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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泼皮


  中了状元是光宗耀祖之事, 再怎么低调,几桌喜宴还是要办的。

  况且赵秉安如今更替六品官身, 也该走出来与侯府的人脉重新接洽。

  京郊四方驻军接了永安侯府的帖子,没几个推脱的, 现如今朝上已经不存在立场不同之说,东宫固若磐石,不借机修复往常冷淡的关系,将来不得被撵到边陲吃风沙去。

  都是老油头,嘴上功夫滴水不漏,赵秉安一圈逛下来,没几个巨头愿意摆明车马效忠东宫的, 倒是与三爷一辈的世叔世伯里有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西郊那边, 自从石家落难后,定国公府一家独大,拉邦结派毫无顾忌,已渐成党军之势。

  东宫二皇孙封王之后, 更是犹如烈火烹油, 将陆家的权势烧到了极致,若非陆翼江手段狠硬,压得住一干子侄,陆庭等人的尾巴怕是要翘到天上去。

  陆家嫡长孙陆毅亦在席上,今年已十五的少年桀骜不驯,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的世叔,抬手行举尽是平辈之礼, 看得一众老亲眉梢紧皱。

  陆家二爷脸沉似墨,这侄儿也太不懂事了,往常仗着大哥与父亲的宠爱纵使跋扈些倒也无伤大雅,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眼下是什么地界,他当赵明诚是外面那些阿猫阿狗吗,这小子满腹诡计兼之手段毒辣,得罪了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吃个大亏。

  “二哥忝着脸也敬明诚一杯,沾沾你的喜气。”陆二有心挽回,姿态摆的很低,一旁的陆毅似是不屑叔父这幅嘴脸,手指一扣,将筷子弹在杯沿上,传出清脆的响瓷声。

  这下,席上的气氛彻底冷了。不是看在主人家还没说话,几位承爵的世子爷已经打算甩袖走人了,陆家这教出来的是什么玩意,怎么半分不懂人理待道。

  赵秉安扬手压住了恼火的秉峻、同铮,脸上笑意未改,大大方方的与陆二碰了杯。

  “二哥同喜。”

  可惜了,陆家不是没有明白人,只是活得通透的人都不得用啊。

  擎着酒壶环绕一周,赵秉安给诸多亲故赔了礼数,便将这个乱子当少年人的笑话淡过去了。

  定海侯、江夏侯、怀远伯几家老戚一早就在场,旁人怕陆家,他们可不怵,定国公府那点破事真当大家都不清楚呐,怎么有脸扯东宫的大旗,也不怕太子哪日龙躯一抖,碾死这户墙头草。

  环环相顾,不知是谁忍不住嗤笑了声,随即一桌人的脸色都开始玩味起来,陆家这德行让人实在不想与之为伍,大家心照不宣的离了席,各自去寻搭话的小团伙了,桌上零星就剩下陆家叔侄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老侯爷坐在大堂首席,对一侧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鼻息狠狠一叹,便将酒杯捏在了桌面上。

  定海侯眼皮子都没抬,仰头一盅酒下肚,随后给左右的老伙伴们都满上了。

  “咱们该提点的都提点了,人瞧不上咱这破落人家,日后皇天大道,由得他们自己闯去吧!”

  “老夫答应过从风,赵陆两家休戚与共,风雨同舟,可惜现在……”

  “得了,你看顾陆翼江这么多年,对得起兄弟情分了,咱们这些老家伙人死如灯灭,情债孽债尽埋黄土,何必再自寻烦恼。”

  “砰”,“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几个都半截入土了,少替不相干的人操心。”

  “我看他就是好日子烧的,像咱们这般临到古稀还得日日为阖府老幼筹谋前程的,哪个有这么多闲心思,也就他,见天闲的没事瞎矫情。”

  “哈哈……,曹罡,这话说到点上了,这老狐狸现在就是矫情!”

  “滚犊子,本侯浴血杀敌的时候,你们还躲在新兵营里吓得瑟瑟发抖呢,老夫矫情?真矫情起来不得把你们骇死!”

  “哟呵,当年是哪个王八蛋在八丈坡跟本伯爷求援的,啊,没老夫出手,你赵汝贞早被柔然人炖成大锅汤了,现在还轮得到你耍横。”

  “还有福建水寇,没我定海侯府鼎力相助,你爹早塞在南海喂鲲鱼了,哪还有你啊。”

  这帐翻得太久远,桌上的老爵爷还真没怎么听说过,赶紧把酒盅满上,开始刨根问底。

  老侯爷被人一堵再堵,恼羞成怒,索性通通不认帐,借酒耍起了无赖,反正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赵秉安从武勋处脱身,便跟着父亲二伯到六部这边见礼。

