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向暖01
“李向暖……李向暖……你的数学作业怎么还没有交?”
她低头翻遍了整个书包,什么都没有。她又被老师叫住了。她仔细的辨认这个女老师,短头发,一副大框眼镜,确实是数学老师,是小学的——数学盛老师,盛鸣。
她记得她叫做“向暖”。第一天上学的自我介绍,她是这么说:“我叫向暖,天天向上的向,温暖的暖。”
向暖呆呆的望着盛老师,心里慌乱:我的数学作业呢?我的数学作业?我怎么又忘记做了呢?我肯定是不会做,数学太难学了……
她发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世界,一双无辜的眼睛里满满的歉意。她觉得她愧疚盛老师,因为数学太差了,总是交不出作业来。她望着被擦的明亮亮的黑板上没有任何字迹,头顶上一只硕大的电风扇摇着它的叶子板在旋转,盛老师的严厉的说话声根本就无法被纳入听觉的范畴。她只记得自己叫做“向暖,怎么会姓了李?”正要纠正盛老师的叫法,但又被一股力量推入另一个世界……
在黑色漩涡里被不断打转……扭曲,结成一个变异的形状体……记忆的片段被轮番上场……模糊不清的瞬间里潜藏着阴郁的笑……笑声一段一段……有令人发毛的尖锐声,是一种粉笔头在黑板上打滑的声音……也有悦耳的如百灵叫……百灵鸟大概就是冬天涂手用的深蓝色铁盒子上面那只“百雀羚”的图案……
究竟是李向暖……还是向暖……
“李太!”不标准的普通话。带广东腔。
怎么又有人在叫我?
向暖微微抬起眼睛,凑上来的是一个护士。
“李太,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我怎么了?”向暖不太清楚目前自己的状况。
护士解释道:“李太,你现在在仁信医院。刚刚做完小产手术,麻醉期应该还没有过,等下有任何不舒服请按床边这个铃,我们会立刻过来的,现在请好好休息。”
“我叫李向暖?”向暖不太确定的问护士。
护士很讶异的看着她,说:“李太,大概你还没有适应过来,在香港已婚女人都会被冠以夫姓,身份证也会换上加了丈夫姓的名字……”她还没解释完……
“那么我真的就叫做李向暖?”向暖打断了她的话。
“是的,李太。”护士干脆的声音是被划上休止符的肯定的语气。是板上钉钉无法狡辩的事。
向暖闭上眼,护士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向暖又继续睡。
梦里头,她回到了苏州好婆家。苏州春末夏初的黄昏,太阳酝酿起了浓郁感来,在下山之前微露出的那一道金灿灿的反光,倒映在墙头上,是一摊橘红色的丝绒。好婆一个人在里厢的火灶头上忙着烧夜饭。她一个人坐在那张泛黄、老旧还有点油腻腻的八仙桌上,她用铅笔在空白作业本上画着,心里随意想了个字,便写上了。写啊,写啊,她发现她写的都是一个字——“李”。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个木字;横折、弯钩、再一横,一个子。满满的一张纸都是一个字。向暖想,为什么随意涂画的竟然是这一个字,莫非是与这个字有一定渊源?
好婆从里厢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铅桶,她看了看向暖的字,笑嘻嘻的讲:“啊是小娘鱼在练字?”好婆一讲,向暖就把写的字捂起来,不给她看,虽然还小,但女儿家的心思却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起来。
“哦哟,小娘鱼也有秘密了。”好婆笑着,出门去用铅桶打水。
阿爹去的早,模糊的长相,留在记忆的是带一副玳瑁花纹边眼镜的男人,不够亲昵,也没有照顾她。阿爹他一直躺在躺椅上面,不怎么走动,最后再记得的片段就是门口的花圈和满屋子里香烛的味道。好婆让我朝拉着白色蚊帐的床磕了头,床下面有一大盆冰。再次看清阿爹的脸是挂在客堂上的那张黑白照片。阿婆说人死了,就成了一张照片。自此,好婆一个人带向暖。
向暖她姆妈,从小是看不见的。问起来,好婆也总是支支吾吾,讲不清爽。向暖以为她姆妈死了,可是没见挂照片,又相信她活着,可为什么见不着面,她也不懂,也不多问。她爸爸见是见的到,老是上夜班,每次见也都是匆匆一面。撸一撸她的头,讲一句,囡囡要乖点。他口中的“囡囡”不知是“囡囡”还是“暖暖”。苏州闲话的发音是一样的。好婆却一直叫她“小娘鱼”。长时间,“小娘鱼”就成了好婆的一条鱼尾巴。
好婆六十多了,一个女人拉着她的鱼尾巴,日子过得不容易。除了微薄的退休工资外,她还带看门口头的水龙头。一分钱一桶水,打完水换回一个鲜红的龙头和一张好婆自做的票子,放在在一个木盒子里。有段时间,隔壁搬来一个驼子男人。听说是跟老婆离了婚,独自在这里生活。住离得不远,总是来打水。后来除了打水还帮好婆洗被单、买菜、烧饭,接送“小娘鱼”上学堂,还买好多吃的给“小娘鱼”,有枇杷、杨梅、橘子、粽子、生煎馒头、汤团、荷叶包小死人、山楂糕、玫瑰酥糖……
第二年开春,驼子阿爹跑过来跟好婆说,他老婆让他回去。他问好婆,他要不要回去?好婆一边给客堂上阿爹的照片上香,一边说,回去吧。驼子阿爹就真的回去了。
好婆还是带着“小娘鱼”过日子,就是“小娘鱼”再也没有那么多好吃东西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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