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真巧,我也是管院的, 你跟的哪个导师?兴许我认识。”
丁衡长相周正, 一看就是与徐奕物以类聚的那一票人,然而,他一开口却偏偏让舒宁想到了总是口无遮拦的范致霆。
她忐忑的抬头望向后视镜,很轻易就看到了他的大半张脸。他面带微笑, 眼睛亮亮的,仿佛真的是遇到学妹时的惊喜与对她导师的好奇,毫无做作, 也足够真诚坦然。
她倒吸了口气, 第n次觉得撒个谎怎么就这么难呢?
如临大敌, 舒宁脑子转得飞快,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压根就是冒牌的J大博士生,又哪里来认识所谓的管院导师?
她想,大约这个谎言是要走到尽头了。
丁衡等了会儿都没等到回答, 抽空略略回头看了看, 却被徐奕瞪了一眼, 他讪讪的回过头去, 双手端端正正握着方向盘的两侧。
他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顿时笑开了,“妹妹,哦不对,该叫你学妹,你放心,就算我认识你导师也不会跟他告黑状的。”
舒宁将背着的包换了个方向,目光不由自主扫向身边已经许久都没有出声的徐奕。只见他神色温和,安静的坐在一旁,也不插话,那双好看的瞳孔里映出了她怯怯的模样。
显然,他嘴上没说,但也在好奇着。
骑虎难下,舒宁能想象到下一秒,最近对她分外温和的男人大概就要恢复最初冰冰冷的样子了。
“那个……”她又拿出了唬人的气势,淡定的捋捋头发,目视前方,“我只是没想到能这么有缘在高速上随便抓一个就是校友。”
丁衡“噗”的一声没有憋住,在后视镜里再次对上徐奕同样带着笑意的眸子。
有意思,他想。
舒宁语气一顿,或许真是逼急了,脑门忽的灵光一闪,迅速闪过一张认识时间并不长的笑脸。
她松了口气。
“学长,你刚才说好的,就算认识我导师也绝对不会告我黒状的呀!”她改了称呼,身体前倾,凑到驾驶座自来熟的端出甜甜的模样说,“学长,你听说过咱们管院的四大杀手吧?号称李灭绝的那位就是我大Boss。”
丁衡一怔,想起从他进入学院就不绝于耳的四大杀手,感同身受般叹气,“那可不,虽然你大Boss没带过我课,但大名如雷贯耳。学妹,你受苦了。”
幸好她想起了苗淼,也幸好苗淼在“杏花雨”赶论文的时候与她吐槽了不少。
“不苦不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舒宁摇头晃脑,后怕的偷瞄徐奕,他神色没有异常,她悄悄抹了把手心的汗。
学长学妹的一叫,两个刚认识的人忽然间就热络了起来。
徐奕无视她的小动作,也不追究她几变的神色,在她刺眼的甜笑、清脆的碎碎念中,右手一个用力,拎住她大衣的后领,将半个身体都靠在驾驶座的小姑娘拎回后座。
“你干嘛?”冷不丁被拉回座位,简直考验人的心脏。
已经从认亲事件缓过神的舒宁恢复精气神,藏在镜片下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满含控诉的瞪着他。
徐奕收回手,板起脸望着窗外,声音轻轻的、似呢喃的飘来。
“有点吵。”
丁衡:“……”不就是跟小姑娘多说了两句话嘛!
舒宁:“……”不就是他的朋友只跟她说话,冷落了他嘛!
徐奕怎么这么小气呢?