  户部他散了不少请帖,但礼多人少,大家还是比较忌讳苏次辅。

  凌家这段时间得志不少,今日言谈间似是否了赵秉安结盟的提议,想继续自己单干。

  也可以理解,原本赵秉安就是凌家搭往东宫的梯子,现在人已经上船了,梯子还要不要就无所谓了。

  倒是何家,因与赵秉安合作过一次,知道这位状元郎的本事,有意继续接洽。而且何家根基不深,两三代内已无望再出一位阁老,所以他们想将宝押在五爷赵怀珏身上,因此对赵秉安自然极为恭敬。

  圣上最近有意整顿刑部,蒋老爷子若是不能更进一步,只怕就要早退腾位子了。所以这段时间,燕长品在竭力消化人脉,原本按资历,怎么也轮不着他出头,但有蒋燕联姻这层关系在,上头又有东宫属意,有些事自然可以越矩而行。

  燕家父子今日皆在,赵秉安稍一招揽,燕长品便靠了过来。他不傻,虽然当初确实是想泊沈邵两座码头,可真到了那边却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受到重用,再说,永安侯府拿他当人使,他何必自甘下贱回去做鹰犬呢。

  清流世家容不得他这等酷吏,真到了他们麾下,迟早是被舍弃的命。跟着赵家叔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燕长品相信自己的眼光,他爬了半辈子才爬回京城,可不甘于一个五品郎中。

  得益于三爷的好人缘,工部里头有头有脸的大人们几乎都来了,赵秉安匆匆见礼,却一个辈分都没记错。

  工部平常在六部中不显山不漏水,四平八稳,谁都拿捏不准,也没谁跟他们过不去。唐老尚书难得糊涂,自家一亩三分地倒是井然有序。十三槽司中,油水最丰厚的两处隔离出来,由左右侍郎分掌。

  三爷一手接着内务府,一手接着营缮清吏司,可说是出了名的善财童子,朱笔一勾,成千上万两的银子眉头不眨一下就批出去了。要不当年,赵秉宰怎么敢一开口就让其父批下九条渠,人家权限大啊。

  现如今,赵秉安未经翰林磨砺就在户部抢下一缺,熟悉的人私底下都在议论,赵家父子是真的要钻到钱眼里去了。

  跟着二伯、五哥走完大理寺那波宾客,赵秉安已经是满腹晃荡了,他这酒量生生练出来以后连个休息的机会都给裁掉了。

  撑着走完一圈,赵秉安未防失态便告辞退场了。

  状元郎今日喝的豪爽,大家宾主尽欢,故而不曾为难,嬉笑着便让人回去了。

  刚踏入内院,还没走到玉函院呢,就听见里面女眷哭哭啼啼的声音传出来,赵秉安拧了拧鼻梁,欲改小道回书房。

  可惜,赵康一脸菜色的迎上来,一句话就把他给吓住了。

  “二舅老爷一家正在回文院里叙话呢,太太神色不大好,似是真着了恼。”

  “胡闹,少奶奶还怀着身孕呢,谁让你们放人进去的!”

  人家就是来探望身怀有孕的外甥媳妇的,哪能拦得住啊。再说,谁能想到那位这么没皮没脸,都被太太呵声硬赶了,还能死赖着不走。

  “大舅母呢,就管束不了她?”

  这位二舅母比街头泼皮还要无赖,被她缠上了想脱身可难。

  “蒋府上老夫人一早把人喊回去了……”

  唉,外公一片苦心,奈何老妻亲子皆不领情啊。趁着老爷子还在位,赶紧外调出去,总能拔一拔品阶,否则就他那位眼高手低的二舅父,在太仆寺蹲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再说,蒋家二房都快成坊间笑谈了,不挪窝,日后天天受人指点吗。

  赵秉安知道现在进去就是自投罗网,可又担心妻子,这都六个月了,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矗立半刻,醺意被春风吹去大半,赵秉安试探着进去了。

  长春海堂是赵秉安精心修建的婚房,别致秀雅,重重帘帐。

  此刻,邵媛馨正挺着肚子倚在梨屏软榻上休息,茶几上尚摊开着晨时遗留的几本杂书,她一身华服,从客宴上退下来之后还未来得及更衣。

  听着外间舅母渐渐消弭的哭声,她算是松了一口气。好悬,刚才若非她急中生智将人拐回回文院来,侯府三房在京中的脸面可就算丢尽了。

  “小姑姐享尽了福,可也得想想你二哥,西北尽是黄沙,哪是人待的地界啊……”

  蒋氏被气得要炸毛,一手撂开婆子递过来的杯盏,恨不得戳死这糟心嫂子。

  “你还有脸说,不出京,几个孩子的婚事怎么办,绣敏都快蹉跎成老姑娘了,再不赶紧找个婆家,你还真想让爹他老人家把几个闺女送到庵堂里去啊。”

  “京里多的是好人家,要结亲就更不能出京了。”

  瞅着二嫂梗着脖子不知错的模样,蒋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掀开了说。

  “你,你以往干的那些蠢事我都羞于提及,京中人家还有哪户敢登门提亲,哪户敢把闺女聘与你做媳妇,你擎等着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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