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高门情凉
接下来的事,只需查明与她“通奸”之人身世便是,若是能证明他们根本不可能认识或是没机会认识,那这“通奸”谣言就不攻自破。
可是,那人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萧玉浅。”
黯哑低沉的嗓音如磨盘碾过碎石的粗砺,一听便知是嗓子坏得不成样子。仿佛说出这三字已是用尽了生平所有力气,之后那人便低眉垂目选择了沉默,不论审案之人怎般问话,都只是紧抿双唇不语一字……
“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难不成连自己祖籍在何处都忘了?”
看着只死死地捏着手里灰扑扑的衣角沉默不答的人,冷月凰不禁在心头暗自苦笑,若是无法从他这里寻得突破,她怕是无翻身可能……
明明此时的他们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为何他要选择沉默?冷月凰有些困惑地将视线落在身旁之人身上,入眼恰好是那人轮廓沉敛优雅,如玉淡雅温润的半面完好容颜,额头饱满,鼻梁高挺,下颌尖削中带着圆润,五官无一不显精致,尤其是那双半垂的眼眸,似是带着星辰的晶莹闪烁,干净得见不到丝毫杂质。
一头黑如墨染的发丝被一根暗黄的发带一丝不苟地竖在头顶,让他整个人显得精神许多,灰衣笼罩之下是匀称修长的骨架,此时他虽是有些狼狈,却是不失风华,不似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满是血污的落遢。
她想,若是此人未被毁去那半边容颜,端的是翩翩公子,如玉温良,不知会惹多少芳心暗许。可惜,就算再是稀世的玉璧,也被瑕疵掩了大半的光华。
她相当肯定,他是有故事的人,可惜,看他如今举动,只要他不想开口,谁也逼他不得。
“这人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我看啊,他铁定是心虚,心中有鬼呗。”
“这男的啥话都不说,这冷家姑娘要证实清白可就难着啰……”
……
他出人意料的沉默让围观的百姓开始窃窃私语,冷月凰再次在舆论上失了先机。
“哼,如此遮遮掩掩,定是有猫腻……本官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审案的官员终是不耐烦了,一拍桌子,扔下两只红签在地,“来人,给我大刑伺候!”
令签一出,两个体魄威武的衙差立马上前将人拿住要往地上摁去,这古代的刑罚,分明就不是什么善茬。
“等等!”来不及细想冷月凰就先一步站了出来。
“大胆!尔敢扰乱公堂秩序,本官连你一起罚!”审案之人黑着面色冷冷瞪着这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权威的管家小姐,一时气得就改变了当初主意,对着即将行刑的两个衙役喝道,“还不快动手?!给本官打到他招供为止!”
“是,大人。”
得令后,两个衙役立马动作麻利地拿起手中板子,毫不留情地往地上沉默不语的人身上招呼去。
一时之间,公堂之上,只安静地听见一声一声板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和那偶尔忍不住泄露出来的痛苦闷哼。
她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一声不吭忍受着身上一下一下不停歇的板子,冷汗一滴一滴地从他光洁如玉的额头沁出,偶有滑至眼角,似泪落而下,留下蒙蔽人心的泪痕……
那行刑的差衙根本就无半分保留,落板无丝毫犹豫拖沓,不论角度、力道都是准确无误、杀伤力十足,不到二十板子的功夫,地上的人臀部和背部已是显现了明显的血迹。
转头,她看向堂上官员,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似乎根本就无喊停的意思……
少有人知道,她冷月凰虽然能面不改色地面对、解剖任何尸体,却是半分看不得活物,尤其是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受折腾,像苏唐那种一发起疯来就会要人半条命的,她最是不喜。
见惯了生死,便是懂得了生命的可贵。
没有谁有资格去糟蹋别人的命,她最恨的就是那种丢弃了道德、人伦底线将人性命任意残害的大恶之人……死者是最弱势的群体,因为他们再无法开口陈述凶手的滔天罪行。
为何法医被称作是死者代言人?就因为他们总是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与死者“交流”,用重见天日的证据去安抚那些未曾安息的亡魂。所以,尽管她的双手沾满了死人的鲜血,身上总是沾染尸臭,遭无数人甚至家人嫌弃,她也从来未曾放弃对法医这份神圣职业的喜爱。
她的手若是沾了活人的鲜血,那就玷污了她身为法医的荣誉和神圣。
看着地上那人身上快被鲜血染透的血衣,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出来,“住手”。
再次睁眼,她的眼里已是坚定的决绝,“你们不用折腾他了,我招”。
……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照进屋子,带着独属于午后的慵懒,夹杂着桂花香的微热空气,隐隐透着人心的浮躁和焦灼。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连地上忍受着刑罚的人都忍不住转头看向她。
“你说什么?”审案的官员怕自己的耳背没听个真切,又问了一次。
“我说,你们不用折腾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早对他芳心暗许,那日正好庙会再遇,突来心潮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想逼他就范而已。”
“我说冷家姑娘,这可非儿戏,话不能乱说,你最好斟酌清楚。”
震惊之余,那堂上的京兆尹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饶是办了这么多案子,他见多了哭天抢地喊冤枉的,要死要活正清白的,头一次见着这么个睁眼瞎掰扯为个陌生人往自己身上揽罪的人,这冷家姑娘莫非是病糊涂了吧?
