身上汲取到热度和向上的力量,并用这些来源源不断的温暖自己。
可是现在,她好像做不到了。
无法从他身上汲取到力量,也无法温暖自己。
看着他在谭迎面前口是心非的样子,陆眠只觉得厌烦。
她搞不懂。
明明是谭迎伤害抛弃了他,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做出卑微的样子。
不是一直自诩潇洒不羁,敢爱敢恨么?
她不想用舔狗这个词来代指顾维骆,又一时半会又想不到更贴切的词,从未有过的恶意不断涌现,在包厢里,她尚且可以告诉自己,只是情绪不佳,脑子有些发懵,过会就好。
可此时到了外面,被冷风一吹,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和不断下落的雪片,陆眠突然就觉得,自己对顾维骆的爱意和向往,在这个雪夜慢慢消散。
这感觉让她惶恐不安。
她对爱这个词的最初定义就是顾维骆。
若是不再喜欢他了,又该去追求什么,喜欢什么呢?
胡思乱想中,陆眠走出庭院,无意识地跟随人流往前走。
音响的声音惊醒了她。
陆眠左右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庭院对面就是个广场。
这里好像是在举办什么露天活动,人潮拥挤,商铺林立,巨型音响不间断地往外涌出音浪,都是些你爱我我爱你的情歌,很符合情人节甜甜腻腻的气氛。
震天的音乐声中,陆眠找到个相对没那么多人的位置,摸出手机点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刚刚给彭越点赞的时候。
网络刷新了下,又蹦出条新的朋友圈。
彭越:【在广场和另一条单身狗相遇。】
配图是一串绑在路灯上的红灯笼。
陆眠觉得这灯笼的样式有些眼熟,她头顶好像就有串,想抬头确认,不知从哪涌来波人。
她被推得踉跄了下,跌跌撞撞在个小摊前停住。
是个猜字谜的摊子。
不知是难度太高,还是现在不流行这种老式的游戏了,摊前门可罗雀,才留了几寸空地让她站住脚。
摊主以为有顾客上门,热情招呼:“小妹来玩猜字谜吗?现在情人节搞活动,猜对一张奖励朵玫瑰花哦,来嘛,来试试,第一次玩,我也不算你的钱。”
说着就挑了个小木牌递到她手上,上边写着:
【寒山寺上一棵竹,不能做称有人用,此言非虚能兑现,只有情雨下显,天鹅一出鸟不见。】
???
陆眠哪看得懂这些,慌忙摇头:“我不”
还未说完,后边突然伸出只手将木牌抽走。
陆眠猝不及防地回头,就见江沉站在她身后,离得很近。
他微侧过头,对着木牌端详一两秒,轻描淡写地报出谜底:“等你说爱我。”
说完,垂眸与她对上视线。
雪下得越发大,纷纷扬扬地落在二人的头顶和肩膀。
陆眠瞳孔收缩了下。
看着他,鬼使神差的想到彭越那句,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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