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深夜近十点,厨房里传出几点亮光。
江沉打开冰箱看了眼,除了速冻饺子就是速冻饺子,连片菜叶子都没有。
是做个蛋炒饭都嫌匮乏的程度。
她这些天就吃这个?
看着一冰箱的速冻食品,江沉唇线拉直,将冰箱门关好,回头问她要不要吃焖面。
他也只会煮焖面。
小时候方芸把他丢在家里,自己和姐妹出去鬼混,一玩就是一天,第二天傍晚才回来,小学门口辣条一包五毛,煎饼果子三块两个,五块钱的生活费不够他解决两天的伙食,外公外婆家离得又格外远。
慢慢的他开始学着自己做饭,焖面又比煮饭快捷,剩菜和面条一起丢进锅里炖煮,能吃好久。
陆眠心不在焉地点头,说实在不行泡面也可以接受。
江沉瞥一眼柜子里清一色的海鲜和日式豚骨味泡面,一关柜门,和她说自己回家拿食材,很快回来。
很快回来四个字像是什么开关,陆眠抬眸看他,眼中情绪浮沉,复杂难辨,有点像依赖,更多的是不解。
灯光投下,她肩颈线条成直角,腰身纤瘦柔软,有种不堪一击的脆弱感。
江沉忽然生出抱她的冲动。
然而那点脆弱只出现了一刹,很快归于平静。
她瞥开视线,轻轻点头。
江沉回到家,客厅里一片漆黑,他放轻脚步,去厨房拿了挂面和些食材。
要出门时,身后灯光亮起。
外婆被他惊动,站在楼梯口疑惑发问:“大晚上的,你提个塑料袋是要去哪?”
江沉脚步一停,“喂猫。”
“白毛蓝瞳的,身体不太好,有点可怜。”
外婆狐疑目光扫视过他,没看出多少端倪,于是叫他早去早回,喂一两口就得了,别学他外公爱心泛滥将猫带回,家里连这三只都快养不起了。
江沉应了声好,抬步往外走,推开隔壁虚掩房门,见她仍坐在原地,连姿势都未变动半分,乖得有些离谱。
桌上多了几个巧克力的包装袋,江沉眸光掠过,眉头微微皱起。
陆眠并未察觉到他的到来,继续往嘴里送巧克力,动作机械。
第十三次撕包装袋时,手指颤动得厉害,几次脱手后,她不耐烦地扯住包装袋两边,正准备暴力拆解,巧克力便被人从后边抽走。
江沉站在她身后,三两下将包装拆了,巧克力送到她手里。
陆眠迟疑了下,伸手要接,江沉右手突然触及她的额头。
他掌心滚烫,陆眠体温却低得不像话,骤然被他一碰,打了个激灵的同时,莫名贪恋起他手上的温度。
然而那手只是轻碰了下,一触及离。
陆眠愣住,半秒后反应过来他是在确认自己的体温。
江沉盯住她被冷汗打湿的鬓角,“低血糖。”
他说这话时,面上表情不怎么变化,用的是陈述句,气氛近似威压。
陆眠眼珠不安地转动两下,无奈承认。
她没有抬头,江沉自高处俯视她,眸光扫过她苍白面色,两秒三秒,拎着食材去厨房,低气压停在原地打转。
陆眠不太确定他有无生气,抱着剩下半盒巧克力欲言又止。
话说回来,难受的分明是她,他不高兴什么?
陆眠瞟他一眼,不自觉撇嘴,在心底暗骂他的坏脾气。
厨房断断续续传来水声。
紧跟着就是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咚咚作响。
灶台和餐桌间没隔断,陆眠抬头望去,就见江沉三下五除二将番茄去皮切块,又切了几块土豆、火腿丢进锅里和番茄一起翻炒,出汁后加调料和水,等水开的间隙,单手往平底锅里打入两颗鸡蛋。
热油滋滋作响,香味在狭小的室内弥漫。
他不知什么时候脱去了棉服外套,单穿一件淡蓝色的圆领卫衣,袖口微微挽起,露出小臂精壮的线条。
灶台上火烧得正旺,灯光打在他周正眉眼上,为他晕染上一层温暖的光,半边侧脸陷在上升的水汽中,柔和得像是那日在孔明灯上看到的缥缈火光。
陆眠单手托腮,安静看他,突然理解班上女生对他的迷恋。
很难有人对这样的人不动心吧,高冷又别扭。
顶着张比谁都冷淡的脸,性格却意外的纯情。
口是心非的毒舌怪。
腹诽一句,她低头轻戳巧克力的包装。
红汤咕噜咕噜往上冒,江沉往锅里丢进几根面条,用锅盖盖上,焖上四五分钟出锅,装进陶瓷碗里,和两颗煎蛋一起上桌。
“小心烫,”他提醒一句,注意到身旁如有实质的视,心跳漏掉几拍,语气仍和面色一样冷,“又在想什么?”
