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破镜 4
?萧羽醒来,窗外天光微亮,满屋子都是欢爱过的味道,他抚了抚额。
坐起身,炉火烧得旺,屋里暖和,低头一看,满身的青紫痕。
萧羽长叹口气,起身将衣服穿好,额头上还有些低热,一推开门,守着一溜儿的人,萧羽扫一眼,轻笑一声,虽则苍白着眉眼,端的也是气势凌人。
萧羽道:“右相来了罢,谁给我带个路。”
那熟识的侍卫低了低头,萧羽扯个唇角,一语定音:“就你罢。”
一路转到王妃正屋,初时没细看过,再看一遍,萧羽犹记得几年前此处还未有楼阁,竟是新起的院落。
萧羽裹挟在狐裘之中,正色走进去,眉目不惊。
右相本来不好的面色一见萧羽霎时结了层霜,夏玮不自觉起身迎他,面上自有一番忐忑,萧羽只当眼瞎看不见,低垂眼睫。
一霎静默,右相低咳一声:“萧大人这是……?”
萧羽眼扫过夏玮,落到右相身上答:“中了点毒,昨夜承蒙王爷相救,一并随着太医来了王府。”
右相手微微颤了颤,勉强道:“萧大人来此处是要……”
萧羽垂目:“想看一眼郡主,顺便想和右相说句话。”
右相:“萧大人直言。”
萧羽目光坦荡:“王妃临终前,悔不当初,提及右相甚是怅惘,斯人已逝,右相心结,当解。”
右相深吸气:“知之,萧大人自便。”言罢拂袖,是个不送的姿态。
萧羽垂首往外去,未有多看夏玮一眼,徒留那束目光焦灼身后。
那人领了萧羽去小郡主处,临门连哭声都听不见,萧羽在门口伫立片刻,抬步往里去。看的第一眼,萧羽蹙眉,襁褓里的小姑娘,青紫着唇,无甚生气。萧羽拿手去拨了拨她脸颊,小孩睁眼,静静看着他。
萧羽手抖了抖,轻轻拂过无甚血气的唇。
“眼神,和你爹,很像。”
萧羽闭目,眼睫染雾气。
夏玮解决了右相火急火燎赶来,萧羽正好阖门出来,一个转身,两人不过一臂之距。萧羽低眸,片刻复又抬起,眉目不惊。
夏玮往里看得一眼:“还活着?”
萧羽扶额:“王爷您想多了。”
说完不等夏玮再说话,错身而过。
夏玮回身凝视萧羽背影,一直看着那人渐渐脱了视线。
夏玮进门看得小娃一眼,用手抚了抚她嘴角,登时被抓着手咿咿呀呀,夏玮要扯开手,奶娃娃裂开嘴笑起来,笑的夏玮心内说不出的怅然,用手摸了摸她头。
午间陛下召见,夏玮只吩咐一声看好萧羽,出门上马而去。
一路进的宫门,前日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乍一看,还是一般的整洁干净,从未有过脏污一般,夏玮轻嗤。
夏玮事前从不多想,见到皇兄的那刻,兄长抬头间的疲惫,是夏玮未曾料到的。
请过安,夏远疲惫挥手:“起罢。”
夏玮起身,自有宫女迎来递过茶盏。
二人静默稍许,夏远道:“听闻,安阳王妃殁了。”
夏玮:“是。”
夏远扶额:“右相告诉朕,萧羽在你府上。”
夏玮:“是。”
“胡闹!”
夏玮不说话,喝了口茶水:“皇兄想好怎么处置车贵妃了么?”
夏远被问的语噎。
夏玮:“就算陛下想饶了车贵妃一命,右相处,怕是不好交代罢。”
夏远凝视夏玮良久,夏玮安然回视:“当时臣捉着车贵妃的时候,本想一剑了事,这样也能替陛下抉择一二,但转念又想,这是皇兄心上人,如何处置,还是该皇兄说了算,便是留了她。”
“留车玉丛,朝心不稳,不留,君心不好过。皇兄,可有几分我被迫娶王妃当年的处境?”
