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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消气


  这边赵秉安还泡在水牢里晕晕沉沉, 那边宫城却已重开神武门,乾封帝携一众皇子眼看就要入宫了, 旁边伺候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刘谙却突然接到了身后干儿子赵喜传来的消息,永安侯和湖湘书院的邵先生朝着宫门这边赶过来来了, 后面还跟着赵邵两家好几位大人,正往銮驾这边冲呢,老永安侯甚至连当初致仕的时候圣上钦赐的墨金战甲都披上身了,底下人拦都拦不住啊!

  刘谙纳闷了,这赵邵两家平时挺有眼力见的,这次怎么挑这个节骨眼找事,不知道陛下正不痛快呢吗。

  “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赵喜蜷着头细声说, “咱们的人传来的消息是内侍监那边趁永安侯府没注意的时候把人家府上的十公子给请回去了, 据咱们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已经开始上刑了,这会儿恐怕……”

  刘谙听着赵十这两个字就觉得耳熟,一甩拂尘, 突然想起来些什么, 试着问了一句,“是工部右侍郎赵怀b之子,最近京中闻名的那位小三元?”

  “干爹好记性!”

  “咱家记得不过是屁大点的孩子,犯了什么事,居然落到内侍监那帮人手上了?”

  赵喜往前凑了凑,声音更是压低了几分,“今天救场的那篇赋还有后来那首诗都是这位小公子首声喊出来的, 儿子早前也派了人去请,可惜被内侍监抢先一步把人带走了,听说是冯公公亲自带的人,儿子们也不敢拦。”

  刘谙觉得不对劲了,这冯全平常比猴还精,不会不知道这两篇文章正搔中陛下的痒处,这赵小公子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陛下眼前要挂上号的人了,这个时候不去交好,反而把人抓回去上刑,冯全是不是脑子坏了?

  赵喜头低的更低了,压抑着话里的笑音,偷偷说出口,“冯公公只是把人带回去就急着赶回了銮驾,内侍监剩下的几个人好像会错了意,直接动上手了。”

  吆喝,刘谙嘴角忍不住的朝上扬,该!冯全那个张扬跋扈的老东西仗着能讨陛下的欢心,连他这个司礼监的秉笔都敢随意甩脸色,见天一副天老大,陛下老二,他就老三了的模样,恶心谁啊。原本祭天这件事就该是他们司礼监主场预备,结果他那天就离了乾清宫一炷香的时间,回来之后就被通知祭天大典被内侍监全盘接手了,他们司礼监反而成了打下手的了,简直欺人太盛。这下好了,叫你把能干的人都带来抢功,净留几个废物看家,这下闯出大祸来了吧,咱家看你待会怎么跟圣上交代!

  “那孩子也是可怜,平白受了个无妄之灾。咱家真是不忍心的很,你亲自去,给永安侯通通路,务必把人带到圣驾前。”

  “儿子明白。”

  刘谙这边也就几句话的功夫,等他回到銮驾旁边,正巧碰见冯全正在跟乾封帝禀报这件事,瞧冯全那模样,好似办那些事的人是他似的,一脸褶子笑得跟向日葵一样,简直伤眼。

  “按你的话说,今儿出头的是老永安侯的小孙子?”

  “陛下圣明烛照,这赵家十郎还是今次恩科的小三元呢,听闻这次府试的时候就大放光彩,一篇策论将陛下即位以来的功绩描写的淋漓尽致,奴才那是天天拜读啊!”

  脸皮还挺厚,你上面的字认全了吗?刘谙在旁边撇撇嘴,这老王八蛋的嘴脸真让人看不下去。

  “朕最近也听闻了些,传言这孩子颇有才华,如今日所见,传言不虚啊。”

  刘谙在旁边赶紧插上话,“可不是,朔皇扫**,虎视何雄哉!挥剑绝浮云,万国尽东来!奴才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可话到嘴边上就是说不出来,人家小公子到底是读书人呢,就是会说话。”

  冯全要搁平时绝对会和刘谙顶几句,但今天他一点也不在意这小崽子插他话,你就是使劲夸也没用,人在我们内侍监呢,你白搭功夫。

  乾封帝对底下两个奴才的斗法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无所谓,说到底这些内宦和朝堂上的大员不一样,纯粹依附皇权活着,他一言就可定其生死,今儿是刘谙冯全,说不定明天就是冯谙刘全,不值得计较。

  “有过要罚,那有功就更应该赏了,冯全,你去永安侯府传道口谕,把那孩子召进宫来,朕要见见。”

  “主子爷惦记的事哪能等吩咐,奴才早就让人把赵家公子请去内侍监侯着了,等主子回宫休息好,奴才就把人领到您跟前去。”

  要不怎么说乾封帝偏爱冯全呢,贴心啊,你瞧瞧人家办这事,多敞亮!

