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解元
“关家的婚事虽已定下, 但近期内先不忙着操持。眼下河北的变动最重要,等秉安完全脱身, 老夫就联合武勋参那苏老儿一本。哼,他倒是够狠, 拿徒弟给自家儿子当枪使,算盘打的也够精的。”
“苏泽衡那个小兔崽子比他老子更不要脸,科场投毒这么卑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他是真拿咱们永安侯府没当回事啊!”
老侯爷缓过一口气之后,又开始对苏家破口大骂。他是真的心有余悸,哪怕差那么一点点,自家孙子说不定就殒在河北了。幸好, 秉安和他五叔一样有本事, 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是儿子疏忽了,秉安临行之前就提醒过让儿子注意苏二,可惜大理寺的人手,行事太过正统, 让他们查暗地那些鬼祟, 还是力有不逮。”赵二爷在光禄寺周遭设了几多哨卡,按常理说,苏二有什么动作,他都该了如指掌才对,可侄子的遭遇却是隔空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都不怎么端的住。
“不怪二哥,谁能想到闷不做声的苏家老二会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这才几个月,苏家的主事人就换了一茬,要不是咱们留意,谁能想到整个苏府都被他架空了呢……”赵三爷现在满心复杂,他的儿子,在河北几乎是把天捅破了,又自己和稀泥补上了。二十多地方大员,五大陇西世家,他一尚不及弱冠的少年怎就敢揽下这么大的摊子,五弟年少时都没他这么能闹腾。
“依我看,这也没什么,苏府有苏泽衡,咱们府上也有小十啊,就秉安那脑子,谁算计他谁倒霉。”这是四爷心里话,年处仁未去河北之前,在朝上也算一号人物,现在呢,已经是秉安的阶下囚了,更不用说苏阁老的其他弟子了,几乎都被自家侄子给赶尽杀绝了,等他回来,不论是苏大还是苏二,管保都捞不着好。
侯府另三位老爷静默了稍许,还真是找不出话来反驳四爷。
老侯爷一想起自家出类拔萃的孙儿,心里也是宽慰了许多。
“河北的秋闱已无悬念,秉安的婚事得赶紧提上日程。”
大婚之日,将陇西士族献予东宫,这是赵秉安谋划中重要的一环,绝不容有失。
“一直办着呢,现下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届时等着大婚过场,两家传礼即可。”
老侯爷摇摇头,很不满意,“你们那聘礼单子老夫也瞧过了,单薄的很,怎能在满京上下拿的出手。”
四爷咽了口唾沫,他可知道三哥给侄子砸进去多少东西,要是那样都算少,那当初秉宣成婚简直都算是寒酸了。
“邵家说是双礼备嫁,所以儿子也不好多出,恐会被人说道算计儿媳嫁妆。恰好当初祖父祖母留了几箱古物给儿子,拿出去也很长面子了……”
“不成,那都是开国时祖宗刮回来的老物,沾着血腥,不吉利。待会儿,你们几个随老夫一起去开祖库,挑几件御赐之物,送去邵家见礼。老夫倒是记得,孝宗初年侯府得过一件上贡的凰凤盘纱霓彩裙,有水火不侵,夜光流华的奇能,摆出来,也让那些世家也开开眼!”
那可是永安侯府的镇府之宝,老爷子这么轻描淡写的送出去,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第三代永安侯曾奉命清剿云南彝族叛乱,十万大军压境,苗疆的寨子不知被他屠了多少,这件奇珍也是在那时发现的。苗女绣神针,巧物夺天工。这条刚完成的凤裙作为战利品被第三代永安侯献进了宫。那在当时的后宫里可是引起了腥风血雨,无数宫妃为争夺这一极具象征意义的奇珍花样百出。
当时孝宗元皇后薨逝不满周年,正值悲痛之情最浓烈的时候,一再被人在伤口上撒盐,孝宗再仁慈那也受不了啊。
谁造的孽谁吃苦果,孝宗是个讲道理的皇帝,所以他用罪魁祸首,第三代永安侯填了坑。
有功之臣该赏,孝宗御口一开,赏了永安侯府一次请求赐婚的机会,这条凤裙便成了赐婚的喜服。御赐之物,规制都是死的,不能擅改半分,否则便是大不敬。可这条裙子是叛族用来封后用的,规制相当于大朔亲王王妃,永安侯诰命夫人都受不起,更别提从二品的世子夫人了。
除非圣上有意下降超一品大长公主,否则,当时的永安侯世子只能打光棍,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可以穿得上喜服的媳妇。
逼到最后,第三代永安侯夫人领着自家年过弱冠都尚未成亲的嫡长子到咸福殿哭诉,软磨硬泡,让当时的太后开口,经宫中尚衣监改了这件凤裙的规制,好歹没让永安侯府嫡支一脉绝嗣。
据传,因为当年永安侯府大婚,京都西城十街九道所有衣坊的老板都被逼歇业回乡,因为京中贵女独求那款绣不出来的凤纱,打折了他们的双手也都做不出来啊。
这件稀世奇珍也只露过那一面,随后便被历代永安侯封存,因为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爹,这恐怕不合适吧,御赐之物岂能转赠。再说,秉安前头那么多兄长都没有这个资格,他……”
老侯爷懒得听三子聒噪,一个白眼斜过去,就让这个怂包儿子闭了嘴。
“老夫的孙子能让孟家人屈膝,区区一件凤裙,有什么受不起的!再说了,邵家又不会昧下那东西,不还是得穿回来吗,一个个的,府上是短你们吃短你们喝了,不过一件衣衫,拿出去给秉安做做面子怎么了!”
