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你说的很对，但是阿彤啊——”
朱光荣起身关掉了星网播放的视频，拉开了之前紧闭的窗户，落日的余辉便遥遥洒在了他专用的拍摄室，阳光中飞舞的尘埃点缀在这个屋子的角落，静谧且张扬。
朱光荣俯视坐着的管彤：“有时候太过于理性的演戏会让你的镜头看上去索然无味，你要让林铮带上更多‘人’的意味，并非一行行没有感情的文字的堆积。刘州导演应该告诉过你吧，你的眼神没有情意，你看看这个。”
说着朱光荣把管彤演的所有戏份中的眼部特写全部截取出来，一张张，各种各样不同场景的眼部特写以一种对比的形式投射在了巨大的星网上。
“你的镜头感很好啊~”朱光荣看着这些特写不禁感慨道，管彤却咬了咬唇，她之前听刘州说过她的弱点，但她对于这些弱点却没有一个准确的认识，直到朱光荣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将她的弱点曝光在她面前——
不管星网的角度如何变化，她的眼睛总是看着那些“星星”的，没有任何的侧面，也没有任何的偏移，直盯盯的，怪吓人的。
而更糟糕的还不在于角度，而是眼神——
无论是喜悦、嫉妒还是悲伤，那些情感好似一层迷雾轻掩，只要观众用心便很快能拨开那层蒙在她眼睛上的迷雾，然后露出她——
没有一丝情感的眼神。
像是星球上那□□裸的土地，杂草也好，树木也好，那都是一层表象，真正的本质坚固且执拗。
“演员呐，不疯魔不成活。”
朱光荣看着怔住的管彤，似感叹又似提醒般地嘟哝了一句，然后叉着手走出了专用的拍摄室，仅留下呆愣的管彤。
然而当他走出管彤的视线之外时，原本端着的脸忽尔间放松了，一个浅浅的微笑出现在了他生硬的脸庞。
而后的拍摄日程中，朱光荣欣喜地发现管彤愈发接近林铮，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管彤的影子越来越淡，而林铮的形体越发凝实。
管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
这让朱光荣以及一干工作人员颇为震惊，演戏这事说容易也并不容易，说难却也不难，只要踏过那一道门槛，演戏便变得简单明了，眼波流转间满是情深。
只是朱光荣心中隐隐约约产生了些许不安，如影随形，但又藏匿在细枝末节间，好似不可见，却又实际存在着。
又是剧组正常的一个下午，日光微醺，温度正好。
此时拍摄已经到了林铮面对第一次欺凌的时候了，只是现在工作人员们还在准备着“星星”的安放等环节。
一个工作人员喊住了管彤——
“管小姐，你的衣服落在这儿了！”
管彤好似没有听到工作人员的呼喊似的继续往前走，工作人员继续大声呼喊，管彤才恍惚地回头微笑并应了声，拿着衣服走开了。
看着这一幕的朱光荣当下赞不绝口，刚刚管彤那回眸一笑还真是颇具林铮的风格，眼尾轻睐，温柔体贴的表皮下是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傲慢，同时又有着初临困境的疲惫。
他的眼前赫然是一个活生生的林铮啊——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让她悟出了林铮真正的性格，朱光荣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等等，不对。
朱光荣皱眉，刚刚上扬的嘴角瞬时间便紧抿，据他对管彤这些日子的接触，无论是傲慢还是疲惫都应该与管彤无关，这些情绪属于“林铮”，“林铮”得到“蜕变”后，她生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独特感极为正常，但这种“正常”却万万不该出现在管彤身上。
或许管彤这些天的拍摄让她疲惫，但那丝俯视众人与众人独醉我独醒的傲慢却毫无理由，也与一向内敛谦虚的管彤牵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朱光荣对这个模糊的想法仍然抱有一定的怀疑，毕竟在平常管彤与他的接触中，朱光荣并没有发现管彤的异样，那一眼也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朱光荣还是决定观察管彤，入戏虽是好事，若无法及时拖戏，对演员也会造成极大的障碍。
戏很快就开始了。
“我们的铮铮宝贝儿真是太~可~爱~了~”
