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白安清请了好几天假专门在家里陪阿九,端茶送水,事事亲为。
婆婆见了很高兴,觉得白安清身上终于有人味了,懂得疼媳妇了。
我没说话,我虽也喜欢阿九,可是大嫂逝去,尚未满一年。
阿九嫁进来,住的新院子,大嫂死去的屋子,只有三两仆从在守着荒园,这该是常情,却让我有点不舒服。
我退了出去,暗骂自己混账,大嫂和阿九,两个都是苦命人,本不该在一起做对比。
尚未走几步,那日从通州来报信的婆子声音从屋里传来:“我苦命的小姐啊,从小哭到大,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呢?你都退到这份上了,那些心狠的人怎么就不肯饶了你姨娘呢,我苦命的小姐啊。”
婆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婆子哭诉:“回老夫人,我们家姨娘死的冤啦!”
我叹气,走开了。
赵姨娘的事,阿莫早跟我说了。
那也是个苦命人。
她被强行当了姨娘,生了女儿后遭到更多的谩骂,本身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这么一吓,便常年躲在屋子不出门。
阿九六岁那年,打碎了吴夫人院里的花瓶,被关进了祠堂,她急急去找吴夫人求情,没人理她,也傻傻的跪在青石板上,就那么跪了一天。
仆从没有叫她起来,也没人去主院报信,她便一直跪着。
一对母女,小的跪在祠堂,大的跪在青石板上,着实可怜。
要不是吴家老五跑去吴夫人院子里求了情,她可能会死在那里。
好不容易女儿嫁了,写信回来说过得很好,放下了一半心,但是因为阿九没喝下拿碗绝育汤被发现了,她再生病,吴夫人便没派大夫去,医治不及时,死在了小院里。
她的魂放不下阿九,凭着一股劲,竟真让她到了京都。
这本该是一对惹人心疼的苦命母女,我也为她们感到伤情,可我一看见她们,就想起大嫂在的日子,想起她过得日子,后半生并不比阿九好过。
许是时间地点不对,许是和大嫂相处的更久,我对阿九,提不起十分的同情。
犹记得刚嫁来的时候,白安居的形象比豆腐渣还渣,跟他对比,白安清简直就是完美的男神。有次白安居在外面包了一个戏子,跟李家的二少爷打了起来,鼻青脸肿的回到府中搬救兵,白安清看见了,将他绑在柱子上抽打,因是新嫁娘,当时还不想将关系搞得太僵,便上前求情,大嫂见了,以为我心疼白安居,遂帮着说话,但是白安清却斥大嫂:“都是你管家不严。说了让你别给他从公中走账,你偏给。”
大嫂当时脸都红的滴血了。
白安清很少讲话,更别提斥人了,大嫂应是觉得丢人,隔天便病倒了。我去探望,她笑道:“没事,风寒罢了。”
当时交情尚浅,并不好深问,再者在我眼里,昨天那事在云州颇是普遍,听见白安清斥责大嫂,也只是觉得惊讶罢了。但她是为我说话受的责,我便不好不管,因此日日去跟她说话,关系好了起来,但去了那么多次,没有遇见过白安清一次。
他似是忘了,家中还有病妻在床,整日忙碌。
大嫂病了很久。
大约有一个月的样子吧,直到白安清去了福建,她才慢慢好起来,后来我查出有孕,她很是羡慕,常过来跟我说话,说的最多的,是她小时候和吴家的石榴树。
她说,吴家有很多石榴树,每当结果,她阿娘就会将石榴摘下来,洗了干干净净的酿酒。她和大姐经常去偷喝,被骂了好多回。
“后来有了三妹和四妹,阿娘便不酿酒了,也不准我和大姐去吃,烂了的石榴就丢在院子里,也不让仆从扫,我后来没子嗣,我阿娘还写信来说,恐是当年没有好好对待院里的石榴,又恢复了酿石榴酒,还特意找人带了进京都让我尝尝。这些年年年都送了来,待今年酒到,你尝尝。”
当时的的吴家夫人在我眼里,是个迷信的人,且有一番慈母心肠。
世事难料。
我并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人,她无疑是个坏人,做事并不善心。前几天知道赵姨娘的事后,还想过是不是她造的孽,让大嫂承受了。
她磋磨了阿九母女,但她的女儿,却被阿九替代了。
阿九苦了前十五年,大嫂痛了后十五年。
可就算有因果循环,为什么不是她自己遭报应,而是应到了大嫂身上。
我理不清这笔账。
可有一点,我咽不下这口气。
大嫂她,着实没有对不起白安清的地方,她不该这么快就被遗忘。
***
晚间阿莫回来,一脸兴奋,跟我说,白安居要给他的马终于到了。
我恍然,那还是在立山时白安居要他当小灯泡时的承诺。
他拉着我去看马。
白安居正抱着阿穿在那里指着小白马道:“马,白马,白马的妈。”
我瞬间笑喷,眼里有了笑意,他那一副认真的模样真的宛如一个智障。
阿穿穿着白衣,脸绷得紧紧的,十分嫌弃白安居:“蠢爹,我三岁了。”
白安居跳脚:“蠢爹?是不是你那恶毒的阿娘教的?”