学长和学妹不约而同的想。
跑车很快到了人民广场附近,舒宁笑眯眯的对丁衡道谢,而后,她收敛笑,很翻脸无情的朝徐奕挥手,“徐总,我先走了,您去忙吧。”
客气而生疏。
徐奕蹙眉,动了动唇,其实已经并不怕他的小姑娘狡猾的在他开口前撞上车门,欢快的跑了。
她今天穿了件橘红色的短款大衣,里面是黑色的连衣裙,在她小跑着穿马路的时候,绣着亮线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淡淡的光。
这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与活力,而不是昨晚那个哭哭啼啼、凄凄惨惨,仿佛被人欺负惨了的小可怜。
徐奕摇头,忽视她离开前对他莫名的疏离。
“嗯哼。”
丁衡左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以方向盘会支撑点,好整以暇的回头观察徐奕盯着人家小姑娘的背影出神。他用自己的手表计了个时,1分38秒,徐奕看了接近两分钟的时间。
他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音,调侃道:“老徐,挺好的,真挺好的。”
说着说着,丁衡忍俊不禁,兀自笑了起来。
徐奕尴尬,双手环胸,一本正经的低头看手机,等驾驶座的人笑够了,他才淡淡的为自己辩驳上一句,“你想歪了,先管好你和许碧琳的事吧。”
丁衡神色古怪,敷衍的顺着他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才怪。
“开车吧。”
“好咧!”
丁衡油门一踩,惹眼的跑车绝尘而去。
*
这不是舒宁第一次给人买礼物,却是她第一次觉得买什么都不好。在逛了无数家店后,她坐在商场一楼假喷泉的石凳上,给闺蜜汤媛打了个烧钱的电话。
“我都要睡了,你怎么选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的汤媛无奈从被窝里爬起来,重新打开床头柜的灯,半靠在床上,“大小姐,打扰我的美容觉罪大恶极,你最好是有什么十万紧急的大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舒宁莞尔:“别逗我了,打扰到你的美容觉我还能打进你的电话?早飞行模式了吧!”
“行行行,你有理,就你最有理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跑回国这么久,一个电话都没有,催了你这么多遍,愣是不肯回来。”
她纵容着汤媛越来越溜的碎碎念,自虐的觉得通体舒畅。
这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回国,并且了解所有始末的人。
话末,口干舌燥的汤媛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重新爬回床上,“宁宁,差不多就可以了,这是与你无关的人生,既然从一开始就跟你没了关系,你也不必牵挂追究。”
“这话你已经对我说过n+1遍了。”舒宁笑,话题一转,“说正事,我帮我爷爷和爸妈订了春节礼物,等会儿我把几家专柜发给你,你明天记得帮我去取。然后……”
舒宁顿住了,她回想起自己回国后,为了遮掩行踪并不曾打电话回家,不过是借着微信语音定期与家人聊上一会儿,心头愧疚。
“就不能自己回来吗?”汤媛无奈反问。
“不能。”
“你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行了,我明天帮你去取,然后借着做客的名义替你一份份去送好了吧?”
与她隔着时差的声音,带起了心底的一丝丝暖意,舒宁一个没忍住,红了眼眶。她吸吸鼻子,抬头望向天花板上旋转的灯光,没有说话。
“宁宁?”汤媛给自己盖上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也望着房间并没有开的水晶吊灯,“别告诉我你在哭鼻子。”
“怎么会呢?”舒宁想了想,问,“我哥他没发现吧?”
“别提了,你哥太难缠了,最近我看到他可都绕着走了。反正你自己想清楚,别久留,不然你哥要是真察觉到了,我没那本事兜啊!”
舒宁一怔,安抚几句,跟她道晚安。
汤媛侧过身,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床头柜,心底这才稍稍安定。只是她仍旧没问出口,舒宁为什么要留在国内过春节,又是和谁一起过的。
春节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周日,春运大军早已开始,商场里却还是人头攒动。舒宁独自坐着,低头用手机开始百度对于送礼这回事,怎么才算不突兀呢?
她静下心来又在商场逛了一圈,等手上提满了购物袋,徐奕的电话进来了。
“有事?”
电话那头传来车子的喇叭声,“饭点了,不是请我吃饭吗?”
舒宁忍不住笑了,她找了个地方摆放买好购物袋,坐着轻垂自己的大腿,“你一个大老板惦记着我的饭,至于吗?”
“想赖了?”
“我是这样的人吗?”
