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绵松
第二日戴瑶醒来,陈大娘并没有来交代什么,戴瑶只当那是一句客套话,暂时住在院子里面。
将两扇门扉打开,稀薄的晨光透了进来,戴瑶阖了阖眼,院子众多姑娘都在干着活计。
姑娘大多看起来只有十几岁,有的在晒床褥,将那棉被毯子掸了掸灰尘,就晒到了竹竿上;有的拿着蒲扇,扇着门口的炉子,也不管黑烟呛人,揭开壶盖就看里面的水滚没滚;有的拿着扫帚,在一丝不染的院子里继续扫着。其他小姑娘也在忙活着手中的事。
戴瑶险些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候,院中走动片刻,其他姑娘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有惊愕的,有看笑话的,也有一脸怒相的。
那个在扫地的姑娘将手中的扫帚一扔,指着戴瑶鼻子就破口大骂:“都是妈妈买来的姑娘,谁还比谁高贵些不成?我们忙得灰头土脸,你倒是学千金小姐前来慰问了!”
戴瑶吃了一惊,其实也不是自觉高贵,只是平日都是丫鬟下人做活,没那自觉去打扫洒除。
一旁门口烧开水的姑娘走了过来,对着扫地姑娘道:“绵松,你又在这里闹事了。就你这暴脾气,难怪妈妈买了你,这么久还没卖出去。”
绵松冷笑道:“哎呦,春竹,就你贤惠能干,咱们一同被妈妈买来的,不都没卖出去嘛,五十步笑百步!”
春竹闭口不语,那晒床褥的姑娘道:“绵松,春竹姐姐是太过勤劳能干了,陈大娘舍不得放出去,而你是脾气太暴,一来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二来陈大娘也怕卖出去,坏了自己的口碑生意呢!”说着捂嘴笑了起来。
绵松讥讽道:“你个初来乍到的贱蹄子最好闭嘴。”
春竹道:“绵松,翠露和这位姑娘都是新来不久的,你何苦和她们吵闹呢。”绵松脸一红,拍拍手自个儿走了。
其他几个姑娘不说话,只幸灾乐祸看着戴瑶,戴瑶倒没有将绵松的话和她们的眼神放在心上,不过确定一点,陈大娘是会留人的。
能干的能留,泼辣的能留,戴瑶也想留下来,在这里做做活计看起来也很轻松,而且也让爹爹容易找得到。卖出去了,就算爹爹赚得银两回来,也得经一番周折才能找到自己。
戴瑶打定主意,就要行动,让陈大娘有留下自己的因头。二话不说,拾起绵松丢下的扫帚,开始打扫庭院。
春竹翠露见了,也各自去干活。不多时陈大娘从庭院进来,双手叉腰,后头跟着绵松。绵松有一搭没一搭抽泣着,哭丧着脸,犹如猫儿一样躲在陈大娘后面。
一见戴瑶,绵松就来了气,指着她:“妈妈,就是她欺负我。我早上起个大早,把院子里里外外扫了一个干净,她一来,冷嘲热讽我就是个扫地的丫头命,我一气跑了,现在来了,她还拿着我的扫帚装样子。妈妈你给我评评理,哪有这样子做人的。”
戴瑶冷眼望着,也不想辩解。其他姑娘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幸灾乐祸看着戴瑶。春竹和翠露连忙走上来,翠露道:“妈妈,这话是假话。这位姑娘刚起来,绵松就对她大呼小叫,我们说了她一顿,她就跑到你面前告她的状来了。”
绵松在陈大娘背后瞪直了两只眼睛,恨不得生吞了翠露:“你是新来的,自然是护着她。我受了委屈,还要被你们诬赖,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春竹道:“妈妈,我也能证明,真不是这位姑娘先生事的,而是绵松找麻烦。况且这位姑娘也不懒,看着绵松丢下扫帚,也知道捡起来干活。”
绵松一听,躺在地上,发起泼来:“我不依,我不依。妈妈你乘早把我卖窑子里面去算了,我说不呆在这里,你却要让我待在这里,受她们的鸟气。”知道陈大娘断然不会卖了自己,给生意招黑,绵松什么话也说出口来。
绵松在陈大娘的院子里面生活了这么久,什么气性陈大娘自然摸得一清二楚,不用多想,陈大娘也知道事情的始末。只是看着戴瑶木头似的立在一旁,陈大娘不由窝火。平常买来的姑娘受了这样的诬赖,无不是跪在地上磕头,让她还自己一个公道,那时候,陈大娘也觉得自己有权有势,脸上贴金。
想要给戴瑶一个下马威,却碍着春竹和翠露的面子,倒显得自己包庇绵松,再说绵松也着实可恨,便先记着戴瑶,只得拉着绵松的头发:“小娼妇,你想去那逍遥快活,我现在就送走你,省得你在这里祸害新来的姑娘。”
陈大娘说着就将绵松往门口拽,绵松一看来真的了,唬得眼泪直流:“妈妈,我说着玩儿呢,妈妈院子里面的灰尘叶子还没扫完呢,今早的粥还没熬完呢……”
