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大戏
五月初四, 端午前夕,留儿街赵府大宅一片人声鼎沸。
因是私宴, 来客皆着常服,顾忌今日主人的身份, 也无人敢拿乔自持,一个个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不过最让人惊奇的是按察使司那一帮死人脸今儿居然也来了七七八八,只不过他们还是另辟几桌,周身的气场大有谁过去就冻死谁的架势,所以周围几大衙门的人也无人敢上前搭讪。
赵秉峻就负责在这几桌待客,不止是他,今儿分家之子被赵秉安尽皆放出, 算是在河北所有势力面前露露脸。
“这赵家真是今日不同往日了。”
“谁让人家有个好靠山呢, 兵工礼刑察,这永安侯府真真算的上权势滔天了。”
“这有什么的,听说来的这位连圣驾都见过,御口亲赞的少年英才!京中传闻, 这位与东宫的关系那是相当密切啊。”
“嘶, 瞧人家这命,不服不行。”
“那是,不过人家自己也争气,连过三元,太学馆首,那在京城下一辈里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过两年等他彻底长成, 估计京中是无人能掠其锋芒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别看这些大人平时一个个看起来威严甚浓,但在地位远超他们的永安侯府面前,那是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哼,捧得那么高也不怕摔死他!”
几位位高权重的师兄可以不来,但万有成几个小字辈的却不能那么任性,毕竟河北不是江南,苏派在这里的实力太过孱弱,由不得他们肆意妄为。
“何伟……”要说在场对赵秉安怨怼最深的那非万有成莫属,但他绝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把话说出口,河北数得上名的势力都与陇西关内世家关系密切,赵秉安作为邵家半子,在河北有着天然的政治优势。而且那小子现在又整合了永安侯府在河北的所有分支,在军中的实力大增,没瞧见总兵府都特意派人送来了重礼吗,他们现在不能力拼,要智取。
收到师兄的警告,于何伟纵然怒气依旧爆表,但好歹是暂时压下来了。他不蠢,只是事关自己曾经的弟子苏煜,难免激愤了些。
于何伟虽是二甲进士,但一手丹青比其文章还要出彩三分。苏煜年幼时曾被送进于府学艺,虽然两人之间没有正式的师徒名分,但多年的情谊却是实打实的。年初于何伟远调河北为官,苏煜还特意出京相送。
所以当得知得意弟子被人毁面断腿的时候,于何伟才会那么痛惜。此刻戕害他学生的罪魁祸首就在府内,享受着众人的追捧,这让他怎么忍的下去。
万有成瞧瞧这位脾气暴躁的师弟,心里一阵无奈。都说山水温润人的脾性,眼前这师弟一手丹青出神入化,怎就不得其中三味呢。
怪道苏兄言事不可宣,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恐怕早晚会坏事。
不过今日永安侯府摆出这么大架势,总不会就只为了那无足轻重的分家之争吧。万有成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事,而且还是大事,他从科举入仕以来,从没有像今日这么如芒在背,好像一直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一样。
后宅卧院,赵秉安正在换最后一层外裳,绛红色棉衣为底,外罩玄色襟衣,其上淡金色祥云散布,显得极为大气庄重。
肖明刚选出一条紫墨色的犀角玉带,搭配云南土司进献的图腾玉勾,愈发衬得赵秉安气度超然,一点也看不出尚在十六稚龄。
“守备府那边预备的如何了?”
“一切都按照主子的吩咐进行,消息提前三天就不经意的露给了郭绪,这几天陆陆续续咱们准备的证据也都被查了出来,不出意外,郭绪必定会在今日动手。”
“好,不枉我给他准备了这么丰盛的一场喜宴,待会咱们就好好等着这位粮道演一出大戏!”
赵秉安从不是挨打不吭声的性子,谁唾他一口,他都能还人一脚,何况苏泽衡这次算计的是整个侯府,三房五房可还没分家呢。
“苏次辅在河北最重要的两个布局就分别系在年处仁和郭绪身上,今日公子斩断其一,剩下一个必定独木难支,日后也就不足为虑了。”帘幕从门后被悄然掀起,一位圆领素衫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入。
“这都是仰仗方大人的相助啊,否则明诚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引得那郭文莱毫不犹豫的挺身入瓮呢。”
赵秉安笑靥如花,亲自请方子厚入座。既然苏泽衡能挑拨侯府与分家的关系,那他离间苏方两人之间的师生关系就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了,况且方子厚原本就是被苏派抛弃的人,还不兴人家另寻靠山了?