然后,舒宁听到了徐奕低沉的笑声,透过手机,一声声就在耳边。一股热气忽然上涌,她狠狠拧了一记大腿,钝钝的疼。
“你现在在哪儿?”徐奕招手拦了辆出租车问。
“南京东路附近。”
“具体位置?微信给我发个坐标。”
舒宁一顿,突如其来的热气已经消散,她踌躇,“我没微信。”怕他又疑神疑鬼,她立刻补充,“你想吃什么?我去餐厅等你。”
“随你。”
“吃上海菜?我难得来上海,尝尝?”
话一说出口,她就觉得出大事了,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她捂住额头,欲辩解。
谁知,那头的男人似乎浑不在意,更没有如之前一般抓住她的话头不放,只轻轻嗯了声,还给她推荐了一家餐厅。
舒宁纠结,直到挂了电话,进入餐厅还浑浑噩噩的。
徐奕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没有等很久,她满脑子想的男人就来了,他先瞥了眼她放在座位上的大包小包,英俊的脸庞浮现一丝笑意,“买了这么多?”
“没多少。”她将菜单推到徐奕面前,又从包里拿出两个小盒子一起放到桌子中央,“呐,这是你的,还有你妈妈的。”
徐奕诧异的从菜单里抬眼。
“你别这么看我,新年礼物而已,你不是说除夕你跟你妈妈一直都是和老板一家一起过的吗?我没有见过你妈妈,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给你们买了一个系列的围巾。”她不自在的盯着围巾的包装盒说。
“每个人都有?”他莞尔,接过包装盒打开一看,纯黑色的围巾,摸上去质地柔软,很舒服,显然她的品味并不像平日里在“杏花雨”里表现的那么傻白甜,“舒宁,你这么一圈买下来,这一个月你是白给咖啡厅打工了?”
看到他没拒绝,舒宁松了口气,笑笑:“所以啊,徐叔叔,过年的时候有劳您老给我发个红包呗!”
徐奕:“……”
“大一点的红包。”她得寸进尺。
徐奕被噎,板起脸瞪她,“舒宁,平白在我面前矮了个辈分很高兴?”
“高兴,绒绒不就是这么叫的。”她忽然一顿,神色黯然。
徐奕招来服务生,用上海话点了几个招牌菜,余光去看,小姑娘正撑着下巴盯着他出神。
“怎么了?”
“我觉得上海话是世界上最难懂的语言。”饶是她妈妈也是上海人,但她常年在国外,依然听不太懂上海话,“比法语都难。”
小姑娘在他面前丝毫不掩饰了,他慢慢笑了起来,“英语和法语都说得流利不在话下,在上海读书这么久居然都攻克不了上海话?”
舒宁脸红:“大概所有的语言天赋都贡献给法语了。”
难得面对面这么融洽的氛围,舒宁和徐奕心里俱是一惊。此时,灯光柔柔的,舒宁的脸也是柔柔的,徐奕再去打量她时,竟觉得心头一片柔软。
昨晚送她回家路上,那股奇异的、倏然闪过的感觉再次弥漫心间,比昨晚更强烈,也更让他清楚的觉察到。
他心神一震,发现小姑娘已经转过头去看着墙壁上暖融融的壁灯,她右手无意识转着茶杯,受伤过的左手早已消肿,恢复了从前纤细的手指。平时总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姑娘嘴角含笑,没有初见时的倨傲,也没有在“杏花雨”中刻意表现的蠢萌模样,真实得自然。
徐奕眼底闪过尴尬,并没有忽视刚才舒宁提及绒绒时脸上的不自在,他伸手捏住了她茶杯的杯底,小姑娘回神看他。
“舒宁,听说昨晚你教育了王楠一顿?”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舒宁听出了他确实是纯粹的关心自己。
她愣了愣,松开茶杯,“嗯,昨晚是我冲动了。”
“能跟我说说吗?”连他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语气,但他并没有改口。
“大概是恨铁不成钢吧!”她没在意,苦恼的皱眉,想了一晚上仍旧不赞同王楠的做法,“你不觉得王楠很憋屈吗?不是她的错却要委曲求全,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偏偏产生了要把绒绒留在那渣男家的想法。”
“你怎么知道王楠一定是会把绒绒丢在她老公家?”服务生先上了盆绿豆糕,他推到她面前,安静的听她说。
“她自己说的,不能便宜了那对渣男渣女,也不想绒绒跟着她吃苦。多搞笑,如果我是绒绒,我宁可吃苦也要跟着妈妈。”她有些激动,但在徐奕温和包容的注视下,渐渐收敛了下来。
