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当当当,相亲男一号

　　“还在睡呐，都几点啦。”是姑姑，从小就很疼我，我对她像对自己老妈一样可以任性撒娇。

　　“才十一点而已呀，昨夜两点爬起来刚吃了一顿，我还没饿呢。”

　　“、、、、、、”一声沉重刻意的呼吸声后，姑姑放平心态又说：“上次托一个阿姨帮你做的介绍有回信了。男方是拆迁户，有车有房，条件相当不错。下午两点在荆川公园见面，你好好打扮打扮，千万别迟到啊。”

　　呃，长辈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过我目前也具体说不出想要什么样的，先出去溜溜混点经验值再说。

　　不是有这样的说法，人生有三重境界。第一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等我慢慢经历过“看人是人，看人不是人，看人还是人”的过程，也许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顺便记录一下人生第一次相亲前的心态，我怕我日后变卦。我爬过最秀丽的山，看过最文艺的海，拍过最灿烂的日出，听过最动人的歌，见过最惊艳的人，所以，我也想要相一个最难忘的亲，遇见一颗最真诚的心。

　　光想想就热血沸腾起来，这种信念支撑着我迅速爬起，刷牙洗脸化妆盘发，暂时封印了宅在家时的大妈属性，好好捯饬了一番自己，还穿上了久违的裙子。宋晓妍忙着从厨房进进出出，最后一次出来看到我，端菜的手都在发抖：“你太夸张了吧，去相个亲而已，干嘛这么认真？又不是去竞选常州小姐。”

　　“认真对待别人的人，一定也会被认真地对待。”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今天的午饭菜很够，麻烦收好你的馊鸡汤。”她摆好碗筷，开吃。

　　“亲爱的，这怎么能是馊鸡汤呢，这明明是酸酸甜甜的猪泔水。”我面不改色地夹起一筷子青椒炒肉，塞进嘴里。

　　“Ew，你大爷的，还让人吃是不吃？噗噗噗噗噗噗、、、、、、”她一激动嘴里有什么喷什么，幸好我深知其劣根性，眼疾手快地向后飘去。

　　“哈哈，走了。”我迅速带着小包包逃离，避免这里变成案发现场。

　　唐荆川，明朝嘉靖年间著名的抗倭英雄和文学家，荆川公园正是为纪念这位伟人而建的。园内芳草鲜美绿树成荫，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荆川先生读书处命名的“陈渡草堂”和荆川先生墓等景点古迹。文化底蕴非常之厚重，还挺适合我这种附庸风雅的伪文青。嗯，唐先生莫怪，他日我若觅得良缘，定来你坟前叩头还愿。

　　作为常州第二大综合性公园，周末的荆川公园只能说人满为患。大草坪活动区、花卉盆景观赏区、儿童游乐区等，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就好像、、、、、、好像他们也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有点傻。

　　在我看到人生中第一个相亲对象那一刻，我顿时觉得自己的样子不是有点傻，是非常非常傻。对方一身普通，其貌不扬，而自己盛装用力太过，对比实在鲜明。就好比一场战役，身为菜鸟的我浑身叫嚣着“要赢要赢”，可对方连战袍都没披上，就是藐视我到尘埃里。

　　我实际第一步便错了。爱情没有输赢，但相亲有，认真的人真的会输。

　　走到这一步，我把心一横：都让开，姐姐我要开始装逼了。

　　相亲男一号，以下简称一号。

　　一号的母亲嘴里和介绍阿姨说话，眼里却毫不掩饰地打量我，当然是笑着的，我也报以微笑，表现地从容又淡定，尽管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探究的眼神。

　　长辈没聊两句，就催促我们单独去公园走走，互相了解了解。

　　第一次和男生以这种身份独处，那场面已经不能用“尴尬”两个字来概括，天不是平常的天，树不是平常的树，我的心也不是平常的心了，它在一遍又一遍地怒吼“走开啊，你离我远点儿”，然而他就在我身边三尺距离，我脸上却笑得堪比一朵身旁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一号还算热情，首先干错利落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便询问我的一些情况，我沉着冷静地酌情回答，然后礼尚往来地问了他几个问题。边走边聊，不一会穿着高跟鞋的我便累了，正巧走到一条林间小路边唯一的长凳前，他仿佛觉察到我的心思般，体贴地问：“你是不是累了？休息一下吧。”原来男人细心起来也是不输女生的。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选了一头坐下，他在那头落坐，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其实，你个人条件挺不错的，为什么会选择相亲呢？”一号问道。

　　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喽。“大概我平时太内向了，而且平时也不太容易接触到异性。”我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瞅着他。