这话就扎心了,那可不只是一件衣裳,那是只能传与长房的宗器。等将来侯府分家,田土、店铺、字画都能分,但历代御赐之物,那是想都不要想。老爷子偏偏把这镇宅之宝留给了小十,其中的意思耐人寻味啊。
“三弟多虑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物件,搏搏小儿女的欢心罢了,若是秉宣他们这些做兄长的因为这点事就心存芥蒂,那才该让咱们着恼呢。”这番话要是二爷说的倒没什么,可眼下说这番话的人却是一直隐隐敌对三房的世子,让屋里的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三爷,他都多久没听大哥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过话了。
世子真的想通了吗,未必,但他是真的被小侄子雷厉风行的手段给吓着了。河北总督蔡川廷,河北布政使孟薛涛,这些都是可以左右朝局的人物,到头来都斗不过秉安,那他肯定更不行了。
勋贵之家,世子可立不可废,赵怀珩现在打定主意死守着他的位子,只要他不犯事,老爷子也拿他没办法,大家就维持现状熬着吧。
二爷抿了抿唇,打心眼里瞧不起世子,一封信就把胆子吓破了,能顶什么事。
老侯爷已经不在意世子心里想什么了,他老人家高高兴兴的开了祖库,随后派了一百铁卫大张旗鼓的将凤裙押送去了邵府。
京中得知这个消息的老牌勋贵无不扒开窗子,看着日头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老永安侯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居然砸血本了,百年难得一见呐。
正当京中显贵为了这桩八卦兴奋的时候,苏府政安堂内,次辅老大人正在大发雷霆。
苏泽衡歪头躲过正面砸向他的杯盏,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
“不是合适的时候,这碧螺春怎么喝都不对味。”
“孽子!那都是你的师兄啊!”
“别,您可没教过我一天,那只是您的弟子,与我没什么关碍,您别气糊涂了瞎扯关系,届时清算的时候牵连到我怎么办。”
“你,你这个孽畜,老夫,老夫怎么会生下,生下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我也纳闷来着,您说咱父子俩这关系处的,呵,儿子自己都心寒。”
“只剩一个年处仁了,你一定要保住他,否则,老夫再不会承认有你这个儿子。”
“不行,推年处仁出去的时候就没想着再把他捞回来,他注定是要暴毙在河北的,就像万有成一样,死了才有价值,活着,都是麻烦。”
“嘭!”
“又报废了一个,这套杯子是圣上赐的,您可悠着点,别砸光了,日后提起没法圆场。”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把苏家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推!这次是赵家那小子兜了底,否则会引起什么样的滔天巨浪你清楚吗?”
“不是您一直惦记着河北那块地盘吗,您想要,儿子就去夺了呀。”
“把河北政局毁的一干二净,这就是你的夺法?”
“碍眼的人一次都清走,多省事。可惜了……”苏泽衡一开始就打算用他爹这些学生做踏脚石,也就他爹天真,以为派几个人去就能从蔡川廷手里抢出粮道,也不看看调过去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人家故意放水都没能把事办成,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河北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内部动荡,大批干吏被审查,反而便宜了他在地方军政安插的那些小棋子。很快他的目标就能达成了,只要孟薛涛重铺粮道,这些人就能像一股细沙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渗入其中,搭成一条最稳固的信息“栈道”。届时,想与北疆几大军团来往就不再是难事了。
这一局,谁生谁死都不妨碍他是最后的赢家。
苏铭从后背撺出来一股寒气,他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上万士子的性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现在他展露出来的这些手段狠辣的连自己都胆寒。
“一个赵秉安,还不值的你造这些杀孽,说,你到底意图何为?”
天天问,真说出来他要造反还不得给吓死。苏泽衡索性不言不语,任他猜去。煜儿的婚期就要到了,最近夏铖那个蠢货又开始搞事,他都快烦死了,不给夏家点教训,看来是不能消停了。也就未来儿媳妇让他很满意,不然他早让夏铖滚出京城了,还礼部侍郎,他怎么不去当礼部尚书呢,让邵家赶紧退位让贤,给他腾个阁老的位子好不好,脸大到京城都放不下。
出榜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一,赵秉安未出八月中旬就知道了结果,这次不仅他夺得了解元之位,分家中其余几个应试的小子也都上了榜,赵秉安已经开始安排行程,这次要带回京城的人可不在少数。
按时间推算,东宫现在已经收到了孟薛涛的密信,以太子妃现在的本事,足以消解孟老头早些年留下的疙瘩。可别忘了,太子妃膝下嫡子已经百日,为了孙儿的体面,乾封帝也不能让其母家再这么一清二白下去,反正孟薛涛一直待在河北,也不会回京城碍眼,他老人家大方点,只当人死在北疆就是了。
九月初一,这日子一听就喜庆,一大清早,留儿街里所有赵氏族人就都聚齐了,只等着送喜报的差役呢。
结果虽然都已经有数了,但毕竟中举算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此次府上有儿郎应试的分家都赶着露脸呢,他们也知道这次是沾了本家那位的光,所以一个个都挺收敛,要不然,鞭炮什么的早就摆到府外去了。
巳时一刻,第一班顺天府的差役敲锣打鼓的赶到了留儿街,瞬时,赵府大宅人声鼎沸。
不过午时,北直隶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派人送上了贺礼,赵秉安倒是没有露面,因为水榭里正来了一位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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