这家上海菜馆上菜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就将冷菜热菜全部上齐,舒宁尝了几口,肚子里暖暖的,原本的焦躁也平静了下来,“如果是我,首先我就不会为了婚姻放弃自己的工作,我有自己喜欢的兴趣,自己喜欢的事情,即使结了婚也会坚持下去,哪怕我老公经济实力再雄厚。”
“然后呢?”徐奕问。
“然后,既然他跟我结婚后才找到了所谓真爱,那好啊,请净身出户,跟他的真爱相亲相爱到永远吧!可孩子的抚养权我一定会死磕到底,不论如何,我总要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哪怕我穷困潦倒。”
面前的姑娘还很年轻,长了张甜美的脸蛋,却说出了无比决绝的话语。
这才是舒宁,他在机场里遇到的骄傲的姑娘。
徐奕轻笑:“可是,舒宁,对王楠而言,你所说的首先就不存在。”
舒宁语塞,辩解:“那也不代表她只能抛弃绒绒。做妈妈的能狠心到放弃自己的孩子,也没谁了!又没有走到绝路,为什么不要孩子?打着为绒绒好的旗帜,那对渣男渣女会真的会对她好吗?亲爸都能抛弃妻女,何况一个没三观的后妈。”
“傻姑娘,冷暖自知,道理一堆也比不过自己经历一回。就像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来杏花雨做服务生一样,你也强迫不了自己理解并认同王楠。”
他的嗓音里夹杂着叹息,看着似感同身受的小姑娘,他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发顶,如同昨晚一样,安抚她炸了毛的防备。可他并没有,他只是给她半空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眼里映出一缕温情。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昨晚错了,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见不得有人把孩子往外推的。”她嘟囔,转念一想,嘴角带起笑,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不过,叫你一声徐叔叔真没错,你怎么总爱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家长的模样来教导我?”
偏偏这一回的教导她也觉得有道理。
徐奕给自己添水的手一顿,眼眸微抬,若无其事道:“家里有个范致霆,从小到大不省心的让人操心,习惯了。”
舒宁两手撑在下巴,轻轻点了两下头,回忆起她发烧前那次,他也曾说过习惯了为家人操心。她忽然间心痒痒的,想问问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像现在这样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连起初是陌生人的她也要管?
忍了几下,她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换了个话题打趣:“徐奕,你总这样条条框框一大堆,以后会找不女朋友的。”
“呵,舒宁,你总这样装模作样,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以后也会找不到男朋友。”他笑着说。
“追求我的人多了去了!”她嘀咕。
徐奕喝了口茶水,眼风淡淡的扫过她,意味深长的说:“是嘛。”
“那当然!”
徐奕笑笑,不说话。
一顿饭吃得还算开心,离开的时候,徐奕帮她提着几个购物袋,问她还要去哪儿,舒宁看看自己大包小包的,还是放弃了。
“回去吧,人挤人没劲。”
他点头:“好,公交车还是22号线?”
“为什么不是打的?”她反问。
徐奕拉着她的右手臂躲过迎面撞上来的一个小朋友,配合她的步子,走得极其缓慢,“典型的城市综合症。”
“说得你像归隐山林的老古董似的。”
避过人群,他依然没有放开她,径自拉着她穿过几个红绿灯,坐一号线直达莲花路,“公主,体验一下生活不好吗?”