“郭绪此人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和守备府积怨已久,此次咱们给他准备的那么妥当,不愁他不上当。”河北这些人里就数郭绪出身最高,世代簪缨,不过而立便成了一省转运使,端的是前途无量。
也因此,平常数他最看不上寒门出身满身算计的方子厚,厌恶到连表面的敷衍都不愿意做,每每白眼相加,恶语相向。
赵秉安瞧着对面方子厚愤愤的脸色,嘴角微妙的勾了个弧度。这方子厚绝对是把好刀,就是可惜没有忠骨,用完之后如何处理倒是个麻烦事。
“大人今日不往前院去吗,明诚预备了美酒佳肴,盼君一赏。”
“这,就不了吧。下官的身份……,着实不合适,而且万有成等人皆在席间,到时若发生冲突恐怕就不美了。”现在什么承诺都没有,就想让他叛出师门,眼前这位少爷想得也太美了。
“也是,还是方大人思虑周全。”巴不得你不露面,与背师弃义之人合作,这名声可不怎么好听。
你来我往,双方又试探了几句,赵秉安便着人送客了。
“少主,这姓方的既然不打算露面为何还要白跑这一趟。”
“呵!自然是来亲眼看看往日的冤家对头一败涂地的惨象啊。”从这点看方子厚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心胸狭隘的连个必败之人都容不下。
赵佑欲言又止,想劝诫一下少主,但顾忌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多言。
“佑叔且放心吧,我岂能不知这方子厚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与他合作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收拾了郭绪,他的价值也就没有了。”
在按察使司衙门,以他二伯和五叔的影响力,只要赵秉安想,能有千百种办法对付方子厚,别说捏扁搓圆,就是把他碾成泥那也不是做不到。
“是属下多虑了。”小主子主意正就好,只要脑子是清楚的就不怕别人算计。
“时辰到了,主子该往前头去了。”
巳时已过一半,日头就快上来了,赵秉安拢袖后敛,望向前院的目光“兴致盎然”。
“走吧,该咱们登场了……”
大宅以临河水榭为界,南北铺开两分,南武北文,各位大人正在席间闲聊,猛的发现前方一静。
“踏踏踏……”侯府铁卫的动静不大,但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却也足够引人注目。
“嚯……”
“踏……”
一行一立,尽显军法治家的风气。难得是宴中的下人一点都没有被影响,还是刚才那般井然有序。
不过这会儿可没有人敢再在席上大放厥词,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京中的那位公子就要出来了。
“诸位久等了,在下京都赵秉安,与诸位见礼。”
富贵王侯,翩然公子,河北何曾出现过这等人物。满座宾客恍然一愣,却在目光滑落到铁甲之时悚然惊醒。
瞧着一身高华气度的赵秉安,一时间宴上之人倒是没有几个敢上前接话。一来,年纪小的自惭形愧,年纪略长的也不好自折身价;二来,赵秉安身份特殊,贸然涌过去,难免有攀附之嫌。
倒是按察使司一些“冷面鬼”主动上前和赵秉安寒暄了几句,到底在官场上混,哪能一点眼色都没有,眼前这小子,三法司的门路他都通,日后想入京,说不准就得求到他头上呢。
有人开了个好头,场面一下就热络了起来,各大衙门来拉关系的人络绎不绝,赵秉安身后每一股势力几乎都有人惦记。
赵秉安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带着聚集一处的分家家主跟各方势力周旋,他今儿的主要目的就是表明一个态度,“身后这些人都是我永安侯府罩着的,大家日后办事的时候眼睛擦亮点,可不要误伤了去……”
都是场面上的人物,这层意思大家都懂,有永安侯府这么棵大树靠着,只要不是你死我活的事,他们就尽量不去招惹赵家人就是了。
河北分家走的都是武路,往常倒是可以在乡下称王称霸,但在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两大衙门面前都是心虚的很,他们从前打死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和这些大人把酒言欢,此时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晃,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的不可自抑。
“少主,守备府的人都撤了,郭绪现在正在往大宅这边赶。”
“粮道衙门差役尚不足百丁,他从哪拆借的人手?”
“据暗卫探查,他私自动用了年处仁的权限,调动了北直隶驻城守军。看来他是铁了心想在今日把咱们侯府的分家给一锅端了。”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好!吩咐下去,铁甲回拢,开门迎客!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把谁一锅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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