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六
里德的白金色头发让夏尔不得不打消原本的计划。他才五岁，不管他多么聪明懂事，在没有大人帮助下绝对无法保守这个秘密，夏尔只要一想到里德可能因为这点而送命就心悸不已。
那么，带他一起回去？回到未来？
夏尔有些迟疑。
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没有了卡尔.文森特的衡云星系会是什么样子呢？3059年的帝都一切太平吗？军部是否会知道利兹死在她的枪下……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夏尔犹豫不决。如果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确保，更何况是里德。
今夜的蒙卡城并不安静，时不时地传出各种枪械的声音，有些远，有些近。旅馆的走廊里总是有人经过，发出或重或轻的脚步声。里德穿着他崭新的彩虹睡衣，赤着脚兴奋地在地毯上走来走去，他对外面的这些异样不感兴趣，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新睡衣比什么都重要。
“喜欢吗？”夏尔问。
里德重重地点头，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过了一会儿，他又爬上床，靠着夏尔坐好，好像要汲取一些她的温暖。
夏尔没有跟这么大的孩子相处过，有时候会觉得茫然无措，就好像现在，虽然里德不曾提出任何请求，就这么乖巧可人地看看她，却让夏尔生出一种她应该做点什么的冲动。
“我……来给你读故事书吧，我看到书架上有一本。”也许是上一个房客留下来的，书有些旧，但上面的字还清晰可辨。
“这是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他的名字叫做里奇，是个男孩儿，出生在一个叫做罗宾的小镇上。里奇……”
故事讲到一半，走廊里传来嘈杂的喧闹声，夏尔放下故事书朝门口看了一眼，想了想，低头朝里德说：“你坐在床上不要动，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她起床披了件衣服去开门，正巧丽贝卡夫人领着几个治安官打扮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是波茨小姐，她和她的侄子小里德住在一号套间。她是一位淑女。”丽贝卡夫人介绍道。
治安官半眯着眼睛看看夏尔，眼神十分锐利，“我需要检查您的身份卡，小姐。”他道。
夏尔皱起眉头露出担忧的神情，“出什么事了吗？”
“治安官先生说有间谍潜入了比兰城，所有人都要清查。”丽贝卡夫人气愤地大声道：“我的旅馆里从来不会收留那种人。”
治安官没作声，表情依旧严肃而冷漠。
“请稍等。”夏尔道，然后转身进屋，过了好一会儿才拿着终端卡递了过来。她并不担心卡上会出什么纰漏，未来的技术绝不是现在一个小小蒙卡城的治安官能看得出来的。果然，治安官将卡□□卡槽，一切都显示很正常。
“波茨小姐。”治安官客气地行了一礼，“您出身于地球星？”
“是的，先生。”
“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在蒙卡城逗留吗？”看来这位治安官疑心很重，就算终端卡上的信息一切正常依旧没能让他放下警惕。
“我来寻找我的侄子里德。”夏尔往前走了几步把房门关上，声音也压得很低，“我的哥哥在十年之离家出走，之后一直没有音信，直到上个月才得到消息说他已经过世了。我的侄子里德被他的舅舅带走，那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为了一点点遗产竟然对小里德……幸好我找到了他。”
丽贝卡夫人的眼圈又红了，重重地吸了吸鼻子，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道：“呃，我可怜的小里德。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坏人，”
治安官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原来是这样。”他道，顿了顿又问：“接下来您要去哪里？我看到您身份卡上的住址是皮尔斯星球，您打算回去吗？”
“不，先生。皮尔斯星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战争中，平民在那里根本无法生存。我现在只有里德一个亲人，我需要找一个宁静的地方把他养大。在蒙卡简单的休整过后，我将会带着他去往洛萨小镇，我有个朋友住在那里。”
“洛萨小镇？那是个好地方，我也有亲戚住在那里，也许他认识你的朋友呢。”
“是吗？”夏尔面露惊喜之色，“那真是太好了。我的朋友波林先生就住在洛萨镇最高的绿芜树下，他有个漂亮的妻子和六岁的女儿。波林太太做的甜甜圈简直是世界第一美味。”
治安官的脸上终于露出愉悦的笑容，“我也这么认为。”他将终端卡还给夏尔，微微颔首示意，“祝您一路平安。”说罢，他又领着人去了下一个房间。
