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长得一副好皮相
一眨眼的功夫，四天就过去了，裴大老爷和裴大夫人、裴三姑娘分坐两辆马车，后面又备了一辆，上面坐着裴大夫人和三姑娘的丫鬟，还装了一应的用具衣物。毕竟此去两月，一切都要准备停当才好，日常所用，还是家里的更顺手。
临行前，裴大夫人又向往年一样不放心地念叨。
两位少夫人要相互扶持管家，裴二夫人记得看好三个小姑娘，孙子们平时的学习不要落下……细细叨叨地说了一通。
裴二夫人不耐烦道：“好了，你再不上车，我替你去如何？”
裴大夫人果然马上闭嘴。
裴家大少夫人边氏也笑道：“儿媳定不负母亲所托，爹爹母亲走好。”
裴善婧送走两位大神，戏瘾难耐，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府去。但她知道，她周祥计划开了个好头，决不能因为一时冲动便功功败垂成。
她把时间定在了三日后，銮驾在路花镇落脚的时候。
原本溜出去的借口，裴善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上香，不过裴六姑娘立刻就否定了，说：“你忘了？半个月前不到，我就陪我三嫂子去烧过香了，你这次又找同一个理由，难保大嫂不起疑心。”
是了，裴三少夫人的预产期就在下个月，裴二夫人一门心思都放在上头，无暇兼顾女儿，裴六姑娘随便扯个理由都能蒙混过去。
倒是边氏那边不好应付……
裴善婧咬咬牙，扼腕道：“大不了我去跟她说，这回偏偏没赶上避暑，错失了与皇孙殿下相处的良机，心中烦闷，要到庙中听讲静心才好。”
裴六姑娘立刻就指出了漏洞，“你忘了，你这次就是因为‘不耐暑气，抑郁消沉’，才不能随驾的，万一大嫂已经知道了你不想嫁的缘由，你这么一说，她不是更怀疑吗？”
裴善婧没好气道：“那就更简单了，直接说我精神刚有起色，想要你陪我出去散散心，不是一样的吗？”
他们用了最烂，也最不容易出错的借口，边氏担心裴善婧的身体，又想取悦小姑子，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至于裴善婧点了三姑娘院里的小厮随行，听说是为了方便巧喜见许久未曾谋面哥哥，边氏还大赞裴善婧懂得体贴下人，颇有主母风范。
听得裴善婧和裴六姑娘鸡皮阵阵，不过都一一应下了。
云蝉和思林满带疑惑，目送姑娘的马车直到没了影子。
借口归借口，上香也的确是真的。时辰还早，戏园是近午才开锣，他们早早去了同在城南的摩天庵，回程正好赶得上早轴子，也就是待场戏。他们计划从中午一直看到晚饭后，大轴子估计也就能看个开头，专门打听过了，这本大戏是《玉簪记》，照例要连演九天。
但这不要紧，他们是出来放风的，聊胜于无嘛。
城南摩天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消三刻钟，马车就停在了庵前。摩天庵虽然身处城内，难得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两个小尼提前得了信，此时都在门前候着。裴家姑娘俱都谢过，正儿八经地领香去拜。
裴善婧跪在蒲垫上，心中默念“这门婚事要吹”三遍，拜了又拜，方才把香插上。香案旁边的桌子上摆有签筒，但摩天庵向来没有解签的传统，裴善婧和裴六姑娘还是各卜了一根。
“怎么是一样的？”裴六姑娘惊讶，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张大了嘴，惊讶地看向小尼。
小尼念了念，笑道：“也无不可。”
裴善婧说：“一样一样，说明咱们有缘嘛。”
这个巧合巧得妙，裴善婧喜滋滋地，又多添了香油钱，小尼还是那样，不卑不亢地道了声谢。
裴六姑娘本想借庵房换了一身行头，裴善婧叫道：“我们还是上车去换罢。”她面对满殿森严的菩萨和淡泊如水的小尼，实在是不想他们两个今天要做坏事的人，玷污了庄严宝地。
裴六姑娘笑着评价她，“五姐，迂腐！”
裴家姑娘执意要走，小尼再三挽留不住，便说：“恕小庵招待不周，再过两日便是十五，做一天斋，两位施主若有雅兴，还请赏光。”
裴善婧双手合十谢过，便携妹妹上了马车，命巧喜和裴六姑娘的丫鬟双雪在车门看守，换了一身丫鬟的装扮出来。
至于巧喜的哥哥立冬，和车夫一起坐在车头，早在他们上香的时候，在外头换好了衣服。
立冬长巧喜八岁，刚二十出头，长得虎背熊腰，看着不是一个娘生出来似的，换上特意准备的衣服，挺直了腰背，乍一看还真像个江湖上混过的。
“都准备好了吧？”裴善婧踌躇满志，一声令下：“出发！”
葡萄巷大概真的不算远，一路左拐右拐后，马车停在了巷前，有套车的上来问安。
立冬紧憋着的一口气长长叹下，左边两位姑娘，右边陪着两个丫鬟，他深感冒犯，刚才坐在车里目不斜视，动也不敢动，惹得裴五裴六姑娘掩嘴笑话。
他们下了马车，套车的把马牵走。
此时日头高照，巷内戏园里已有唱戏声传来，喂呀喂呀甚是诱人。
看座的看立冬穿得精致，后边跟的几个女孩子也打扮不俗，连忙哈着腰前来寒暄：“客官这么早就来了，请进请进。”
立冬大爷一开口，就用浑厚有力的声音把看座的震住了，“给爷找个最好的位置，下场座不要。”
看座的想，下场座不要，那就好安排了！