阿穿不理他,双手扑向我。
我让白安居将阿穿放下,皱眉:“你别总给他换白衣。”
今天早上还是浅蓝色的衣服。
白安居得意道:“你以为是你呢,整天喜欢穿些蓝衣,将阿莫也影响了,每天穿的像个小老头一样,还不苟言笑的。阿穿以后由我教。”
我斜他一眼:“白马的马?”
他笑:“你还真不知道,今天我遇见李家二傻子,儿子六岁了还不知道马是个什么物件,整天养的像个娘们似得。”
又道:“我决定给阿穿和阿莫从小练练武,他家那儿子虽然蠢笨,但是却生的牛高马壮的,将来进学堂遇见了,打起来怕是要吃亏。”
我觉得笑不下去了,问:“阿莫十一岁,他六岁,阿穿三岁,怎么在学堂遇见?”
况且他们这种家世,都有族学,短时间内不可能在一起的,等长大了,若还是像白安居和胡白似的,我也不活了。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道:“今天大哥跟我说,圣上在给大皇子选伴读。”
我瞪他:“我两个儿子不去。”
他犹豫道:“这件事是圣上亲定的。我们家,和李家,都必须送一个孩子进宫,还有,你大哥的儿子。且皇子伴读,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我抽出马鞭一甩,向他道:“有你这么当爹的么,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们休想将阿莫送进去。”
若真要人去,怕是阿莫被选上,阿穿毕竟还小。但宫里是用骨头堆砌的城墙,阿莫在那里,我怕会出事。
那里不愿离去的鬼,何其多!
我扔掉马鞭,拉着阿莫往梧桐院走,准备跟白安清说清楚,阿莫是绝对不进宫的。
刚进梧桐院,绕过走廊,看见白安清扶着阿九在散步。
阿九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他笑了起来。丫环婆子立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他们,整个院子里洋溢着一股喜悦。
我这一脸面无表情的脸与这里实在是不搭,那股憋在心里的无名火和不舒服隐隐要爆发出来。
我向来是个冷静的人,此刻却有点不理智。
大嫂嫁给他十五年,必是想不到今日的白安清竟会笑。
那年大嫂病了,我和白安居在立山,婆婆也去寺庙礼佛了,整个家就他们两个在,当时于国公家新得的双胞胎满月宴,大嫂病的厉害,便没去,只送了礼,他回来道:“于国公家与我们世代交好,你怎么能不去呢?”
大嫂说这段事的时候苦笑:“我当时回他‘你看的见我没去,怎么就看不见我现在高烧不止呢?他没回我,避开我的眼睛,让我好好休息,我当时就觉得,他是个眼瞎的人,也是个没心的人。”
没心的人,现在也会笑了。
也许只是对大嫂无心!
我有点忍不住脾气,请了阿九先回去,再怎么样,火不该在阿九面前发出来。
她却不肯走,“阿午怎么了?可是安清有什么做的不对?我待他向你赔罪了。”
我深呼一口气,又吐出来,咬住牙龈,青筋暴起。
这世上有个词叫迁怒,可我不想迁怒到阿九身上。
几乎艰难的咽下要说的话,道:“只是想跟大哥说一声,我不想阿莫进宫而已。”
白安清道:“这个看圣上旨意....”
我转身就走,并不听他说完。顿了顿,又停住脚步:“我只是来通知大哥的,而不是商量。圣上那里,我自是会去说。”
出门,便是大嫂以前的院子,门可罗雀,凭空感觉到一股衰败之意。
她最后没留下来,许是对这世间伤透了心吧。
回到院中,久久不能平静,提笔写字,想缓和下心绪。
阿莫过来叫我吃饭,念出纸上的我无意识写下的诗句:“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大嫂她,这一辈子,即使凋落之前,也没有绽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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