　　“唉，我也是，我妈都快急死了、、、、、、哎，我们公司每年都会组织同事出去玩，今年已经定了十月份的，可以带家属的。”他看着我的眼里居然有期待。

　　家属！？谁是家属？大哥，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的思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激进，搞得我紧张地差点忘了自己在装逼中了。沉默中，我的内心不小心跑过去一只大羊驼。

　　气氛有点怪怪的，我们选择性失忆掉这个话题，接着又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后，便与长辈们汇合了。

　　临分别时一号对我说：“我先把我妈送回家去，一会儿过来接你吃晚饭，然后再一起看个电影吧。”虽然我觉得他的形象和我心中的有些差距，但是感觉他人还不错，可以相处看看情况再说，况且长辈们都在盯着看呢，我轻轻地点点头：“好”。

　　不得不承认，心里是有点暗爽的，毕竟第一次见面就能得到对方的喜欢，这种事大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吼吼！

　　四点半的时候，我走出小区，正好一号也到了。刚上车我就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尽管还是笑着和我说话，但眼睛不再看着我而是在躲闪。

　　我对自己的第六感一向很自信。

　　“你是刚从北京回来的吗？一定对常州还不太熟悉吧？刚刚我妈还说要让我好好招待你呢，今天我就带你去常州一家百年老字号的店，你应该没去过。”听到这话，我心底蛰伏的饕餮瞬间蠢蠢欲动起来，暗笑自己敏感多疑的老毛病又犯了，人家这不是挺上心的么。我扬起笑脸：“哪啊？”

　　“常州银丝面馆。”我的笑僵在脸上，血液往脑子里冲了一下，差点像火山岩浆一样爆出来糊他一脸。确定不是在逗我？这不等于请一个北京人去吃庆丰包子，请一个美国人去吃麦当劳。

　　我尽量将笑容收得自然些：“嗯，好啊，你真有心了。”言语间，我心中的栅栏已经快关不住羊驼群了，又奔过去两只大羊驼。

　　变心了变心了！这丫的肯定变心了！诡异的气氛越来越浓，我的心也跟着冷下来。

　　我虽不是君子是个女子，可也不是借着相亲骗吃骗喝的那种人，就算好事不成认识个朋友也行啊，这回你请下回我做东很正常。这样不干不脆的算什么？

　　一开始抱着这样想法的我，还是太天真！这不是一般的社交相处，而是大龄未婚青年之间的情感博弈，大家都在寻找势均力敌的对手，谁有空去关心被自己判出局的人有什么样的下场。看到对方过得好，这等于给自己添堵，看对方过得不好，想想也没有来往的必要了。

　　一年之后，我才终于看懂了相亲，也终于变成了这样的人。

　　最好莫过，相忘于江湖！

　　就在我想要不要干脆释放自己的暴脾气，大家趁机一拍两散时，我们就到了兰陵的一家银丝面馆前。停车倒库的时候，不知道一号心里在想什么，居然一只手掌盘，对，就是张开五指只靠掌心旋转方向盘而达到耍帅目的的那种。

　　OH！NO!

　　《哥哥扭蛋》第二集开头十分钟的场面，里头芭蕾舞小公主评论哥哥为什么好过男朋友，其中有一条就是倒车入库的时候单手操作方向盘的话，会“呜～哇”地一声怦然心动。

　　我好羡慕她们这种少女能力，现在的我大概是丧失这种能力了，有的只是随着岁月增长脸皮增厚的毒舌升级：大哥你清醒一点，你的长相不适合干这事好吗？我的眼睛都快瞎了，于是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好让平白受到伤害的眼睛得到缓解。

　　坐在银丝面馆里简直是度秒如年！

　　“这么多菜，你干嘛不吃啊？”他问道。四个小碟子分别装着空心菜，莴笋韭菜，面筋塞肉，还有一份大排，感觉我妈做的凉拌芫荽都比这劳什子下饭。

　　“我中午吃多了，现在不太饿。”一点胃口都没有，还不如回家吃呢，本来老妈都说做了我最爱吃的腌笋炒腊肉和香椿煎鸡蛋。

　　“干嘛不早说，要是最后吃不完怎么办？我妈最不喜欢浪费的人了。”我沉默了一分钟，然后重新丢还给他：“那怎么办呢？”

　　“那就打包回去让我妈吃吧。”吾挖卡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又翻了一个白眼。

　　吃完饭，讲真，这种奇怪的氛围下，我一秒都不愿和一号待下去了，踌躇了一会我小心开口：“要不别去看电影了吧。”

　　“票都买了，不看浪费。”他一句给打回来了。唉，没有经验的苒苒是一个不会拒绝人的孩子。

　　《复仇者联盟2》，前两天和宋晓妍刚看过，知道剧情的我就是憋着不告诉他。借着黑暗的掩护，我心安理得睡了两个小时的觉。

　　散场后一号送我回去，全程两人再无一句话，但是下车的时候，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虞苒苒，还是大方地说了“再见”，并嘱咐他开车小心。我想着明天回请他一顿，嗯，就7+7吧，然后再跟他说清楚好了。