至于他为何知道两人之间是陌生人?当然是因为他这个小小四品官员不愿插手白家和冷家之事罢了,这个中证据,他当然是早就掌握了不少。
“我适才所说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大人自可不必忧心。”
这冷家小姐怎么突然又一心求死了?她可知这牢狱是怎般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初任京兆尹不久的官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想起这官场形势,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算了,这高门大宅的本来是非就多,不多她一个冤魂,这京兆尹的帽子不咋好戴,他还是不要为她一个女子惹一身麻烦。
想到这里,他便挥退了一旁行刑的几个衙役,示意下面的人将供词整理好了与冷月凰画押,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旁人就愣愣看着这莫名改了主意的女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待接过供词,冷月凰仔细将里面内容看了一遍。
“大人,你这‘通奸’之罪未免下得太草率了?”
“你啥意思?刚才你不是都承认了吗?”审案之人被她绕得有些糊涂了。
“就算我承认因一己私欲与这位公子行苟且之事,那也只能是‘通奸’未遂,我是否失身,是否处子,大人寻一医婆过来一看不就行了?”
本以为这冷家小姐是一心求死,却是半路又来这么个幺蛾子……新来的京官大人有些头疼地看了她一眼,烦躁地让人速去寻一医婆过来。
当然,知道内情的人都清楚,这两人被路人发现时正好只是滚在了一块儿而已,那啥啥都还未有机会……
最终,冷月凰的判决不过就是六个月的监/禁而已,少了那什么除衣受杖之事。
却是在她取了印泥要往那供词上摁时,一只手将她拦了下来。
“为什么?你我非亲非故,即使我死,也与你无关。”
被打得一身是血的人不知何时已是爬到了她的面前,一双明若星辰的眼眸满是复杂地看着她。他相信只要她坚持一口咬定他俩根本就不认识,在无证据的情况下,谁也拿她没办法。
“人活于世本就不易,谁都没有资格去作践别人性命。你本是受我牵累,若我还为摆脱罪名置你生死于不顾,那便是我的罪过。你不必多想,若我的妥协能换来你安然无恙,那便无憾此生。这样,以后我活着,问心无愧。”
有什么在那双清明的眼眸里轰然倒塌。
“你放心,只半年的监/禁而已,眨眼就过了。”
“你有没想过,你是女子,怎能去那地方?”
她一柔弱女子,都可因一个问心无愧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他一堂堂男儿,又怎可为一己之私害了她一生清白?
却是呼之欲出的话被她打断,“我说了,你不必多想,我这么做,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
犹豫了片刻,冷月凰还是道出了心中实话,“我现在还不承认这具身子……她的死活现下于我无关……若是因她一死换来我梦醒一场或是成全你未了的心愿,那是再好不过”。
见着面前之人面上起了的困惑之色,冷月凰只笑笑,不多做解释,伸手取了印泥,毫不犹豫地往着供词上摁去……
“慢着。”
有些疏狂、慵懒、邪肆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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