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你!” 听心气的满面通红,疾走了几步到白起跟前,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半晌才道,“自新城起,我就一直跟在你左右,伊阙之战我在,垣城我也在,在光狼城更是我为先锋,这次你怎么能丢下我......”
“长平不同。”
“有什么不同?” 听心几乎迸出泪来,亢声问道。
“你知道,在长平集结了多少赵国军兵?” 白起淡淡道。
“五十八万!” 听心胸中的闷气略平,也放缓了声调,“赵国此番可算是倾巢而出,我在邯郸街上已经见不到成年男子,下至十三、四岁的娃娃,上至已过天命的老人,都被征召入伍送往长平了。”
“那我大秦呢?”
“五十万?” 听心迟疑道,“我听平原君说,蓝田大营已经悉数开拔,秦赵两军在前线的人数不相上下。我原以为你也去了,后来听王稽说,才知道你尚在这里。邯郸甚至一度传言,说你病重不起,我还......” 她终于还是红了眼圈,没再说下去。
白起颌首道:“此是一计,专为迷惑赵国君臣。” 他望着听心的双眸中倒映着温和的烛光,“当初你去邯郸,我是不愿意的。是你说,你自小在邯郸长大,又是女子,不容易引人生疑,我才放你去的。”
“我......”
“听我说完。” 白起抬手止住她,又道,“你冒死潜入邯郸,不但促使赵王换将,又带了这城防图出来,你为......” 他顿了一下方道,“你为大秦做的够多了,委实不应涉险,再同我去长平了。”
“你不是说长平尽在你掌握么?”
“一百万人。” 白起仰起脸,盯着高高的军帐顶棚道,“一百万哪!这不是寻常的一城一地之战,这是国运之战!一战成功,我大秦名动天下,可借势横扫诸侯,若败,则丧权辱国,乃至灭国也不是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听心,“兵凶战危,你不宜在我身边。”
“你说晚了。” 听心不为所动,“我回营之前,已经去咸阳见过范雎,当面回绝他了。”
“听心,” 武安君静静的凝视着她,一刹那间,听心竟然在白起的两鬓看见了如霜的白发,“你既不愿去太后身边,那就代我去河内新郡督粮,好么?”
两个月后,赵军主将赵括在突围时身中八箭而亡,尚未战死的二十万赵军缓缓退出了车城圆阵,手举降旗,一声不吭,在墨衣黑甲的秦军围困下,交出了自己的兵器。
按说仗已经打完了,武安君上表报捷,欲将秦军退入河内修整数月,再兵分两路,进上党,出安阳,夹击孤城邯郸做灭国之战。可朝野议论纷纷,连长平秦军的大营内也是众说纷纭,谁也不知应当如何安置赵国投降过来的二十万降卒。就是听心在河内督粮,也因为突然多出的这二十万张嘴而压力陡增。
她这里忙得焦头烂额,却听从人报说丞相范雎驾到。听心纵然满腔的不情愿,也要好生收起,换了庄容,到官衙前立等丞相车驾。
范雎下了车,倒也一改平日的倨傲,揖让一番便传秦王旨意,叫听心携诏前往长平,为有功将士授奖晋爵。听心暗自诧异,咸阳范雎手下得用的人成百上千,何必亲自跑到河内来叫自己前去?但范雎口称秦王专差,她又实在想见白起,当下也不推辞,送走了范雎,收拾一下便即刻起身。
诏书冗长而枯燥,然而将士们人人有赏个个封爵,端的是欢声四起。听心尽自读得口干舌燥,心下却也被他们欢欣鼓舞的神情所感染。她偷眼看了看白起,却见那人端正立于众将之首,满面沉郁,愀然不乐。数月不见,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从原本鬓角的微苍变为斑驳的华发,听心看着,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沉了下去——那个从来都神采奕奕,一谈起兵事就容光焕发的武安君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连嘴角的口纹也深刻了许多。
好容易读完诏书,便是庆功宴,听心是天使,自然被兴奋的将士们拉着灌了不少酒,饮至半酣,她忽然被白起的护卫小武一拉,悄声道:“敖校尉,君侯在后帐等你。”
四公主心头突的一跳,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定了定神,道声“方便”,便溜出了宴会,直奔后帐而来。
“你......找我?” 不知是酒沉了还是怎样,听心觉得舌头有点发木。
“坐。” 白起倾了一杯酽茶递与她。
听心低头啜茶,悄悄抬眼看着面前这人。虽说长平大获全胜,白起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仍只是面沉似水,浓眉紧锁。
“我听人说,这仗打得很苦?”听心终于耐不住寂寞问道。
白起不答这话,端详听心片刻,喟然叹道:“辛苦你了。”
听心一笑:“我辛苦甚么?你们浴血杀敌尚未叫苦,我督个粮就敢叫苦了?”
白起呡一口茶水,眉间愁色稍淡:“大兵未动粮草先行,赵军就是过分倚仗随身军粮,忽视粮道水源,轻敌冒进,才会被我有机可乘。否则以二军兵力对等,如何围而歼之?”
“说起来,赵国君臣都有轻敌冒进之病。”
“被我重兵围困,赵括尚能绝粮坚守四十六日,而大军不乱,蔚为可观。他若假以时日多加磨炼,异日必不在我之下。”
“可惜他没这个机会了。”
白起不语,只用粗糙的手指描摩着那粗陶茶壶。
听心见他沉默,遂诧异道:“你不是常说,'为将者但灭一国,于愿足矣'?如今长平一下,邯郸门户洞开,赵国上下已无兵可征,你又愁些什么?”
一杯茶尽,白起又替听心续上,却仍是不发一言。听心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叫我来,不是只为说这些吧?”
白起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大王可有诏旨给我?”
“诏旨?” 听心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不是宣读过了么?”
“没有单独给我的么?”
“没,丞相没给。” 听心摇摇头,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喝的太多了,脑子都像浆糊一般黏住,想不成事情。
“丞相亲自去见的你?” 白起挑眉道。
“是呀。” 听心打了一个酒嗝,微笑道,“他大概是老糊涂了,专门从咸阳绕路去河内寻我来传旨。”
“那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 听心皱起眉头想了想,“对了,他说过,‘战后诸事,悉听武安侯处置。’”
“岂有此理!” 白起将手中的茶壶重重的墩在案上,“这样的大事,君王无诏,相国无谋,却都交于白起一人承当!”
听心见他勃然变色,竟吓得一激灵,酒也醒了大半,忙追问道:“什么事,教你生这么大的气?”
白起不语,像是在努力压制胸中的愤懑,过了好一会才道:“你远路劳顿,又有了酒,不要再回中军大帐了,就在......就在此处歇息片刻。” 他顿了顿又道,“我去前面招呼他们。”
听心目送他出了门,只觉得头昏脑涨睡意沉沉,一偏身,躺在行军床上,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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