  这时刘谙在旁边突然笑呵呵的说了句,“奴才看领来有点难度,冯公公可以考虑把人抬进来。”

  “刘谙,你什么意思?”

  “奴才忘了,冯公公可能还不知道呢吧,赵小公子也不知是犯了什么过错,您前头带进内侍监,后头就被下了地牢,这会儿听说刑都用上了,啧啧啧,可真是雷利风行啊。”

  乾封帝双眼一眯,脸上的表情瞬时模糊起来,“哦,有这回事?”

  “你这是污蔑,人是奴才亲自带进内侍监的,奴才特意吩咐下面的人要好好招待小公子,怎会用刑,刘谙,你别信口开河!”

  “说不定此照顾非彼照顾呢,”刘谙弯着腰极谦恭的给乾封帝回话,“后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是永安侯府上的几位大人正往这边赶,想面圣呈情。另外,湖心草庐的邵老先生也坐着马车往皇宫这边来了,陛下是见还是不见?”

  乾封帝盯着冯全足足看了好几眼,“宣!”

  冯全现在也顾不得和刘谙打机锋了,他现在就祁盼着手底下那些混账可别真的犯蠢才好,他当时说的照顾确实只是让监里几个留守的小子把人给伺候好了,别让有心人害了,或者让司礼监把这份功劳给抢了,他哪能想到底下人脑洞开那么大,随随便便一句话居然听出了别的意味来,真是气死他了!

  其实冯全也知道,内侍监恐怕真动了手,不然赵邵两家也不敢闹到圣驾前,可他现在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那些属下能顾忌赵家那小子的身份,没上大刑,不然,他今天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乾清宫是皇帝寝宫,当今勤政,也经常在这里处理国事,原本乾清宫的奴才是做好迎接圣驾的准备的,伺候皇帝沐浴更衣的宫女更是老早就预备着了,可谁也没想到,乾封帝携怒气而归,身后还跟着一连串的大臣。刘谙多乖觉,一进殿就把那些等着的宫人打发到侧殿去了,他暗戳戳的偷笑,待会可得好好欣赏一下冯全倒霉的样子。

  赵汝贞怎得也没想到就一错眼的功夫,小孙子就被内侍监那帮疯狗带走了,这怎么得了。且不说小十是他们侯府第三代里最能拿的出手的孙辈,就是为了保持住和沈邵两家的关系,这孩子就绝不能出事。还有,他老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小十这次功大于过是一定的,内侍监再瞎这点事也应该看得清楚,可为什么他们这边得到的消息却是小十已经被动上刑了,内侍监想从小十嘴里听到什么,他们想让小十说什么?

  老侯爷在大典上安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内侍监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屈打成招,小十要是撑不住刑具,顺着那帮阉庶的话说,那他们永安侯府说不定刚从泥坑里爬出来就又要掉进深渊泥沼里去了。

  老侯爷急着面圣,偏偏被内宦和禁军给拦在了宫门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圣驾进了宫,现在回去拟陈情的折子肯定晚了,他只能让老五给内阁的沈首辅递个消息,求着人家帮把手,没想到召他入宫的天使就正好赶到了。

  “永安侯爷请吧,圣上已经在乾清宫等着了。”

  “劳烦公公引路。”

  御前传话的小太监捏了捏袖子里的荷包,轻飘飘的一张纸,到底是老牌勋贵呢,一出手就是银票。小公公用袖子掩着嘴,不着痕迹的漏了句,“侯爷放心,内阁沈首辅也在,正跟冯公公顶着呢。”小公公这个口风露的一点不心虚,反正他们司礼监和内侍监别苗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头头都说了,抓住一切机会给内侍监挖坑,做得好的重重有赏呢!