被他的称呼给雷到了,舒宁直到坐上公交车都不知道怎么反击。
公交车很快就上了高速,车厢里坐满了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其实有些吵,但并不让人觉得浮躁。
她与徐奕坐在最后一排,她靠着窗,他紧挨着她。不知道是哪个乘客将自己装着行李的、大大的蛇皮袋放在他的脚边,他半个身体朝舒宁的方向侧过去,两人的身体不可控制的贴在一起。
“你春节不走亲戚吗?怎么会跟老板一家过?”车子摇摇晃晃的,第n次她撞上他肩膀的时候,她开口问。
徐奕将左手放置在她座位的椅背,右手拉着前座的椅背,形成个包围圈,认真的答:“我爸在我大四那年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我跟我妈每年的春节就都是跟着叔叔一家过的。至于走亲戚,有个度假村在,走不开。”
舒宁心底一软,转过身面对他,刚一侧身,鼻子正蹭上他皮衣的拉链,冰冰凉。她下意识往后一缩,将将要撞上车窗,徐奕眼疾手快。
“咚”的一声,她的后脑勺撞在他的手心。
而他,已经整个人扑在她的身上。
一股清新的木质清香迎面扑来,舒宁深深吸了口气,是阿玛尼的香水味。还有,他贴在她身上热热的气息。
但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抵触,反而有些些紧张。
心跳倏然加速,一声又一声。
她屏住呼吸,试图遮掩她莫名其妙加速的心跳声。
然后,很快的,身上的温度骤然消失。
徐奕从她的身上起来,端正的坐好,仿佛刚才大半个人趴在小姑娘身上的不是他一般淡定。
“哦。”她低头,耳边的头发遮挡了半张脸,“那你春节都守在度假村了?”
“偶尔会出国一趟。”
车厢里吵吵嚷嚷,徐奕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温柔,舒宁顿了顿,“工作狂,这么拼命做什么?”
徐奕笑:“计划45岁退休,然后重新置办个小别墅,每天喝喝茶,种种花,旅旅游。”
她惊讶了一下,没有想到被他定义为原则多得如唐僧似的男人竟会这么有情调,更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心平气和的跟他聊到类似这样的话题和规划。
舒宁捋捋头发,下巴微扬,“巧了,我打算40岁退休,然后环游世界。”虽然她已经几乎玩遍了大欧洲。
“是嘛,真巧。”
他一笑,周身气质温润,漆黑的眸子里漾着温柔的暖意。
舒宁有些胸闷,她探过身子开窗。
透过车窗两个手指大的缝隙,一阵凉风拂过耳边,丝丝凉意侵袭,终于令她恢复如常。
*
这一晚,舒宁莫名其妙的失眠了。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依然戴着副丑丑的黑框眼镜去上班。接近十一点的班,她推开木质大门,王师傅和王楠都在,她脚步迟疑了一下,随后大踏步走到王楠边上。
王师傅和王楠都惊诧的看她。
舒宁神色尴尬,主动认错:“抱歉,我前天晚上语气有些冲。”
王楠已经不像前天那么憔悴,她笑笑:“没有,你说得也没错。”
距离除夕还有三天,“杏花雨”里没多少人在,王师傅也乐得有人能陪女儿说话,笑着进厨房,把地方留给两个姑娘。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
“你说我懦弱,我承认,所以,昨晚我老公,哦不,很快就要叫前夫了,他的真爱前女友约我出来见面的时候,我去了。”王楠声音平静,“我长了个心眼,用手机录了音,结果,呵,真特么后悔当初嫁给他。”
舒宁把包放在圆桌上,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大约真的是憋久了,对着她这个还算是陌生人,王楠都能倾诉。
“久别重逢的戏码,不仅仅是我知道的一年,两人背着各自的家庭不知道在外面嗨了多久。我不知道有的人的脸皮有多厚,怀着自己老公的孩子,还能跟别人的老公在一起约会,然后美其名曰为了爱情,把孩子流了。”
舒宁心口微颤,饶是觉得自己看多了豪门里的恩恩怨怨,也忍不住想骂人。
于是,她也真的骂出了口:“卧槽!”
