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阁老倒戈
凤仪殿还是那个凤仪殿, 但因为主子心气不同,而导致整座宫室的奴才都比往常多了神采。
赵秉安虽是外臣, 但因为有孟希来伴着,故而进出皇后寝殿也没人多说什么, 再说孟皇后刚大展雌威,前朝后宫谁又敢置喙。
小太子惊惶半夜,此刻正在赵秉安怀中睡得香甜,这孩子似是很喜欢赵秉安身上的浅淡墨香,一拱一拱的,像是个小猫崽。
国舅爷看着未来亲家低头哄孩子的模样差点跌落下巴,那样的温柔似水怕是要让满京城的闺秀着魔哦。怪道是人都传学士夫人爱使小性子, 这让外人看去还得了。
此时邵媛馨的车驾已经安置在莱阳殿, 与东宁王老太妃等宗室贵妇待在一处。四下里候着一圈太医,荣宝亲自在旁边看护着,片刻都不敢分神。赵秉安进宫的消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现下这位乾清宫大太监的额头上已经是满茬的汗水了。
小心翼翼的扒开太子的小手, 将人交给皇后身边的嬷嬷, 赵秉安转头就肃了面容。
“顾裳已经在路上,清晨时分即能抵京,不过以顾阁老如今的情况,只怕是不能接这道口谕了。”
孟希来对顾椿插手东宫之事积愤已久,今夜可算是扬眉吐气。
“无妨,眼下我们大军在握,顾椿已经不成阻碍, 宫中行眷都打点好了,等娘娘缓过神来,咱们就开拔。”
“这,本宫尚觉不适,就不能不去吗。”
得,这位皇后娘娘刚逞了威风,现如今又想缩回龟壳里。孟希来翻了个白眼,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哄着。
“长姐,大选迫在眉睫,你不去行营坐镇,是想直接杀出来几位娘娘吗?”
就算夫妻情淡薄,可孟氏也还是个女人,心里对泰平帝广蓄妃嫱这件事还是抵触的,再说,清静日子过惯了,对以往那些勾心斗角真是厌恶到不行。
“圣上正当壮年,年富力强,即使如今子嗣稀薄,但日后未必。娘娘还是留个心眼,先浏览一遍这届秀女的心性,做到心中有数吧。”
“赵大人的金玉良言你可听着了,此次秋狩,京中九成世家都在,等到十月份,这座皇城就要热闹了,届时仅靠过往的情分你可坐不稳中宫这把椅子。”奉欧蛉丝嗫谄判模薏坏冒颜啡贫冀浪榱宋垢屎螅残液锰┢降巯衷诓辉诰┏牵裨蛩钦庑┩馄荻疾桓艺饷刺枚手慕龌使
“怎么,江南那边真的要送人入宫吗?”
“我的姐姐哟,何止呐,你就没留心那些散爵府上也在蠢蠢欲动吗?承恩公府四房一共六位云英待嫁的姑娘在殿外都快排成一景了!你再看看那些公主府,哪个不是精心准备,所有人都在往这宫里窥伺着呢,就你还不紧不慢的,真是急死我了!”
“唉,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圣上这次已经明旨大办,我这个皇后对秀选来说就是摆设罢了。”
“娘娘不必妄自菲薄,大选一事圣意并不明朗,以微臣猜测圣上挑在眼下这个时候主要意思还是要安抚前朝。不过内阁今夜已经撕破脸了,就算您在此次大选中故意落了那些江南名秀的面子,想必圣上也不会着恼。现如今六宫空置,娘娘大可选贤任能,先提拔些温良恭俭的秀女填充后宫,旁的不说,先把高位占着也是好的。”
拢共一个筐,捡着软柿子进窝才不怕被扎着手,这个道理在场的人都明白,只是以孟家的身份,真张不开这嘴。
孟氏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也知晓这是对自己最好的法子了,扬手接过娘家兄弟递过来的名单,颔首认下了。
“本宫不想再见张焘、顾椿两个老贼,大学士,你前去把他打发了吧。”
“这……,毕竟是太子殿下的——”拥泵,这个词旗帜太鲜明,赵秉安现在还不打算戳破。
“再劳烦明诚一次,长姐今夜已不宜再露面,本伯身份又尴尬,除了你,我们也实在找不出可以托付的人选了。”孟希来不清楚张焘打的什么算盘,他也自忖没那个本事可在老狐狸的手下走过几个回合,索性把人推给赵秉安,虽然沾不到什么便宜,但好歹不会吃亏。
“唉……”
“好好的,你又叹什么气。”
“赵孟两家的联姻一日未定,我这心就安不下啊。”得知祖父尚在人世之后,孟希来一直忧心忡忡,直觉告诉他近年来皇室接连大变与自家那神鬼莫测的祖父大人脱不了干系,甚至邵柏博、赵秉安也对这个秘密有所察觉,因为二人不止一次对孟家的消息来源旁敲侧问。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就是赵秉安如此擅于伪装的一个人竟然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东宫的拉拢,但却答应了两家的亲事,也就说明他倾向于把宝押在长姐身上但十分不看好太子。
不夸口的说,赵秉安是当今最倚重的心腹,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是乾清宫的态度。孟希来蹙眉盯着长姐腹中八个月大的龙裔,心中就像踢翻了火烙一样难受。
莱阳殿内都是皇亲国戚,许多郡主县主还都待字闺中,男女有别,纵使赵秉安心中牵挂也不能坏了规矩。
倒是张焘,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倒是少了很多顾忌。
“赵大人情之所钟,矢志不渝,实令老夫钦佩。”
“张阁老见笑了,她为我经受十月怀胎之苦,因我饱尝坎坷,我总是觉得怎么弥补她都是不够的,所以我把她放在了心上,谁都碰不着、动不了,我总觉得自己可以把她护得好好的,一世无忧,可不想转眼就被人插了一刀。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呵呵……”张焘头回不敢直视这个晚辈的眼睛,那让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窘迫感。天杀的顾裳,没事瞎出什么馊主意,活该他惊马。
“圣人言,君子以德抱怨,何以报德,明诚既然过不去心里这道坎,那不妨就以牙还牙,扳回这一程。”
“哦,张老何以教我?”
