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5


  ……

  这边,临安城门之下,一轮箭雨石器交锋之下,双方,早已是战的如火如荼……

  楚军方面,凡是攻城方面用得到的东西,该搬的通通都搬了出来,至于守城的,直接是放下了攀墙绳索……

  人人心里头都清清楚楚,这一战,这最后一战……

  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城上,忙成了一锅粥,城下…血染黄沙……

  “南国的蛮子们,速速投降喽~!”

  “投降了没准儿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战场后方的‘助威队’吼的干脆利索……

  “降?”

  城头上的珊珊笑的肆意……

  若是让你们进得城来,只怕真正遭殃的,才正正是这平头百姓罢?!

  “明明你们才是侵略者,我们只是…民众,只是想求个安稳日子罢了,可你们为何要如此逼人太甚?!降?为何要降?!”

  “打着光复前朝的走狗们,你们!听好了!我,白珊珊!今日!誓死不降!”

  “临安城!今日!誓死不降!”

  “宁死不屈!誓死不降!”

  “宁死不屈!誓死不降!”

  “宁死不屈!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风大,城头的誓言,吼的悲壮……

  ……

  何谓‘乱军’?

  乱军的最大特点,谓之曰‘乱’,其‘乱’,关键意义上大体还是指不受控制方面……

  不受控制的,一见不是自己人就打,就砍,就杀……

  现下,摆在场上的,就是双方都杀红了眼的乱军……

  杀阵已成,多半是以伤换伤,拼的,就是这士气跟人数……

  守城的临安将士,临安,可谓是最后的希望,在此,自然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去拼杀……而攻城的,本就不易,自然是得由主将亲率……

  由主将亲自领军入阵,毫无疑问,对于振奋人心提升士气这方面是有极大的作用,与此相对,最为致命的缺点便是……

  等到赵羽提溜着玉龙赶到的时候,大军已是散开了来……

  两方,已是战了不下三四回合……

  已方这边,战鼓隆隆,显然是加紧了进攻……

  城上,旌旗猎猎,火光四起……

  场中,血雾翻腾……

  赵羽一个愣神的功夫,跟前的玉龙已是没了踪影……

  这边到交战中心还有那么段儿距离,跟城头上更是还隔了老远,搁这边看城头上的那些个人,不外乎都是一个个大点儿的黑点点……

  可城头中央那个点儿……

  玉龙确信,她,是她…一定是……

  “全部停手!撤退!撤退!”

  不知何时已是混进了乱军之中的玉龙,发狂似的拼命向前冲着,喊着,想要阻止……

  一边尽力躲着那时不时从四面八方袭过来的大刀利剑长戟之类的,一边还得当心着脚底下横七竖八的尸身……

  “不要打了!停手!停手啊!”

  “停手!收兵啊!住手!停啊!不要杀了!停手!停下来啊——!”

  无用,根本就是无用的……

  寻不到主将,又无人统领,没人理会…压根就没人会去理会……

  一个人的声音,怎么可能盖得起千军万马的呼啸声?!

  是的,这就是乱军,没有将领直接传令指挥着的…乱军……

  毫无指挥,毫无理智的…厮杀……

  一时之间,根本就,停不下来……

  “停手!不要杀了!不要杀了啊……”

  这一路疯狂的冲了进来,雪白的白色袍子已是染红了半边……

  眼前,血肉横飞,脚下,鲜红一片……

  玉龙声音颤抖的厉害……

  是自己下令攻的城……

  而城头上守城的有个人……

  自己,这是……要亲手葬送了……

  天知道,此刻的玉龙,半边血染的袍子,嘶哑着嗓子吼的,哭都哭不出来了……

  “够了!够了!停啊……停下来啊……别杀了,别杀了啊……”

  话音未落,眼前就是出现了个淅淋淋的脑袋,正面两只瞪的老大老大的眼睛死死的瞠着,正沿着一道优雅万分的抛物线,缓缓落下……

  “停下来,停……”

  不知怎地,一道银光晃过,登时,肩上就又是一阵刺痛,跟着又是一道人影闪过……

  眼前,血雾一片…模糊……

  “够了……已经…够了…足够了……”

  ……

  玉龙临眼前模糊时候,明显是感觉到自己被谁打横着给吊了起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是伏在一具宽厚的肩膀上,虽说颠簸的难受,可着实是让人安心……

  埋在那人背上的玉龙哽咽着唤了……

  “小羽…哥……”

  回答他的,是那人赌气似的一声闷哼……

  手中的长刀,愈发是快了几分……

  乱军之中,管不得是敌军还是自己人,但凡近前者,无关用意,无论敌友,斩!

  “伤我国主者,死——!”

  一声暴喝,配合着这血肉翻飞的乱军之中,倒是有了几分萧瑟……

  斩!凡敢冒犯,斩!斩立决!

  不得不提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赵阎王’的名声也绝不是盖的!

  大刀一扫,不消得片刻,就是清出来了一大片‘空地儿’……

  “谁敢再来?!”

