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等夏尔终于躺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三点半。
里德睡得很香，他刚到夏尔身边的时候晚上经常会被噩梦惊醒，睡着了还会小声地抽泣，睡姿也极度缺乏安全感，身体像小婴儿一样蜷成一个圈，两只小手永远都紧紧揣着夏尔的衣摆。现在的他就显得要放松多了，虽然半夜迷迷糊糊间还是会偶尔突然睁开眼来确定夏尔的存在，但他已经很少哭了，大多数时候都能一觉睡到天亮，夏尔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也许是察觉到身边有动静，里德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声音里带着可爱的鼻音，“夏尔姐姐你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做噩梦了，我陪陪你吧。”
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还十分坚强地要来陪夏尔说话，艰难地往夏尔身边蹭了蹭，小脑袋困得一点一点，看得夏尔的心都快化了。
“不用陪我了，我也要睡觉了。”夏尔摸摸他的小脸，帮他把被子盖上。团子迅速地跳到里德的另一边，靠着他的枕头横躺下来。夏尔关了灯，二人一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夏尔有点起不来，抱着被子赖床。里德一如既往地准时醒了，见夏尔不动，他也乖乖地继续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夏尔看，直到听见外头有人敲门，他这才轻轻推了推夏尔的肩膀，“夏尔姐姐，该起床了。”
“啊？”夏尔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是谁呀？”
“好像是波林太太的声音。”里德道：“可能是来叫我们吃早饭。”
“吃早饭？啊——现在几点了？”夏尔一声尖叫，甩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奔到门口，“对不起对不起，我起晚了。波林太太您先去用餐吧，我们待会儿再下楼。”她话刚说完，这才发现门外除了波林太太外，赫然还杵着一个人——小格林先生。
小格林先生显然也没想到夏尔会以这样一种特殊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然后又绅士地往后退了两步并把目光挪开。
门口诡异地安静了几秒，里德从夏尔的胳膊下挤了出来，也是一脸刚睡醒的迷糊样，“波林太太、格林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波林太太笑眯眯地道：“看来昨天晚上的演唱会让大家很兴奋。我们家茜茜也闹到了一点多才睡，这会儿还没起床呢。你们也不用着急，早餐的供应时间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还有的是时间。”
夏尔有点不好意思，“里德很乖，很早就睡了，是我玩游戏玩得太晚。”
波林太太与小格林先生很快告辞，夏尔也领着里德回了房间。
“亲爱的里德，你睡醒了怎么不叫我？”夏尔一看里德的眼睛就知道他早就醒了，不由得问道。
“可是你还没有睡好呀。”里德一脸的理所当然，还正色批评道：“您昨天晚上还教育我要早点睡觉，不然会变成矮冬瓜，可是你自己却不听话，这样是不对的。身为家长应该以身作则，而且，团子说女孩子要多睡觉，不然老得快……”
夏尔：“……”好吧，小话唠又开始了。
等夏尔和里德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赶到餐厅的时候，波林太太一行已经用餐完毕走了出来。小格林先生依旧是一副老派儒雅的装扮，看见夏尔特特地停下脚步朝她行礼问安。夏尔想起昨天他说过的话，心里一阵不安。
因为酒店老板是莫先生的朋友，所以大家不着急退房，波林太太打算再去商业街逛一逛，还邀请夏尔一道，波林先生听说后脸色都变了，但夏尔想起昨晚跟里德的承诺，婉言拒绝了她的邀请。
“我们要去天和医院探望一个朋友。”夏尔解释道：“是里德的朋友，他很担心卡卡的病情。”
“是昨天下车时被送走的那个孩子吗？”
“是的，他叫卡卡，我和里德来洛萨镇的车上认识的他。这是里德来镇上的第一个朋友，我想，这对他很重要。”
…………
可夏尔和里德到底还是没有见到卡卡，她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奥林先生已经带着卡卡离开了。
“他们转院去了元平星。”医院的护士一边整理床铺一边解释道：“昨天晚上走的。”
元平星是赫赫有名的医疗星球，那里有着整个星系最高端先进的医疗设备和经验最丰富的医师，当然，那里的收费也比较高昂，除了贵族和富豪外，只有极少数患了重病无药可医的平民才会选择去元平星。
卡卡到底患了什么病要被送去元平星？夏尔的心里愈发地不安起来。
在孤儿院的最初几年，由于战乱影响和物资匮乏，孤儿院的孩子大多罹患各种病症，而后小病慢慢拖成大病，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里，这其中就包括她儿时的玩伴。
正因为自己曾经经历过那种生死离别的痛苦，夏尔才不愿意让里德也承受这些，这个孩子太小，经历却得太多，夏尔希望自己能为他遮挡一些风雨，就像当年的谢尔先生为她所做的一样。
“夏尔姐姐，元平星是什么地方？”里德好奇地问：“卡卡为什么要去那里。”
“呃，那是一个治病和疗养的星球。”夏尔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生怕让里德产生消极的联想，“卡卡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调养身体，帝都星有点太吵了。”
“可是洛萨镇就很安静啊，卡卡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洛萨镇？”里德不解地道，他似乎注意到夏尔复杂的神色，见她没有立刻回答，又赶紧将话题岔开，“夏尔姐姐，我们的车是什么时候？波林先生他们会在车站等我们吗？”