　　当夜无话。

　　第二天，当我又陷在无底坑洞浑身痉挛之际，姑姑打来电话，愤愤不平地说：“昨天那个男孩子，你还联系他么？“

　　“没有啊，怎么啦？”我脑袋还处于混沌中，就感觉姑姑情绪不太淡定。

　　“他是家里的独子，特别听他妈妈的话。本来他对你印象不错，只是他妈嫌你家有个小妹妹，所以不准他跟你相处了，说宁愿去乡下找一个独生的听话的女孩子。竟还有这样的人家。”

　　随便啦，谁在乎他找什么样的。只是，我有气无力：“干嘛嫌我家的妹妹？”“说是会争家产。”

　　轰！千万头草泥马终于冲开风雨飘摇的栅栏，带着滚滚尘嚣，在我胸腔内呼啸着奔腾而出。下一秒我丢开手机倒在床上，已然阵亡。

　　我家小妹妹虞蓁蓁，长到八岁，没吃他家的鸡腿没喝他家的娃哈哈，怎么就招他家嫌了？

　　“这tm也算个男人？”宋晓妍“啪”的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比我还激动：“有本事自己挣啊，还指望着分女人的家产，怂货！”

　　“竖子器小，不足与谋。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来，吃饭！吃饭！”我狗腿地帮她添饭去。

　　十九岁之前我也是个独生女，独生子女的种种好处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集全家的财富于一身，可以对父母任性地予取予求，爸爸妈妈宠着，爷爷奶奶惯着，要什么有什么，不管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都是独一份，不用抢不用让。

　　虞蓁蓁刚出生那几年，我特别不适应，总觉得自己被遗弃了一样，天天找茬和爸妈怄气。直到有一天，老妈抹着眼泪哑着声音对我说，如果我实在接受不了蓁蓁，她愿意将只有两岁的蓁蓁送人，无偿送给一对生不出自己孩子的教师夫妇，只求每年能看望蓁蓁一次就行。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我突然就惊醒了。

　　我竟然是这种不仁不义，不孝不悌之徒。

　　父母生我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一直以来的呕心沥血，我当作了理所当然，自私地不想同别人分享，甚至于觉得报答他们也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然而，花开花落，世事无常。

　　如果家里有个老人，无病无痛，就是老伴离去后内心孤寂害怕，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人陪在身边，身为独生子女，该怎么办？

　　如果家里有个老人，身体一直很健康，可是病来如山倒，突然有一天就中风瘫在床上，风烛残年但也能撑个几年，身为独生子女，该怎么办？

　　不用急着回答我，各位自己想好了就行。

　　但愿我的父母，在他们孤独无助的时候，能够像我小时候害怕时下意识躲进父母怀抱里那样，毫无顾忌地依靠我。现在，能让他们这样的人有两个，真开心。我们会永远站在彼此身边，我维护她，她敬爱我，相依相伴一起面对日渐老去的双亲，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无比的安心。

　　当然，我并是因为自己不是独生子女了，而鼓吹非独生子女的好。我很平凡，想到的就这么简单，并且能做到。至于别人家如何，非我能力所及，不敢妄言。

　　惟愿这天下所有善良的老人，都能老有所依。

　　宋晓妍一直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有高级车有黄金地段的单身公寓，在外人看来可算是无忧无虑幸福美满。可四下无人时，她也会抱着我感性地说，我怕我以后对父母，做不到像他们对我这样，我怕以后他们想要什么的时候我给不了。

　　“傻瓜，他们除了要你好还要什么呀。你只要快快乐乐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时常回去看看，他们这一生也没什么奢求了。”我笑着抱紧她，希望能抚平她的不安。伟大的父爱母爱，是不求任何回报的，这是天下做父母的对儿女普遍正常的心态，包括一号的母亲对一号也是如此，只是她可以对自己的儿子毫无要求，但她怎能对别人家的儿女甚至是别人家的父母要求多多呢？

　　我非常地不理解，也不想要去理解。

　　做一个不戴有色眼镜也不使用双重标准，真正客观的人，很难的，我正在努力修炼中。

　　相亲男一号，白羊男，火相，八七年。

　　这是我第一个相亲对象，感触多了点。平心而论，站在相亲男一号的角度，他除了三句话不离“我妈怎么怎么”之外，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不抽烟不喝酒脾气尚可，比如他事先跟我作了约定，回去后情况有变，但他也没有立刻翻脸不认，而是依旧践行了约定，虽然打了折扣让人无力吐槽，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唉，我到底是欠了他一顿7+7。良心大大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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