  周围,整整一圈儿围攻的兵马,无人敢应……

  这边静下来的同时,那边,这才收到消息的前锋主将正是率着大部兵马杀开一条血路……

  很快,城头上那些个守城的将士也是发现了异常……

  混乱的战场之上,突然空出了这么一大块儿‘空地’,还引得前面矛头直指城门的前锋将领掉头回援……

  但凡这战场之上,出战的,都是双方将士,其必然也都是穿盔戴甲的……那空出来的那块地儿的中间…那两个人……

  有眼尖心细的当场就是辨了出来!

  “楚君!楚君!那一定是楚君!”

  “听说楚君是有亲自领兵的!能让一方主将战场之上当场掉头回援的!只有…君!楚君!”

  “都尉!好机会!”

  “现下这距离,正好还是在远程强弩的射程范围!”

  旁边肃立着的严录兴奋的差点儿没给跳起来,“这可是送上门儿来的!”

  只要杀了楚君,一切……就都能……

  “那是,楚君?!”

  珊珊不由有点儿将信将疑……

  遥遥望着城下稍远处,那个伏在另一人身上的白色血红参半的影儿……

  不知怎地,突然就与记忆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天佑…哥?是…你么?

  “都尉!敌军主将回援快要冲出来了!机不可失!”

  身后的严录再一次急切的出声提醒……

  嘛!怎么可能嘛~!

  天佑哥,他,好好的,怎么可能就成了这楚君?!

  珊珊苦笑着自我安慰……

  抬手,冲着身后招了招……

  “众将士听令,□□…准备……”

  ……

  负责攻城的葛将军今个儿多半也是懵着的,这率军攻城眼看就要攻破北城门了,关键时刻,突然听下属传了那信儿……

  这好好的战场,怎地莫名其妙的就冒出来了位‘大神’?!

  心里头埋汰是归埋汰,可事实上,却也不得不原路返回了……

  手中明晃晃的长戟一晃,甩出一串儿迸着寒光腾着热气的血花儿,脚上照着身下奔腾的铁马肚子狠狠一回踹,马儿吃痛,登时抬起的前蹄就是照着前面渐势倒下之人的脑壳儿上狠狠的踏下……

  身后,头底,蓝的透彻的青空之上……

  不计其数的利刃破空的呼啸声响彻苍穹……

  寒光闪闪……

  溢出的粘稠溅成一朵一朵又一朵儿妖艳而美丽的红花儿……

  “保护国主!全员,速速撤回!撤——!”

  “撤!快撤!保命,撤——!”

  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

  单凭人的脚力或是马儿的狂奔,怎么可能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内,冲出那号称‘最快’强弩的射程范围?

  寒光闪,片刻,鲜艳夺目的红色再一次覆盖了这片土地……

  ……

  葛年寿葛将军是位忠义之后,先父曾任现楚国玉龙国主父王浩天国主的近身侍卫。莫看这‘侍卫’一职虽说官阶不高,既然是加上了‘近身’二字,其间优崇,自然是非同一般。

  当年,浩天国主被刺,长安覆没,这葛老爹亦是为护卫浩天国主而亡。前些时候,玉龙国主复位称王,到底是忠义之后,这葛年寿自然是位列于第一批封赏的对象。而此番进攻临安城,官拜三品参将,又总领宫廷禁军,这葛年寿葛将军顺其自然的请了帅令……

  而现下……

  葛年寿捏着手中的张信笺,犹豫着,迟疑着……

  这张北边来的情报,到底要不要送进那大帐里头……这位年轻的将军,也着实是犯难的紧啊……

  不是包藏私心,不是违逆不敬,而是不敢,不敢…真的是不敢呐……

  惨重,只能用惨重来形容,这次临安的攻城之战,出战的有足足的四万来人,可回来的,不足三分之一……

  不足三分之一……

  意思就是,大半的人都葬在了那城下乱战之中,大半的人,都永远的…就这么的,没了……

  靠着夺位取缔而建立的楚国,本就根基不稳,南伐之事,本就是冒险,孤注一掷,成了,就是真正的成了,可若是输了,损失惨重了……

  北边,北燕许未王身死,燕王震怒,令北燕长王子领兵,屯兵五十万,宜山河套一线告急……

  北有强敌,南部失利……

  刚刚才建立起的楚国,岌岌可危……

  想到刚刚被手下将士拼死护回来的那俩兄弟:最为重要的那位倒是并无大碍,多半是皮肉擦伤……

  剩下的那位,简直可以说是活生生的被刺成了刺猬……

  城头之上的万千□□,完完全全的都是对准着那个方向……

  到底都是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壮实,伤的是不轻,一大堆子医师紧赶紧的合伙探讨研究着拔了剑放了血之后,竟是奇迹般地保住了命……

  正想着,那边从帐中就是匆匆忙忙的跑出了随侍着的小兵,看样子,也是急的紧……

  这边矛盾着的葛年寿紧赶了几步,问了状况……

  那小兵看似也是吓的不清,说话声音都打着颤儿:

  国主跟侯爷吵架了,国主都哭了……还是第一次虽说是平日里爱板着脸冰冷冷可私下里确是待人极好的赵侯爷生那么大的火气,都爆粗口了……

  跟着不知怎地,国主的旧疾就又发作了!当场就栽在了地上!