王楠却笑了:“他们不值得我脏了自己的嘴。”
“想通了?”
“嗯,想通了,我会找一份工作,总能养活自己和绒绒。也许刚开始会很辛苦,但我不怕。”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对着舒宁强调了一遍,“我没有想过要放弃绒绒,从来没有。犯错的是别人,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于家,所以,于家该给绒绒的,我要替她争取。这是绒绒满十八岁前,我这个做母亲的义务。”
“前天我还真以为你会钻牛角尖……”舒宁放松下来。
“是差点,可能你还没有做母亲,无法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作为母亲,我总想给绒绒最好的,总希望她过最好的生活。”
舒宁怔楞,想了想,“哪怕不是绒绒真正想要的?”
王楠:“那是在我能力范围内,为绒绒能做出的最好的考量和选择。哪怕她以后怨我,我也认了。”
“爸妈所做的选择,出发点真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吗?即使以后不会被理解?甚至会被埋怨?”她讷讷的问。
“大概都是这样的吧,谁都没本事预知未来,也就只能在当下做出最合适的选择了。”
舒宁闻言若有所思,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心里将王楠的话三百六十度转了个遍,脑袋已嗡嗡作响。
王楠本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看对面的小姑娘已经自顾自的走神了,也不多话,安静的喝茶。
过了半晌,她起身拎包,“我先走了,绒绒的兴趣班快下课了,我去接她。”
“哦,好。”
舒宁跟着起来,目送她走到收银台,而后,木质门被人从外推开,范致霆招牌式的声音随之响起。
王楠在门口朝两人点头离开,徐奕的身影进入舒宁的视线里。
她站在原地,看着对她已经不再板起脸的男人笑着朝她走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脖间围着的正是她昨天送他的黑色围巾。
舒宁脸一热,没再看他。
“咦,舒宁也在啊!”范致霆跑得比徐奕快,蹭到她身边问,“王楠的事情解决了?刚才远远就看到你们俩坐着聊天了。”
“嗯,应该吧。”她打了个招呼,急匆匆躲到休息室换工作服。
等舒宁再从休息室出来时,范致霆和徐奕已经吃上饭了,连杨令雪都站在收银台不知道在写什么。
“小舒,你过来一下。”范致霆大嗓门一吼,整个咖啡厅都安静了。
她叹了口气,端着托盘走过去,一本正经的问:“请问需要什么服务?”她看了看,徐奕点了份牛腩饭,范致霆则是重口味的大肠烧肉。
“这话问得太见外了吧!我就问问,王楠的事情怎么样?需要我们帮忙的吗?王师傅脸皮薄,不肯轻易开口,能帮的我们帮一把。”
舒宁笑,她还以为范致霆除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外就什么都不会了,原来还挺体贴的。
她想起王楠说的,将托盘往旁边一放,从隔壁桌搬了个凳子,见连徐奕都看着她了,她才说:“她说要找份工作,但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庭主妇了,也没什么工作经验。大老板们,对别人而言很难,对你们应该不难吧?帮她找份工作也就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再做得天衣无缝些,更难不倒你们了,是伐?”
徐奕忽然笑了,舒宁莫名,看他一眼,继续盯着比较好说话的范致霆。
“行,一句话,我这就去打电话。”他说完,饭也不吃了,兴冲冲的抄起手机就去窗边打电话。
舒宁看得一愣一愣的,回头看看淡定吃饭的徐奕,有些无语,“我又没要他现在就找。”
“他就是这性子。”徐奕喝了口水,温声问,“道过歉了?”
“嗯,也跟她聊了聊,有些东西没想明白。”她苦恼。
“比如?”
“比如……”她不自觉的接了话。
下一秒,她意识到不对,怎么从昨天开始就看他别扭了呢?
徐奕继续吃饭,“不想说?”
“还是等我自己想明白吧。”她的声音闷闷的,“怎么老看你来这里吃饭?”
