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花魁 二
外面对于金瑶的追捧,越来越热。金瑶每日往沉院去的时辰也少了,每晚戏台子上弹几首琵琶曲子,便早早告退。
弹时,底下座无虚席。等到金瑶转身离去,乌泱泱一群人可不干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去和李春花讲:“妈妈,今日你让她来伺候我,多少银子妈妈只管开价。”
李春花眼中只有白花花的银子,可却束手无策:“今晚已经有公子预定了,明儿再说罢。”
那些人又问:“那明日后日的呢?”看她不搭,连珠发问:“妈妈,你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一想到这些,李春花一个头两个大,关键是和金瑶做了多少思想功夫,打了多少口水战,金瑶也不肯答应,有几次还恼羞成怒:“妈妈若是再逼,只看我一头撞死。”
李春花皱起眉毛,当了这么久的老鸨,阅人无数,可偏偏栽到这个姑娘手上的。
李蓉笑着走上来:“妈妈,我有个好法子。”在李春花耳边嘟囔了几句,李春花眉毛反而皱得更深:“这样做,万一惹她恼了,谁都吃不完兜着走啊。”
李蓉撇嘴道:“银子在那里,就看妈妈有没有胆量有没有本事去赚,再说天底下,还有银子干不了的事情?”
李春花若有所思,也不再说话。
这日天气晴朗,院子一派暖洋洋的,小厮和几个丫鬟在水井边,打水的打水,洗衣的洗衣。微风拂来,还夹带着草叶清香。
金瑶在长廊里面走动,不住赞叹着好天气。才叹了一句,天上既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院里的丫鬟下人们抱着头,连忙跑开。金瑶望着外面阳光和雨,不住笑道:“下起太阳雨来了。”
起初雨点还小,渐渐得下得也大了,再过一会儿,太阳躲在云里头,雨水如注。金瑶提着衣裳,也慌慌张张往西院跑去。
正要走出长廊,李春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拦住金瑶:“你去哪儿?”
金瑶望着这大雨:“我回房,没带伞在身边,等会要是再下大些,我可要被淋成落水狗了。”
李春花拉着金瑶:“别往西院去了,今晚去住丽春楼给你预备的房子。”
金瑶扯开李春花的手:“妈妈又来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少痴心妄想,那间房子我再也不住。况且大夫也嘱咐过,我睡不得软床。”
李春花叹气道:“这好了,费力还不讨好。今日我看天气好,把你的被子拿出来晒了晒,没想到眨眼的功夫,就下起大雨了,你的被子肯定全湿了,再说逢了下雨,西院房子就漏水,我是为你好,才让你去丽春院呢。”
金瑶半信半疑:“妈妈说真的?”
李春花拉着金瑶一路往丽春楼走去:“骗你作甚?其他姑娘早已经住进丽春楼了,你还巴巴往西院跑,难不成想晚上盖着湿被子淋着雨水睡?”
金瑶低头一笑:“多谢妈妈一份苦心。”来到那间房子,李春花道:“瑶姑娘若实在碰不得软床,我将这棉被撤了,另叫龟奴搬一张硬板子垫着如何?”
金瑶坐了下来,沉吟片刻:“不必费心了,我在这里不常住,何必让他们忙活一趟。时候不晚了,妈妈先去吧。”
李春花笑着走出去,金瑶又加了一句:“把门关上。”
其实这房子金瑶还是很喜欢的,虽然是软床,可桌椅摆设像极了自家闺房,让金瑶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一旁的香炉燃着香料,金瑶闻着很是静心静气,平地里也生出一丝倦意来。
挨到晚上,金瑶略微吃了几口饭,宽衣入睡,只穿了一身里衣。枕着枕头,金瑶不住想,自己日子如今好过了,爹爹可过得好不好?如今怎么样了?
迷迷糊糊正要睡觉,只听外面靴声橐橐,金瑶唬了一跳,连忙坐了起来,那床褥遮着身子。
门扉一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身材矮小,目光如鼠,虽是一身绸缎衣裳,挂着玉佩,却也遮不住笑起来那一脸纨绔气息。
看他目光灼灼贼似的盯着自己,金瑶不由气盛,夹杂着对李春花那股怨气,一股脑发作在这个男子身上:“你是哪儿来的,快哪儿去,别来这地。”
那男子摸着下巴,淌着口水:“妹妹,青楼我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丽春院我来了也不知多少次了,你还和我计较什么呢?都是常客,不如一起睡吧?”