  国主的身体状况可是大事!葛年寿也是耽搁不得,招呼了那小兵要尽快,自己却是紧着步子冲向了大帐……

  倒是可怜那堆子随军医师了,刚刚解决了那位侯爷的难题,手跟前都还有一大堆儿的兵士还没解决哩,现在又蹦哒出了国主大人这位大神……

  那位留着长长胡子的老军医请了脉之后,就只是摇头……

  “还是先时留下来的隐疾,毕竟是废去了一身功力,到底是伤了底子,之后又不晓得静养……要想着再恢复,恐怕是…难!难!难……”

  老军医连连摇着头,出口就是一连三个重重的‘难’……

  “难啊……难治,就算是面子上有的效果,里子里,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就连那平日里时不时的就会冒出什么诡异逆天法子的丁五味丁半仙也是跟在角落里凑热闹似的连连叹息……

  “没个好法子,只得静养……”

  “再这么下去,迟早是有一天得去了呐……”

  满满当当一帐子的人议论纷纷,吵吵嚷嚷的着实是乱人心……

  自然是有人问到了旁边那趴在榻上动弹不得的赵羽……

  “我都没喊疼,他瞎哭个什么?”

  “还说是任性什么的,啥都往自己身上扛,他以为他是神?!”

  向来冰石头一般冷静的赵羽情绪可谓意外的激烈,刚刚才止了血窟窿的棉纱瞬间又被染了个红彤彤……

  里头乱哄哄的,自己就这么干巴巴的杵着也不成个事儿,掂量了一番,索性是退出了帐子……

  出了大帐的葛年寿静静的穿行在各帐之间,说白了,就是慰问伤亡将士,可心里思虑着的……

  葛年寿缓缓的抬头,望向了远方高高的苍穹……

  国主的身体…也是愈发日下了……

  长安…难道长安…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洛阳……真的就要再一次的……

  就此……

  这恼人的初秋,都临晚的日头了,竟是意外的烈……

  日落西山,最后一刻的挣扎……

  一个不留神儿,登时,就是灼出了泪花……

  橙红色的斜阳之下,眼角那橙红色的晶莹,美轮美奂……

  怨,只怨生在乱世,叹,只叹……

  天下之大,何处…长安?!

  ……

  临安城的北城楼之上……

  楚军那边是伤亡惨重,临安城这边,也是不得轻松,说不上是惨重之类的罢,倒也是损的不少……

  残阳,残城……

  残城里,有着一群不知道到底是执念着何物的残人……

  堆满尸身淌着猩红的城前,有着缓缓挪动着的残人……

  美其名曰‘战事清理’……

  好好的人,就因为一场厮杀,没了,怎么的,就算是被分的寻不着胳膊腿拼不出全样儿,死后,也该是有个归处……

  况且,临安城见证历史的气派城门之前,也容不得这修罗场……

  负责督导指挥的白珊珊刚刚已是借着头晕的由头离了去。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满目的血腥,若不是心理素质过硬,保不齐连那隔夜饭都通通的给吐了出来……

  严录就那么静静握着手中的长剑,静静的望着那女人离去的背影……

  残阳橙红色的余晖把那纤瘦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橙红的光芒……

  柔柔的,暖暖的,宛如仙女下凡……

  这女人……

  若是搁别家大家闺秀估计早就尖叫着一头栽了下去,可这女人,竟是能强撑着不适坚持到了最后……

  倒还,真真是位…奇女子呢……

  严录不由也是轻舒了一口浊息,跟着,随手就是弃了手中的银剑……

  ‘哐当’的一声,在这斜阳余晖的残城之上,意外的清晰响亮……

  严录始终瞒着所有人的是……

  他,是御林军统领……当时,出兵之前,叶麟国主给他的最后也是唯一一道命令……

  城门既破之时,便是白珊珊命丧之时……

  而他手中的这柄御赐宝剑……

  楚军攻破临安城门的那一刻,将穿透作为主帅的白珊珊白都尉的心脏,割下她的脑袋……

  跟着,叶麟国主要求,要亲手,将她的头颅,抛下这临安城的城门……

  就在刚刚,前方的探子快马加鞭的回来报了:楚军,已是全军退兵!

  如此,索性…幸好……

  倒是,万幸,万幸啊万幸……

  ……

  城头,幸存的将士欢呼着……

  楚军可能一时的退兵,但不可能,放任这苟延残喘的叶氏残廷一世……

  严录说……

  有人沉默了,所剩无几的声音,有点儿…凄凉……

  ……

  一座紧锁着的城,锁着,一群可怜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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