他忙把人迎进来，正要上楼，就听到后面女娃娃“哎哟”了一声，接着就看到，一个身穿藏青色衣服的人影蹭蹭蹭地飘上了楼，没丢下任何话语。
刚才叫唤的人就是裴善婧，楼梯口窄，她不小心被那个男人踩了一脚，正想跟裴六姑娘说话，看座的就急急地赔了个不是。
“少见怪少见怪，请客官上座！请，请。”
座位二楼正当间，视线极好，座与座都用屏风隔开，位置宽敞，不愧是新开的戏园，比老园子周到多了。他们正想入座，又撞上了刚才那个冒冒失失的男人。
“嘶……”裴六姑娘不由得吸了一口气。
裴善婧此时倒是冷静下来了，她看到巧喜和双雪也被惊得待在原地。
立冬缓过神来，咳嗽一声，道：“罢罢，就要这间，茶叶点心都挑好的上来。”
看座的连声应好。
屏风摆好前，裴善婧看到，看座的对那个闪出来的男人更加殷勤，而一直面无表情的男人此时居然笑了，应答了两句。
天爷！
裴善婧心跳立刻加快了，用双手捂住眼睛，心里直念叨：“真有这种人，笑起来能要命！”
裴六姑娘坐在双雪刚为她铺上的垫子，也是一脸兴奋，“姐，不得了啊，刚才那男人，居然比三姐夫好看。”
“而且俊美多了！”裴善婧这句话不过头脑就吐了出来。
“不过，”裴六姑娘又说，“面如冠玉，就是年纪看上去太大了，美貌折损了两分。”
裴善婧不服，“好看就是好看，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哪怕人家七老八十的，也还是俊俏！”
从楼上的动静来看，此时官座除了他们，就只有看座的时不时走动，楼下池座里倒是有贩夫走卒三五成群地坐着。此时还不是观戏的最佳时机，散出多是为了招揽顾客和为压轴子做准备的热身，名角儿还没出场，台上都是普通伶人在演，就连演出的戏码也有些……
嗯，怎么说呢？这边也是朝廷禁止官家妇女来观戏的原因之一。
立冬两兄妹和双雪坐在给仆人准备的高凳上，他看到，两位姑娘叽叽喳喳的嘴一直就没停过，起先还带了些矜持，说什么今天放的都是什么不要脸的啊，羞死了羞死了。而后渐渐放松，便越发肆无忌惮，虽说不至于口无遮拦，可是和他往日眼中的大家闺秀相比，差别也太大了吧！
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姑娘们，私底下都是这副模样，裴家是不是要完了？别啊，裴家到了，他上哪儿混饭吃去？
裴六姑娘指着台上的尼姑道，“姐，你看，还挺应景的，我们早上去了摩天庵，这儿刚好演《思凡》。”
姓赵的小尼姑厌倦了佛门清修的生活，思春了，思想着何日能成就她的一番好姻缘，便唱：“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哎哟啧啧啧，跟咱们早上见得那两个小尼根本不是一个路数的，这种话她也说得出来。”裴六姑娘评道。
裴善婧嘴上应着，眼神早已飘忽走了，她坐在炕上的这边，正好可以看到二楼拐角处，栏杆后面上场座的包厢里，刚才那个一身藏青的男人的侧脸。
她屏住呼吸，并未察觉到内心早已波动，思绪微微激荡。她笑得甜，叹道：侧脸，也是完美呢。
对面那男人似乎感应到了裴善婧胶着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
不提防偷窥被抓了个正着，裴善婧连忙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戏台上。
“从今后，把钟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寻一个少年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班若波罗。”
裴善婧摇头笑道：“‘凭他打我，骂我’，这小尼，就那么恨嫁。唉，只可惜我对佛祖不诚心，不然，我也不嫁那劳什子皇孙殿下，剃头做尼姑去。”
裴六姑娘瞪大眼睛望她，道：“为这个抛弃大千尘世，你舍得？”
“舍不得嘛，”裴善婧努嘴，“我就是俗人一个。”
上场座里坐着的男人却被扰了好心情，他皱皱眉，叫来了看座的。
“你怎么回事，那边包厢里坐着个女人，不是早有令在先，禁止官家妇女入内吗，你眼拙到什么程度，也敢放进来？”
看座的说：“大人，借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冒风头啊，戏园开张以来，经我手的，”他拍拍胸脯，“我敢打包票，绝对没引过一位女客上楼！”
那位大人仍是不满，“那边包厢的女子你又怎么说？”
看座的嘿嘿一笑，道：“您刚才也看到了，那位大爷豪气，带了四个丫鬟伺候她，估计是那姑娘受宠吧，所以让她上炕了。”
大人挥挥手，让他下去。
看座的退了两步，复道：“呃，齐大人，今天您要点谁？”
齐观献沉吟，说：“我都点完了吗？”
“没呢，还差庆筠小姐和丽筠小姐。”
“呵……丽筠实在不成器，倒有那么多人捧着她。罢了，就庆筠吧。”
看座的为难，回道：“小的怕庆筠小姐走了，丽筠小姐那边儿应付不来啊。”
齐观献冷笑，没脸没皮不思进取，还好意思发难？“你只管把我的原话说给她便是，我实在看她不上眼。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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