“因为自己家不开火。”
“你不是会做菜吗?”
“我妈跟她朋友还在外旅游没回来,一个人做饭没劲。”他始终从容淡定,没注意到小姑娘的神情变了。
“好吧。”真可怜。
舒宁重新拿起托盘,转身去忙。
等她收拾完几个桌子,回过头去看,徐奕这一桌只剩下已经吃完正低头摆弄手机的范致霆。
她忙跑过去打探:“怎么样怎么样?落实好了?”
范致霆边打字边回:“那可不,我出马还能有不成功的?”
“这就好,好歹帮她解决了个事情。”其他的,能帮的她会出手。
范致霆好奇了:“你这么帮王楠做什么?”
舒宁笑了笑:“我就见不得渣男渣女横行,不行吗?”
“行行行,女侠够仗义。”他想到什么,有点纠结,病急乱投医,“你说送姑娘点什么比较好?”
“哪样的姑娘?”她打趣,“想追人家?”
舒宁忽然想到上次他提及的舒芸,顿时脑门抽抽的疼,她呵呵干笑:“不会是你之前说的舒芸吧?”
“是啊!”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融安实业的舒芸?”
“对,就是她。”范致霆提起喜欢的姑娘,眼睛亮亮的。
舒宁摇摇头,脱口而出:“那你没戏了,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为什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啊,微博新闻随便看看就知道了。”她两手一摊,“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可是融安最年轻的副总经理,号称业界女强人,这样的姑娘喜欢的一定不会是你这样的。”
范致霆不服气,红了脸:“不是,我这样的是怎样的?她喜欢什么样的?”
舒宁在“杏花雨”扫了一圈,看到徐奕正站在收银台前与杨令雪说话,她随手一指,“诺,比徐奕冰块一点,比他更霸气一些,能力再比他强一点,气场足以震慑舒大小姐的。我猜就是这样的才有那底气站在舒芸身边。”
事实上,舒芸的某位追求者,并且也许最后能成其好事的男人确实是她口中描述的这款。
范致霆愣了半天没吭声,他不声不响的收了手机,从座位上站起来,难得一本正经的对她说:“舒宁,我站我哥边上也不会被比下去。”
说完,也没等舒宁回答,他就小跑着去了收银台,站的位置恰好遮挡了她眼中徐奕的身影。
范致霆真喜欢舒芸?
那可要命了,真是有够乱的!
她磨磨蹭蹭收徐奕和范致霆吃完的盘子,脑子里还在转着舒芸与范致霆的关系。
“在这偷懒呢?”潘晓乐笑眯眯过来帮忙,“都看你在这蹲半天了。”
舒宁吓了一跳,差点摔了盘子,“没有,走个神而已。”
潘晓乐帮着收拾完,回头一看,看到那言笑晏晏的三人,很是羡慕,话就说出来了,“诶,青梅竹马的,真是羡慕死人了。”
“嗯?”
“那边,你看,跟小说里似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读一样的学校,知根知底的,然后说不定最后就……”
顺着潘晓乐的视线看去,舒宁竟说不出话来。
她看看杨令雪,再看看被范致霆挡住,只露出一片衣角的徐奕,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
她朝徐奕的方向示意,没忍住问:“晓乐,你的意思是杨……令雪喜欢他?”喜欢徐奕?
可他相亲那天,杨令雪根本就是支持的,并没有嫉妒的痕迹。
怎么会……
“对啊,不然能跟令雪青梅竹马的还有谁?”
竟然是这样?
舒宁忽然间觉得脑子一团乱麻,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徐奕。
“小舒,小舒,你手机响了!”
手臂被人用力一拽,舒宁这才反应过来。心头不知不觉已弥漫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明明面上还是淡定的,手上的动作却有些慌乱。
她没看自己的手机,只机械的滑开屏幕,眼睛里仍旧是杨令雪的笑颜。
“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她也沉默着。
而后,熟悉的、醇厚的嗓音回荡在耳畔,让她浑身一凛。
“宁宁,玩够了,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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