  赵汝贞略微松口气,既然沈大人能和冯全争论,那就说明内侍监还没从小十嘴里撬出什么东西来,一切还来得及,他得赶紧把那孩子带出来。

  永安侯过宫门的档口,又有一队人马赶到了。邵文熙掀开马车的帘子,吩咐下人赶紧把脚凳搬下去,又转过身,想扶着里面的人下车。

  “老夫没那么娇贵,用不着你扶,起开!”邵雍从收到消息开始,怒气就开始慢慢积攒。内侍监那帮宦官,阴狠都刻在骨子里了,进去的能有几个完好出来的。明诚才多大,不消别的,两三个刑具下来,说不定就废了。抬头瞧见宫门里裹得光鲜亮丽的永安侯,邵雍特别不客气的重重的“哼”了一声,还有脸说自己是将门,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人呢,连孙子被人掳走了都不知道,天天扣锁那些心眼有什么用!

  当今几年前就下过明旨请邵雍入宫求问,但无奈邵雍心里憋着被这师徒俩算计的闷气,推辞了。这次邵雍亲自来,禁军也不敢拦,毕竟圣上早给邵雍发了恩旨,许其自由出入禁内,他们这些底下人能做的也就是赶紧把消息呈上去。

  “邵老先生也来了,奴才给您请安。”

  “老朽匹夫一个,当不起公公的礼!”

  “当得起,当得起,……”笑话,这位可是连首辅和圣上都敢顶牛的人物,没看礼部侍郎在旁边被训得跟孙子似的,他一个小太监,可不敢在这种人面前充大个。

  永安侯也没想到万年不挪窝的邵雍这次为了小十,居然也入宫了,看来今天能脱身的机率更大了,邵雍年长,这次又是义助,老侯爷对他先前的无礼也就视若未见,回了礼部邵侍郎一个眼神,两家人就朝乾清宫去了。

  而此时,内侍监大本营也终于得到了宫里递过来的消息,几位回来的都公听完这件事,一人赏了那个糊涂蛋一巴掌,“你脑子是喂狗了是不是,什么人能动手你不知道啊!”转过头炮口又对准了旁边一位两珠太监(从四品,内侍监二把手其一)“陈合,祭天的事你没往监里传消息吗?怎么这个小崽子就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陈合眯着眼,歪嘴斜哼,“吕芳,你可别把屎盆子往咱家头上扣,祭天的时候咱家就陪在干爹身边,赵家的小公子可是咱家亲自提给你们刑司的,当时交接的时候可是交代的清清楚楚,怎么,现在一出事就想赖在咱家头上,告诉你没门儿!”

  吕芳听这话就火大,对着地上的人又是一脚狠的踹过去,“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当时听清楚了没有?”

  底下的都领早就被吓的慌了神,“奴才是听全了,可是以往提到咱们刑司的人不都是让咱们上手的吗。再说,奴才听得真真的,老祖宗要奴才们好好伺候那小,……小公子。”

  “你个废物点心,老祖宗的意思是让人护住了小公子,别让人把这份功劳抢去了,你个自作聪明的东西,可惹了大祸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把人提出来,在司礼监来人之前捣饰干净了这才是正紧。”旁边几位都公真是服了这两人了,这时候还要闹内讧,等干爹回来了,能有他俩好果子吃才怪。

  “赶紧问问用了什么刑,把大夫招过来,时间不多了……”

  地底下的都领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马上保住吕芳的大腿,“干爹,我没用刑,我只是把人按到水牢里去了。真的!”

  几位都公倒是没成想这小子还带点脑子,这没用刑,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你确定没用刑,这件事圣驾前瞒不住,你要是敢骗咱家,咱家就把你身上的骨头一根根的卸下来。”

  “没有,儿子真的没有用刑,人刚到监里,巡防营和兵马司就盯上咱们了,儿子顾忌着永安侯勋贵的身份,又想着那小子身后的邵家沈家,便没敢直接给他用刑,审了一番就投进地牢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人请出来啊!”

  堂外趴着缩在廊柱边的小宦官就怕听到这句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请了,您几位一回来,小的们就去请了,可,可,可那位不出来啊!!!”

  “不出来?”几位都公还是头一回听见不愿意从牢里出来的人,吕芳瞪着地底上的人,“你不是说没用刑吗,那人为什么出不来?难不成你刚刚骗咱家的?小兔崽子,说实话!”

  “没有啊干爹!我,我怎么敢,我真的一指头也没动过啊我!”

  几位都公眯了眯眼,量这小子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撒谎,叹了口气,这赵家小公子现在看来不是个善茬啊。他们对视一眼,瞧了瞧地上那小子,恐怕得先让人家消消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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