那是在校园一个偏僻的小角落，一个文静乖巧的女孩子将林铮压在了墙上，她的头发颇为稀少，扎起的马尾刚够一指。旁边有数个短发女孩按着林铮的手脚，尽管林铮拼命地反抗，却如同蜉蝣撼大树般无力。
那女孩在林铮耳旁轻语，粘稠滑腻的话语就好像五彩斑斓的毒蛇在林铮的耳旁轻轻爬过，林铮的耳根不适地出现了浅红的小疙瘩。
那女孩看着林铮的小疙瘩颇为惊讶，但她马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我很喜欢你的头发呢，顺滑又浓密，像是瀑布一样~我的头发就一直很稀少呢，真的很不开心，我一直挺担心我会秃顶啊，所以我超级、超级羡慕你的头发~”
女孩轻轻抚摸着林铮的黑发，顺滑的触感让她满意地赞叹，她的眼神中充满欣赏，她的手一路向下滑，非常温柔又小心的拂过那一缕长发，就在长发滑落手心的最后一秒，她的唇角略略勾起。
“啊——”
林铮发出惨叫，女孩手中赫然是她刚刚拂过的那缕长发，女孩轻吻手中的黑发，带着一丝怜爱。
跟着女孩的其他短发女孩被长发女孩的行为吓得惊慌失措：
“云云，你打她两巴掌吧，这……都见血了！”
“是啊，云云，这万一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
……
“不可能的啦，你们想想啊，她的头发这么多，我就扯一点点儿，老师怎么可能会发现呢？而且我也只是想收藏一下嘛~你们别这么紧张啊！”
云云看着自己猪一样的队友暴跳如雷：“而且她一定不会告诉老师的，对、不、对？我们的铮铮宝贝儿可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姑娘，和我们可不一样呢。”
云云很快就稳定了自己的情绪，用力掐着林铮的脖颈，她满意地看着林铮的脸色变得通红然后吐出“是……”的话语。
事实证明林铮并没有云云想象中的那么懦弱，她很快便找到了校园巡逻的老师——
“老师，李云她们欺负我，扯掉了我一把头发！”
林铮泪眼汪汪，那痛感仍然残留在她的神经深处，隐隐作痛。
巡逻的老师听着林铮的话语大惊失色，一把撩起林铮的头发查看伤口，这一检查，老师的脸色便变得古怪起来——
“林铮，你这样陷害同学不是一个好学生的行为，你自己看看你的伤口吧！”
老师心中也觉得颇为古怪，林铮的话语间的愤怒不像作伪，但伤口也的确不存在，应该是女孩间的打打闹闹吧？
现在的小女孩就喜欢一点小事就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小打小闹也很正常，他的事情那么多，哪用得着去管那么多，今天还约了几个牌友一起大战三百回合呢！
想到这里巡逻老师的语气也变得颇不耐烦：
“林铮，同学间开玩笑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大惊小怪，你还是小学生吗？一点点屁大的事就告老师？”
说完便不顾林铮欲辩解的神色离开了，而阴影之中那几个女孩的身影正慢慢显现——
“对啊，铮铮宝贝儿，一点点屁大的事就告老师？咱们可不是小学生了呢~”
“而且铮铮宝贝儿，我们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了呢~”
仍然是亲切温和的语言，林铮却好似是碰上了鬼怪一般发疯似地往后逃去，如果能逃出去大概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但这个故事还在继续。
林铮的“蜕变”让林铮永远保持在她美丽的时刻，潜意思便是无与伦比的治愈能力，只要不死便能够恢复最好的样子，无论是内脏还是外表。
只是痛感不会消失而已。
林铮拼命地去寻求帮助，但她永远也无法解释自己的毫发无伤，没有证据，这样的暴行便愈发激烈，从一开始的头发，到后面的脸，眼睛，身体……
她的惨叫只能滋长施暴者的兴趣，她们对待林铮便像是孩子对于喜欢的玩具般兴致蓬勃，又似科学家对未知事件般迷恋，她们的眼中是好奇，是喜欢，是痛快，没有一丝恨意与施虐后的快感，单纯又天真，毫无一丝负面情绪。
这一幕的最后是夜晚，施暴者发泄完自己的所有暴虐后离开，只剩下林铮一个人。
那时，夜色黯然，灯火流成一线，灯光将林铮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照在她神色的瞳孔中，却像是星光在旷野中消散，一片黑暗，光芒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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