“嗯，是的。我们这就走。”夏尔牵住里德的手，握得紧紧的，“晚上想吃点什么？要不我们去莫先生家的餐厅，听说他家的地球菜做得非常地道，生意好得不得了，尤其是晚上，去得晚了还没位子呢。”
背包里的团子兴奋地直蹦，里德却皱着眉头摇头，“还是不要去了，外面吃饭很贵的。我们这次出来看演唱会就已经花了很多钱，不能再大手大脚了。我最喜欢的还是夏尔姐姐做的饭，而且我还可以帮忙。”
好吧，小抠门里德再一次登场，夏尔表示一点也不意外。团子着急地在包里使劲儿蹬腿，没有人理，夏尔拍了拍包，“负债两万三百比特的猫没有资格发表意见。”
团子立刻就老实了。
回家的旅程十分顺利，大家在洛萨镇车站道别。夏尔招了一辆的士把她们送到院子门口，才刚刚下车，团子就亟不可待地从包里跳了出来，一溜烟冲进了屋。等夏尔和里德进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家里的新客人——沙发上的灰老鼠。
“下午好，夏尔小姐。”灰老鼠托托伸长后腿站了起来，非常优雅地向夏尔行了一个礼，姿态标准得就像教科书一般。这让夏尔惊讶万分，甚至生出一种是不是走错了片场的错觉。
说实在的，起初得知托托是只灰老鼠的时候夏尔有点不适应，人大多是视觉动物，看到漂亮美好的事物会觉得欣喜，而灰老鼠明显不是一种让人新生愉悦的生物，但面前的托托却改变了夏尔之前对老鼠的印象，这位新来的客人是夏尔最近所见到的生物中最礼貌优雅的一位。
“呃，下午好，托托。欢迎光临。”夏尔下意识地把托托当作一个平等的人类，而不是像团子一样动物，她甚至还向托托介绍了里德，“这是我们家的另一位成员里德。”
“您好，里德先生。”
“您……您好。”很显然，与夏尔一般有着同等感受的还有里德，他好奇地低头看着托托，忍不住道：“您和团子好像不大一样。”
“是的先生，我比……呃，它现在有了新的名字对吗，团子，我比它年长许多。”托托温柔地解释道：“我在莱特研究所住了整整三十五年。”
哇，这么说的话，托托比夏尔还要年长，难怪看起来十分睿智成熟。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否则我恐怕还得继续在牢里关下去，说不定又是另一个三十五年。”托托感激地道，说罢扭头看了看团子，又道：“团子在研究所吃了很多苦头，性格比较毛躁，一定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深表歉意，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弥补。”
“您太客气了。”夏尔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让自己时时刻刻都处于最佳仪态，“团子虽然有些坏习惯，不过并不算什么大问题。”
“谢谢您如此宽容。我听团子说，为了救我您耗资不菲，我十分过意不去，只是现在囊中羞涩，无法及时偿还。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这笔钱还回来的。”托托的措辞很文雅，有一种与世隔绝的老派腔调，很特别，也很舒服。
“不用不用。”夏尔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虽然她三番五次地提醒团子负债的事实，却并不是为了逼它还债。谁还真指望一只豹子能还钱不成？当然，老鼠一样，就算托托是只优雅睿智的老鼠，夏尔也不认为它能挣到几万比特。
“夏尔小姐千万别这样客气，这笔钱是一定要还的。”托托坚持道：“麻烦您照顾了团子这么长时间已经过意不去了，我们怎么还能让您替我们支付如此巨款。”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想向夏尔小姐和里德先生辞行——”
“啊？辞行，为什么？”夏尔一时愣怔，“你还有别的地方去吗？”不是说在莱特研究所关了三十多年，就算以前有老巢这会儿也不在了吧。
“是的，我们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托托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夏尔也不好往下问，只是多少有点担心，“可是就你们俩，还是很危险吧。”
“夏尔小姐不用担心，虽然说出来有点羞愧，不过我和团子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托托听起来很自信，可是夏尔还是不放心，她忍不住看了团子一眼，自从进门后它就一句话也没说过，这简直一点也不像它。猫豹混血与一只老鼠交朋友就已经够稀奇了，更稀奇的是这对朋友中竟然是那只老鼠说了算，这简直就像小说里的荒诞剧情。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还会回来吗？”
托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鞠躬行礼，“我们马上就走，等我们的事情解决后会回来找您的。”
“这就走？会不会太仓促了。我该给你们准备点什么？唔，冰箱里还有一些肉干。”肉干是团子的最爱，但夏尔规定了它每天只能吃三块，团子虽然不大乐意，但也没有去偷食过，自从来到夏尔家以后它懂事了很多。
一直沉默的团子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谢谢夏尔姐姐。”
里德麻溜地主动帮忙把肉干包好送了出来，团子接过后把它背在身上，然后就和托托一起告辞，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就像做梦一样。
前一分钟夏尔还在发愁怎么处理家里新来的宠物，后一分钟托托竟然就领着那只话唠的小豹子告辞离开，夏尔和里德都还没缓过神来。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二人看着桌上丰盛的晚餐和里德身边空荡荡的椅子，才生出一种“团子是真的已经离开了”的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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