金瑶狠狠道:“做梦,走开。”
男子摇摇头:“我有的是钱,听说过扬州城最大的丝绸商程家吧?我和他们家一起干的,每年能赚很多银子……”
扬州专门做丝绸营生的程家富甲一方,扬州城的姑娘都是削尖脑袋想巴结上的,这男子孙河鹤虽然是长相猥琐些,不过跟着程家贩卖丝绸,也捞了不少油水,银子自然少不了。
金瑶哪里会在意这些,只屏气道:“谁稀罕你几个臭钱,谁没见过似的。有多远走多远,别让我请第二次。”
孙河鹤见多了女子傲慢之态,只当是为了兴致,一面宽衣解带,一面笑道:“来来来,别这么生气,我让你领教领教什么是醉仙欲死。”
金瑶猛然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刃在烛火映衬下尤为刺眼:“你要敢过来,看是我先领教你的‘醉仙欲死’还是你先领教我的‘刀戳惨死’。”
孙河鹤见了真刀,可不敢再放肆,坐在桌旁,一个劲望着金瑶。金瑶看出他的惧意,稍稍放下心来,对着他道:“罢了,你走吧。”
孙河鹤定了定心神,塞给李春花一大把银子才混进来,要是走了,钱打水漂不说,面上也无光,还当一个丫头片子也搞定不了。当下只干坐着,准备等金瑶睡了,再做行动。
金瑶见他不走,也不好撵了他出去,又从枕头下抽出一本书来看。这些都是金瑶以前放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现在都派上了用场。
金瑶有了东西消遣,却也不敢松懈,看一两行字,就拿余光往孙河鹤瞥去,孙河鹤更加恼怒,时刻就想冲上去,却碍着那把匕首。
香炉焚的香清淡宁静,金瑶没睡,倒是把孙河鹤给弄睡了。倒在桌子上,打起鼾声来。金瑶怕他有诈,也不敢入睡,一直捧着书卷看着,蜡烛都多点了三四只。
夜里孙河鹤惊醒过来,抬头望去,金瑶还坐在床沿上看书,手里紧紧捏着那把匕首,一旁的烛火光芒如豆。孙河鹤看着这幅美人捧书图,也看呆了,待看了一会儿,睡意又袭来,阖着眼又睡了过去。
天边逐渐亮起了一丝红,红色越来越深,一轮圆日也从云里头涌了出来。一缕缕阳光从窗纸透了进来,淡淡洒在桌椅床上。
孙河鹤吸着鼻子,醒来过来,看着床上熬了一夜的金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花了一大笔银子,却是来着折磨自己,越想越恼,拂袖走了出去。
看着孙河鹤气恼地走出了房子,金瑶如释重负,趿上鞋子,将门闩死死闩住,重新回到床上,再也撑不住,倒在枕头上就睡着了。
孙河鹤在桌子上趴了一晚,脸上全是红印子,走出房来,心中怒火炽盛。李春花正在巡视,看着孙河鹤脸上的红印子,只当是金瑶打了他,迎上去道:“孙公子没事罢?”
不问还好,一问孙河鹤压了一晚上的怒火全都释放了出来:“妈妈这是在玩弄我于股掌之间?我生生在桌子上趴了整整一夜?现在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春花笑道:“公子别生气,那是得手没得手?”
孙河鹤一面摇头一面道:“妈妈,还钱。三千两银子,你快还给我。”
李春花听到金瑶还不肯,也是心烦意乱,孙河鹤又来讨那钱,李春花随意在怀里抓了一把:“给,都在这了,别问了。”
孙河鹤点了一遍,不过才几百两银票,怒道:“三千两就剩下这么点儿了?你是抢劫呢?”
李春花眼珠子骨碌乱转:“孙公子,你大把的钱还和妈妈计较这个,平日我给你留了多少好姑娘。再说我当初怎么说的,我只能保证你们两个共处一室,却不能保证你能得手,你也笑嘻嘻地说自己有手段,你手段也只这么点?话说回来,这姑娘性子这么高,三千两银子你也能够?”
孙河鹤气不打一处,指着李春花的鼻子:“敢情妈妈知道这事情不成,故意宰我三千两银子?”
李春花道:“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我只是没把握。这下知道了,我才能有下招。公子也别难过,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慢慢来。下次她答应了,我头一个想到公子你。”
孙河鹤犹有怒气:“妈妈说的,可要记得,否则我可不依。”说着叫了早膳,吃罢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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