目看着陈大娘将绵松拖出院子,戴瑶转过身来:“多谢春竹姐姐和翠露姐姐。”
春竹拉着戴瑶的手:“有什么好谢的,你也看见了,她就是这样的人,这件事也别往心里去。”
翠露笑道:“我说这位姑娘肯定不会,瞧她在妈妈面前,耳不红脸不怕的,我看了都羡慕,经得起大事故。”
戴瑶道:“爹爹常跟我说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怎么也赖不到我头上来。”
食过早饭,戴瑶在院子里头做了一上午活计,累得头晕眼花,吃了中饭,戴瑶怎么也拿不出力气干活了,自个儿跑进房内,想要打个盹。
前脚刚进房,后脚绵松就走了进来。戴瑶脱口而出道:“姑娘还在呢。”凝神注视绵松一番,只见她脸上多了好些鞭痕,有些还往外渗血,显然是被陈大娘打了一顿。她咬着牙,手里捧着一个红油捧盒,上面有一碗红枣汤。
绵松沉下脸去:“戴瑶姑娘,今早我对不住你,前来赔礼道歉了。做了一碗红枣汤,还请姑娘笑纳。”
不消说,戴瑶也想得到是陈大娘让她来的。戴瑶牵着绵松坐了下来:“我也不是咬着别人的错不松嘴的人,知错能改,咱们还能一起玩。”
舀着红枣汤,送进嘴里,戴瑶只觉满口噙香。绵松在房里待了一会儿,跑到戴瑶床边:“你床真是精致啊,这褥子也新,妈妈舍不得给这样的棉被给我。”
戴瑶只顾喝汤,也不接话。绵松待了一阵子就离开了。喝完汤,戴瑶爬到床上,不由心想:“爹爹喜欢我乖巧懂事,那我在陈大娘面前也要乖巧懂事,不争不闹,才能明哲保身。”自以为今日做得很好,欢欢喜喜睡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戴瑶只觉得腹疼难忍,身上出了一层层汗水,将床褥都浸湿了。一趟一趟跑去如厕,到了晚上,肚子才安宁下来。
戴瑶也明白了,红枣汤加了泻药,戴瑶心中窝火,还以为绵松是真心实意来道歉,没想到暗中藏了这样的心思,想了一阵,决定以后不再搭理她。
这时候,门“哐当”一开,陈大娘领着绵松翠露春竹并十几个姑娘走了进来。戴瑶吓了一跳,连忙趿上鞋子,站了起来。
绵松哭丧着脸:“妈妈,你再不还我一个公道,我死了好了。今日我受了妈妈的教诲,邀请戴瑶妹妹到我的房里去说话,准备和她赔礼道歉,还亲自做了一碗红枣汤给她喝。没想到她走了以后,我一只纹丝的银手镯就不见了,虽然不贵,到底是我死去的娘留给我的。”说着嚎啕大哭。
春竹道:“你也不能说是她拿去的,无凭无据地怎么能赖人。”翠露亦道:“这也太巧合了罢,敢情是绵松姐姐偷偷藏起来了。”
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戴瑶自然不惧。陈大娘眼角扫过戴瑶,不由皱了一下眉头:“既然这样,好好搜查就能知道了,我可是会秉公处理。”
十几个姑娘箭似的开始翻箱倒柜,戴瑶站到翠露春竹旁边,也不说话。一个姑娘翻开床褥,看到了一只手镯,惊讶道:“找到了,找到了。”
绵松三步当两步走,上去拿起手镯:“妈妈,这正是我的那只纹丝手镯,当初为了几两银子,宁可把自己卖给你也不愿当了这只手镯,可见我多么珍惜,却被她偷了去!妈妈还我一个公道。”
陈大娘道:“戴瑶,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戴瑶目瞪口呆,连忙道:“妈妈这不干我的事,我不知道什么镯子。”
翠露春竹也失了主意,物证在这,想要帮戴瑶一把也不知怎么动口。
陈大娘道:“难不成这只手镯自己爬你床褥下面去的?”陈大娘早就看不惯戴瑶,今日的红枣粥放了泻药,陈大娘也是知道的,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镯子之事出乎陈大娘意料,但也知道是绵松耍的诡计,陈大娘打定主意要乘机露一次威风。
戴瑶道:“妈妈明鉴,这镯子我没偷,至于它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那个义务去知道。”
陈大娘心中火冒三丈,若是戴瑶此时磕头求饶,陈大娘还会还她一个公道,可没想到她嘴这么硬,不当一会事,便也打算当是戴瑶偷的。
绵松也看出端倪:“妈妈,我看不如把她买到窑子里面去,听说窑子里管的严,她是偷不到东西的。”
翠露和春竹忙道:“是不是还不一定呢,就算是,打一顿教训一下就好了,不过是初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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