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槐花夜香
“小姐,车马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宁梓看了一眼玉映道,“再等等。”
“是。”玉映点点头,退了下去。
“表姐,我听说你还没走,就过来看看。”侧厅的门开了,来者是季雯,她道,“我们准备走了,表姐正好顺路,一起走吧。”
“不了,”宁梓笑了笑,“刚刚饮了酒,头有些晕,我先歇一会儿。”
季雯听了,凑近宁梓关切的打量道:“表姐,你还好吧?”宁梓摆摆手表示没事,季雯却不相信,坐在宁梓身旁陪着她,又对她的丫鬟昕采道,“去,跟我哥说我先陪陪表姐,让他先回去吧。”
“不必了。”宁梓道,“有玉映陪我,你快回去吧。”
“那好吧。”季雯见宁梓坚持,只得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好的。”
宁梓注目着她,却见季雯走到门口,蓦地回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怎么了?”
“表姐,”季雯顿了顿,道,“你真的很适合红色。”她笑着,不待宁梓回答就出了门。
门外变得安静,宁梓饮着茶。水漏滴滴答答的清响,让时间显得愈发漫长。
“王爷万福。”门外玉映的声音。
宁梓心头一跳,把茶杯“嗒”的放在餐桌上,直起了身子。
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英俊不凡的男子走进来,宁梓一怔,立刻行礼道:“鲁王殿下万福。”
来者正是二皇子黎安,只见他星目朗朗,微笑着看进她的眼睛里。
“卢小姐。”他走到宁梓面前,笑道,“怎么,见到是本王,你好像有点失望呀。”
“民女不敢。”宁梓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必这么拘礼。”黎安道,“把头抬起来。”
宁梓只得把头抬起来,心中纳闷这位王爷想要干什么。
黎安与宁梓对坐,道:“师母最近身体好些了吗?”
“多谢殿下关心,”宁梓想起卢尚书曾经担任过太傅一职,负责所有皇子的教育工作,所以他对于卢菁的母亲以师母相称,于是答道,“母亲前段时间身体抱恙,经刘太医诊治,已经大好了,只是夜晚尚不易入睡。”
“哦,”黎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正巧,本王府上有一方玉枕,可助睡眠,明天就遣人送到贵府。”见宁梓似乎想说些客套话,他抬手制止,道,“很久没有拜望老师和师母了,就当本王的一点心意吧。”黎安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凝视着宁梓略显局促的表情,又慢慢开口,道,“你车马已经备齐,正巧本王顺路,那就同行吧。”
同行?为什么!和一个不怎么熟王爷同行,于情于理多有些不妥,宁梓自然是推拒了:“民女方才不胜酒力,虽饮醒酒茶,头脑尚有些晕眩,请王爷先行吧。”
“本王等你。”黎安的语气不容置喙。
等?!
宁梓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人还就吃软不吃硬,她抬头直视黎安的双眼,黎安也看着她,面容威严,似乎帮他人拿主意惯了。宁梓笑道:“民女或不宜车马颠簸,留宿龚府也未可知,现天色已晚,殿下又意欲归府,民女就不耽误殿下的行程了。”
“那好。”黎安点点头,没有再勉强,但一直看着她又不走,宁梓顿时觉得有点头大,这人怕不是对她有意思吧?
却听黎安道:“对了,刚刚本王在大厅拾到一方手帕,上面绣着菁字,一定是你的吧。”
手帕?宁梓刚刚确实发现自己的手帕不见了,心里还有些着急,因为这绣帕虽然挺旧了,但毕竟是卢菁的故物,还是不要弄丢为妙,原来竟被鲁王捡到了?她道:“正是民女的手帕。”
黎安听了,道:“看来本王说对了。”说着他执起了袖子,用手去拿,然而掏了一下,再掏了一下,并没有掏出什么东西来,见宁梓看着他,鲁王的脸上渐渐显出一种尴尬的神色。
“殿下,民女想起来了,”宁梓道,“那帕子上有迷迭香,民女现不胜酒力,恐怕嗅不了那个气味,敢请殿下明日遣人将那帕子和玉枕一起送至府上。”
“好。”黎安一笑,慢慢的走出了偏厅。
“玉映!”宁梓送鲁王出门的时候,看见玉映在外面欲言又止,她便招呼她进来。
“小姐,刚收到的消息,魏王殿下已经离府。”
“哦?”宁梓内心一阵失落,让她等他,可宴会之后连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人就这样离开。如果不是她手中握着黎宵给她的花笺,她真以为刚刚的事情是一场顾影自怜的幻觉。不,也许就是幻觉,他其实就是很平常的看了自己一眼,自己却以为是他对她是特别的,还想了那么多,叹了那么久。如果不是今天,她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戏还能这么丰富。
“小姐……”玉映的神情有些迟疑。
“怎么了?”
“奴婢听说……魏王殿下是和侯宛棠小姐一起走的,说是要送她……”
送她?侯府和魏王府,并不顺路呀!宁梓自嘲一笑,起身道:“我们走吧。”
“是。”玉映给她披上斗篷。
夜风,微凉,走廊两侧盛开的花朵被夜色浸泡的失去了鲜艳的色泽,不知从哪里传来幽幽的箫声,掀起这深蓝色的夜里蕴藏的哀伤。那沉咽悲凄的曲调,仿佛一个勾人魂魄的精灵,将人的心牵引得脆弱且孤单。
走着走着,路的尽头出现了那个独自吹箫的男子的身影。他头戴镶满各色宝石的金冠,华丽的披风被夜风灌的鼓鼓的。当宁梓走到他近前的时候,他恰好吹完了曲子,停了下来,转身凝视着宁梓。
“见过殿下。”
那人是黎宣,宁梓赶紧行礼。
黎宣注视着她,嗓音温软:“怎么哭了?”