“刑部尚书一职内阁属意卢沛良。”
“太原魁首卢遥之?”
“这是何懋卿早就埋好的人选,历任山东巡抚、吏部户槽,这几年一直躲在沈炳文麾下休养生息,对太原士族的凝聚力非同凡响。真宗临朝之时,他与顾椿同被点为太子少师,圣上即位,卢氏上书请辞,驳回留用,此人眼光老道,嗅觉灵敏,始终摇摆在沈炳文与顾椿之间,最近,似是被沈栗那小子请出了山。”
“呵,首辅大人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明诚还真是输得不冤。”
“值此朝局混乱之时,老夫对启用太原世家并不乐观,十三省总督入朝,好歹还都是那些老朋友,彼此之间有事可以商量着来,可若是卢遥之上位,只怕太原士族又要不安分了。”
“老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可在朝议时把自己那一票投给你,不管是孔仲华还是狄为远,有了老夫这一票足以他们坐稳刑部尚书的位置。”
唐邵二人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那早就把屁股移到赵家小狐狸这边了,剩下沈苏顾张,此四人明面上是江南利益共同体,实则各怀鬼胎,早就山头林立,张焘如今与苏铭抱团取暖,一旦他将票投给赵秉安,那苏铭只能弃权或者装聋作哑,在这种情况下,足以眼下这个年轻人给予沈顾两位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甚至是致命一击,如果人选是苟俪旬的话,那对于目前的顾椿来说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阁老如此倾囊相告,怕也是心有所求吧。”
“既然说到这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几句亮话,北疆军备确实是出了问题,这问题足以动摇兵部根基,老夫不愿重蹈穆朝夫的覆辙,故而想请明诚以永安侯府为媒介,促成与黑云主帅师芎的会谈。”
“阁老足够坦诚,明诚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章春民当年留下的烂摊子不止一人知道,兵部右侍郎一系几乎都在北疆军备中掺了一手,他们昧下的银子,私发的勘合足以掀起一场滔天巨乱,阁老您想息事宁人,只怕是难如登天。”
张焘一时不察被人掀了老底,当即目瞪口呆,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此刻才清楚自己离悬崖边有多么近,今夜若非他脸皮够厚,坚持要与其会面,只怕不久之后,这小兔崽子就要对他痛下杀手。
“章春民是您的得意臂膀,您为了保住他不惜放弃兵部平稳的布局将人送至两江,可他跑得了吗,一旦北疆之案爆发,他必是头一个被锁拿进京的。想想看,当初因穆二一人之故倾覆刑部所有高层,如今兵部又能跑得了几个?”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干休?老夫已经竭尽所能在帮你了!”
“我要的不多,您在兵部腾点地方就是了。”
“好!郎中之下尽你挑,北疆武勋老夫也可让步,让他们入堂供职,这总行了吧。”
“那今夜西郊之事?”
“哼,陆家小子胡作非为,受了奸人蒙蔽恐吓东宫,人已下狱,老夫会给你把屁股擦干净的。”
“不过,你最好说到做到,把章春民在内的所有涉案高官保住,否则老夫拼尽全力也要搅黄了你在刑部的谋划,大家鱼死网破,谁也甭想占着便宜。”
“您放心,章大人如今在家叔的麾下,明诚怎么舍得糟蹋这么一员大将。”
“你……,罢罢罢!老夫赔了夫人不能再折兵,你小子要是搭不上师芎这条线,就给老夫等着!”
张焘甩袖而去,懒得再看这闹心小瘪犊子。临走之时,他扫了一眼莱阳殿的宫牌,又觉得有人给自己出了一口闷气。
长了七窍心肝又怎样,侍奉那样一位刻薄寡恩的君主,早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甭看永安侯府如今权倾朝野,等沈炳文一死,新帝头一个下手的就是赵秉安,这小狐狸成长的太快了,青年一辈中独一邵柏博堪堪匹敌,偏二人早就利益捆绑,难分彼此。皇帝的心胸比针尖还小,赵小子离功高盖主,可就差一步之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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