“你!”夏远咬唇。
夏玮不惧,只笑着:“我为国年少征战沙场,杀伐果断,爱将死伤无数,为国将边界拓宽至苍狼燕山,以山为屏障修筑城墙,保我大夏基业百年。回京不过五日,王妃惨死,心上人中毒,尚有一女不知命数几何。
“皇兄尚且要保车贵妃,所以,大夏就是这样待功臣的么?”
一番话说的夏远哑口无言。
夏玮看夏远一眼:“帝王算策,皇兄精通,能走哪一步最好定是知晓,走不走,如何走,端看皇兄能不能狠下心来。立儿十岁了,我见着聪慧非凡,比车贵妃尚在襁褓的小皇子能看出几分根基,若是皇兄执意留车贵妃,立储的事情,迫在眉睫。”
夏远扶额:“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夏玮看夏远一眼:“尤复礼告诉我,我女儿随时可能夭折,我进门去看她,她却对我笑了……”
夏远不忍听下去,摆手。
安阳王府。
尤复礼的药苦的很,萧羽喝的头两碗,第三碗脾气终于上头了,直接泼了送药的小厮一身,骂道:“关这里也就罢了,药都不知道加点蜜饯,滚!”
“去告诉夏玮,放我走!”
这道脾气发过,婢女再端着药进去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熟料萧羽看她一眼,也就喝了,后来用饭什么的,再也没有苛责过下人。
萧羽夜深睡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羽睁眼。
一个人从身后来将他抱在怀中,滚烫炽热,一如既往。
“什么时候放我走?”萧羽问。
夏玮道:“尤复礼说她可能活不下了,我不知道要不要给她起名……”
萧羽垂眸。
“什么时候放我走?”
夏玮将脸靠在他肩背,嗅着他身上干净的气息,不发一言。
萧羽都要睡了,耳后传来一声。
“明日。”带着说不出的沙哑。
萧羽的心,又被他弄得难受起来。
萧羽第二日醒来,被夏玮绞在怀中压着腿脚抱着,萧羽一动,夏玮就睁开眼。四目相对,萧羽眼中无甚温度。夏玮去吻他,他放任他肆虐,确实半点回应也无。
夏玮愤恨咬一口他唇角,松开后,萧羽漫不经心推开夏玮。
夏玮看着他一件一件将衣衫穿好,领子边上欲盖弥彰透露出一点青紫来,他眼眸含冷,抿着红唇。
夏玮问:“当时,为什么写那封信?”
萧羽恍惚,蓦然想起,夏玮成婚前,自己确实写过一封信的。
不复见。
他还能记起自己的落款。
萧羽眨眼,半晌道:“忘了。”
夏玮只看他,他将腰带系好,往门外走去。
拢在袖中的手紧握起。
还没走出两步,手蓦然被大力捏住,萧羽睁圆眼,夏玮措不及防将他袖口掀开,笑的残忍:“你记得!”
记得?又如何?!
萧羽推开夏玮,夏玮未反抗竟是被他推得退了几步。
萧羽抿唇:“滚!”
言罢,头也不回快步离开。
夏玮看着他,不置一词。
总有一日,会回来,夏玮将手捏起来,深吸口气。
缓缓吐出,只觉凸起的青筋又消了下去。
萧羽回府,第一夜就睡不着……
耻于承认的话,被慢慢印证,不过是,他心里有他,还念着他。
萧羽睁着眼到半夜,眼角濡湿,想着,这他娘碰上的都啥破事儿!
翌日。尤复礼拜访。
跟着辆马车,萧羽一头雾水见了。
尤复礼斯文一拜,道:“王爷让老朽带着郡主来萧大人此处,言道王府无那么多珍贵药材,让老朽带着郡主,借住萧大人府上,也方便取药。”
萧羽压住含在舌尖的脏话,问:“缺了哪些药材?”