陆眠沉默两秒,头一次撒谎,“在想某人的坏脾气。”
“口是心非会被人讨厌的。”
她学着江沉不紧不慢的语调,却没学到他说什么都像在不耐烦的精髓,声音因为生病听着有几分软,像撒娇也像委屈,唯独不像在生气。
江沉垂眸。
陆眠没躲,略微仰头和他对视,她在家只穿件居家服,小恐龙造型,上面覆盖一层软毛,毛绒绒的,头发也毛茸茸,桌面下两条小腿晃晃悠悠,脚踝不堪一握,白到晃眼。
江沉看着看着,又有那么点想抱抱她。
陆眠已经习惯他沉闷性格,并未察觉到他面无表情下波涛汹涌的情绪,对视一眼后就将眼镜摘到一边,低头吃面。
江沉厨艺算不上好,勉强处于将食物做熟的水平,好在她对食物并无多少欲望,咽下两三口后才想起来对他说声谢谢,很好吃。
江沉拉过椅子坐在桌子对面,眼波扫过她的面孔,从眼睛到嘴唇。
她吃东西时很专注,并不出声,也不挑食,慢条斯理的,一口接着一口。
这场景有些奇怪。
除夕的晚上,两个远远算不上家人的凑在同一张桌子前,外面烟花绽放,室内灯光静谧。
“医院那次也是?”一碗面快要见底,他突然发问。
陆眠放下勺子,“什么?”
“九月份的医院,你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吃馕,脸色白得像鬼,也是低血糖发作?”
“”
陆眠愣在原地,面露疑惑。
之前倒是听方芸说他们在医院见过,但事情太过久远,她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抱着啃的是馕还是煎饼,也不觉得这点小事值得江沉记掂到现在,难不成她当时一不小心抢了江沉最爱的那块馕??
陆眠起先觉得这念头离谱,后来觉得也不是全无根据。
毕竟这人转学那天一上来就给她甩了个冷脸,后来几天也和个冷面修罗似的,见到她就自动散发不友好气场。
思及至此,她又补上几句,说明她并非故意抢他的馕,只是便利店离医院太过遥远,她实在走不到那儿。
江沉看她嘴巴一张一合,话题全围绕一块破饼打转,不得不说自己又有点生气。
他没表现出来,也没开口说话。
一碗面条下肚,陆眠恢复了力气,主动开口说要帮忙洗碗。
江沉斜睨她一眼,慢吞吞说了句肚子疼时不要碰凉水,收拾碗筷去厨房,四处找洗洁精时才发现烤箱旁就是洗碗机,他将空碗筷丢进去,调节模式时冒出个奇怪念头。
她平时在家,是只待在那个小房间里么?
做好善后工作,江沉擦干净手,看了眼时间,凌晨十一点。
他起身打算同陆眠告别,一回头发现她没待在餐厅,楼上传来轻微响动。
江沉拾阶而上。
推门而入时她刚好从桌子底摸出部游戏机,见他进来,迟疑良久,扬扬手上的手柄,问他要不要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江沉不言语一阵,接过手柄时仍在想,他是有多闲才会半夜不睡觉,在这陪她打上个世代的街机游戏。
那是款赛车游戏。
黑白的画面,满屏像素点,四五辆车可供选择,规则简单无趣,跑五圈,先到终点算嬴。
陆眠照例选择一号,江沉随手挑个号码,他并不习惯手柄操作,花了半小时适应,逐渐掌握诀窍,在十一点四十分跟上她速度。
十一点五十六分,新一局开始,江沉不懂这游戏有什么好玩,同陆眠说这局若是他赢了,她就要乖乖上床睡觉,说完手下发力,两辆车在虚拟赛道上你追我赶,终究还是陆眠更快些。
左上角的排名不断变化。
江沉瞄了眼第一名的成绩,四分零三秒,留下记录的时间是在四年前,二零一四年,名字是gu。
最后一圈,离重点线还有半圈距离,江沉落后半个车头,突然看清一号车道上有辆半透明的赛车,形同幽灵,和她一样的号码,几乎与她车身重叠,与此同时,排名榜上,陆眠成绩不断攀升。
就差那么几秒可以追平第一时,陆眠按下了刹车。
江沉没来得及反应,保持原来速度超线,四分零二秒。
零点钟声敲响。
排行榜闪烁两下,第一名变成了他。
那辆幽灵车也变成了他的号码,在屏幕上慢慢消失,彻底不见。
江沉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扭头去看陆眠,她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眼睛不曾从电视挪开。
屋内一直没开灯,窗帘拉得很紧,唯一光源是电视和茶几上的一小台灯。
浮光照亮她的眼中纹理,虹膜呈现出一种近似于海的深蓝,其中偶尔有水光波动,像是要掉下眼泪,下一秒又收回。
江沉在旁沉默地注视。
他这一生不爱自己也很少爱人,却在今晚不断体会心疼和失去的滋味,用尽十二分克制才不至于让自己暴露情绪,揽她入怀。
不知过了多久,陆眠缓慢放下手柄,将卡带拔出。
“游戏里破记录的,会一直作为幽灵车出现在赛道上,直到被下一个记录取代,”她笑了下说,“以后玩游戏就只能看到你啦。”
江沉不说话。
电视屏幕慢慢黯淡,沉默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黑暗中,江沉声音传来,有些低,“和我说说顾维骆的事吧,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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