宁梓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道:让殿下见笑了,您的曲子有些伤感,让卢菁一时动容。”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想把眼眶里的泪水收回,不料泪水却溢了出来,化为泪珠从脸庞划过。
真尴尬,宁梓侧过身,想擦去眼泪,这时一块绣帕递在眼前,宁梓道了谢。正准备擦拭,却发现上面绣了个“菁”字,她心下疑惑,这不是她丢失的手帕吗?
“我一直在等你。”
宁梓抬头,只见走廊上彩色的灯火映在黎宣晶亮的眼眸里,同他浑身灿烂的锦绣一起流光溢彩。这位大兴王朝音乐奇才,无论站在哪里,本身就是一道繁华而优雅的风景,而他嘴角那优雅的笑容则如缀在锦绣上的花朵,让整片风景都鲜活了起来。
“等我?”宁梓笑了,“殿下是等我来取走手帕,还是等我来品鉴箫曲呢?”不待黎宣说话,宁梓又道,“卢菁冒昧一猜,繁华散尽,华灯独立,殿下吹奏一曲,更欲寻一个解音者。”
“的确如此。”黎宣也笑了,他本就炯然的眼神越发的明亮,显得兴味盎然,“那卢小姐如何评价我刚刚的曲子呢?请讲。”
宁梓一笑,道:“我想我刚才已经评价了吧。”
“哦?”黎宣问道,“何时?”
宁梓指了指脸上尚在的泪痕,黎宣会意一笑。
“夜凉了,殿下不回吗?”宁梓把手帕收进了口袋。
“不了,一会儿要和宛朱把刚刚在宴会上创制的新曲给默下来,我想今晚恐怕是回不了府了。”黎宣也把箫收了起来,“那改日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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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傅,小姐要归府了。”
“驾!”
车轮碌碌而动。透过车窗,看整个城市的华灯初上。
有多少灯火是为了等待归人?
等待,是静候人生与人生的交汇,这种交汇的轨迹就叫做缘分。若说没有缘分,那为什么会去满心欢喜的苦苦等待;若说有缘分,为什么就在这狭窄的街道上各自西东?
看来,无论做几辈子的人,都会深深体验到求而不得的酸楚,难操控不仅是自己的感情,还有他人的心。宁梓突然分外的怀念前一世的她,她极为迫切寻找前世的记忆,好压抑住她现在喷薄而出的无尽思恋。
“刘师傅,请去西街宁家。”
“是,小姐。”
马车踏着青石板,很快就碌碌的来到了宁梓生活了十五年的房屋。
白墙,青瓦,朱色的大门,簇新的门环,夜色中的曾经的家是前所未有的熟悉,又是前所未有的陌生。门内一片漆黑,又安静的过分,和刚刚走过的喧闹的大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有一株开满粉色花朵的槐树的枝丫探出院墙,夜风吹动,纷纷扬扬的落下细碎的花瓣,在地上被风吹乱。
宁梓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人说家是心灵的港湾,可她回来了,心灵的小舟依旧摇摆不定。她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呼——”
风吹动,宁梓眼光一闪,却见墙边有两点如豆的光,她仔细一看,只见墙角有两只小小的白色蜡烛,精灵般透明的火焰在夜风中摇曳。
在自家房屋的墙边点上白色的蜡烛,有一个说法是为了招魂,为逝去亲人的魂魄照亮回家的路。
宁梓注视着那两柱烛火,突然泪流满面。原来爹娘一直都记挂着自己和妹妹,希望她们的魂魄能够回到家里。唉,虽然自己和妹妹都还活着,却不能照顾父母,共享天伦,真是造化弄人……
“哒哒……”
一阵脚步,一个鲜衣少年走近了,只见他十二三岁,又高又壮,宁梓心里狂跳,这不是她弟弟宁懋吗?真的好久没见了,他已经长这么高了,她心中一阵欣慰,再仔细看,只见宁懋腆着肚子,手里拎着花花绿绿的包装,那是从街上买来的各色食品。她一笑,弟弟定是又从父亲那里偷了银子去逛夜市,嘿,看他溜回去了爹不打死他。
“哪个王八蛋,天天在我家门口点蜡烛,真他妈的晦气!……”
一阵骂声,只见宁懋看见了门口的白蜡烛,十分愤怒,一脚把蜡烛踩灭,觉得不解气,还又加了几脚。
宁梓怔住,这蜡烛,难道不是父亲母亲点的吗?
“……王八羔子,让我逮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哗”的一声,门开了,一个短须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那是宁家的周管家,他对宁懋道:“少爷,小声点,老爷刚刚睡了,快进来吧。”
宁懋正骂的起劲,一听父亲的名号,吓得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跟周管家进了门。
门“哗”的又关上了,只余铮亮的狮首门环在持续的晃荡。宁梓叹了一口气,对车夫道:“走吧。”
马车驶远,宁宅的门前又恢复了寂静。
纷纷杂杂的细碎的槐花瓣,在幽幽夜风中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一个男子颀长的身影在夜色中被拉的更长,更单薄,那人正是季英,他望着远去的马车,眼神如同夜色一般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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