“天山雪莲,百年人参,灵芝,格桑……”
萧羽止住尤复礼的话。
这些,除了皇宫,确乎只有他萧府上有。
“他就把女儿扔我这里了?”
尤复礼有些尴尬,还是如实道:“王爷过几日又要走了,王爷说,若是萧大人此处养不活小郡主,也没有别处能养活了。”
萧羽扶额,这破落的性子,真是数十年如一日。
萧府自从萧老爷子走后,那些莺莺燕燕就被萧羽打发了。
尤复礼和小郡主住进来,当然是有地儿的,萧羽让人安排着离自己的住处远远的,管家来问药材的事情,萧羽默了片刻,只道:“有的,尽管供上。供不上的,从别处调过来供上。”
管家应下。
萧羽忙了几日,进宫应付一遍陛下。
连轴转了数天,终于歇口气。
鬼使神差转到了小郡主的院子。
走到外面听得一阵极低的啼哭声,萧羽蹙眉,推门进去,见得小孩哭着,声音都有些哑了,也没个人来哄,他鬼使神差伸手捏了捏她脸,她就止住了哭,捉住了他手。
萧羽叹口气,认命将她抱起来,她就咯咯咧嘴笑起来。
“小祖宗,我们走~”
萧羽将夏暖放到了自己隔间的屋子,夏玮府上找的那两个奶娘,被他打了顿板子赶走,重新找了两个办事利落的。下人都说,小郡主喜欢人。
萧羽有时去看她一眼,她不像是平素的孩子那么健康,但是却爱笑至极,也不知随了谁。轻易不哭,这点是随了夏玮。
萧羽不想给她起名字,也就小丫头小丫头的唤着。
一个月后。
突然一日,萧羽惯例早晨去看她,她不哭也不闹,气若游丝,萧羽吓得三魂掉了七魄。连忙将尤复礼唤来,从清晨忙到暮旦,萧羽再见她,她胳膊上还露着几个针眼,精神却好多了,萧羽心里复杂握住她小手,她又咯咯笑起来咿咿呀呀求抱,萧羽红了眼眶。
这他娘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夏玮送来鞭挞他心的孽缘。
隔日,他写了封信,说他女儿爱笑,取名叫夏暖。
一月后,飞鸽回来,夏玮的信只有一个字:
好。
萧羽开始过问夏暖的药,尤复礼一一跟他说明,萧羽早晨要是有时间,有时会亲自将蒸煮出来的药膏涂在手上,慢慢任由夏暖舔他手,将药一点一点喂到她嘴里。
若是有什么不够了,便早早吩咐人从关外运回来。
夏暖住了三个月,萧羽算了算,差不多抵上他老爹一年乱七八糟的花销。
还好,钱他是不缺的。
萧羽有时候看着夏暖,会觉得,谢孟庭也是个狠的。
那药眼都不眨就喝了,真是比他还爷们儿心毒。
可怜了这个小东西,受了他的苦。
萧羽一边说一边戳夏暖的脸。
本是咬牙切齿的话,硬生生给夏暖的笑磨掉了脾气。
哎,孽缘!
看着夏暖,萧羽觉着,真是一辈子都没斗过谢孟庭这女人。
他还记得几年前,谢孟庭笑着对他道,如果这批粮运不过去,会死多少人,夏玮会失掉多少人心?如果没有了人心,这男人,又能在战场活多久……
如果这男人不是她的男人,为什么又要便宜萧羽……
“呿,怎么生出个你这痴傻的小东西。”
夏暖不管不顾,还是抓着萧羽的手,笑。
孽缘!
十月底,夏玮回京。
进京面圣完毕,没差人接夏暖走。
夏暖前几日刚发了热,萧羽也不想折腾她,也没差人给他送去。
入夜十分,下人来报,王爷来了。
萧羽不甘不愿走到门口,看着夏玮一身戎装未褪,手还按着剑,身后是京城灯火万重。
那一霎,好似回到了四年前。
只是现在,他心里不是盼着他的。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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