夏尔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才关上门，重重地嘘了一口气。
里德静静地看着她，碧绿的眼睛里露出担忧的神情，“是有人在追我吗？”
“不，他们只是看一看。”夏尔走到床边坐下，轻抚里德的小脑瓜，柔声道：“而且，他们已经走了，不会再来。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他道，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夏尔身边靠了靠，眼睛里全是依赖的光。
治安官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们问得很仔细，相比较其他客人，夏尔这间房算是轻轻放过的，毕竟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这在帝国法律中甚至还不算成年，而且还带着一个年仅五岁的小孩儿——没有哪个间谍会带着个碍事的孩子出来。
外头的动静吵得夏尔一直睡不着，里德却早早进入了梦乡。他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挨在夏尔身边，身上暖暖的，像个小火球一般。
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就喜欢把身体蜷起来，小的时候夏尔也这样。
夏尔给里德掖了掖被子，又在他光滑的额头亲了一口，然后才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
时空穿梭仪在她的手臂上，个头并不大，看起来就像个漂亮的手镯。事实上这并不能算一个真正的时空穿梭仪，因为起作用的部分在虫洞的另一头，她手臂上的这一个只是起到连接的作用。
夏尔在浴室里发了半天的呆，依旧没能作出是否回去的决定。也许她可以尝试着与里德少校联系？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精神力缓缓输入时空穿梭仪，能量一点点地升到最高点，然后，“嗖——”地一声响，时空穿梭仪冒出一股黑烟，彻底罢工了。
“草！草！草！这是怎么回事？”夏尔气急败坏地赶紧把时空穿梭仪从手臂上褪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检查。可肉眼又能看出什么？只有一片黑乎乎被烧焦的样子，好像是短路了。
可是，这玩意儿怎么可能短路？她刚刚甚至都没有启动能量卡，只是输入了精神力。如果连精神力都不能输入的话，她怎么回去？
“阴谋，这就是个阴谋！”夏尔脑子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如果军部压根儿就没想过让她回去呢？汉斯将军那条阴险的老毒蛇，怎么会让知道一切秘密的她安然回到59年，她真是太蠢了！
夏尔气得抬手就要把这鬼玩意儿扔掉，东西都举起来了，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临行前里德少校的话。他在暗示什么？他察觉了军部的阴谋，也悄悄留下了什么线索吗？在这个手镯里，还是他赠送的护身服里？
夏尔的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手里的“镯子”快被捏得变了形，但最终还是没有扔出窗外，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重新戴了回去。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她回家的希望，她还想见一见谢尔先生呢。
彻夜无眠。
里德醒来得很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夏尔的存在，他睁大眼睛看着夏尔，一眨也不眨，生怕一眨眼夏尔就会消失不见。
“你醒来啦。”夏尔闭着眼睛问。
里德闷闷地“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昨天晚上，刚开始我有些不敢睡觉。”
“是被昨晚的治安官们吓到了吗？别怕，有我在，他们不会为难你。”夏尔温柔地道。
“不是。”里德道：“我害怕闭上眼睛，姐姐就会走。”
夏尔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闷闷地痛。陡然之间竟然找不到语言来回答，因为刚开始她把里德带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存着要把他送走的主意的。她给了他暂时的温暖和期望，却又想决绝地把一切抛开。对她来说，这只是一次偶尔的心软，可对里德来说，却是希望和救赎。
“我……不会离开你。”夏尔听到自己在心里默默地作了决定，一瞬间踏实起来，“至少现在不会。当然，等你长大后，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我不会。”里德坚定地大声反驳，仿佛要和夏尔比一比谁的声音大，“我不会！”
“好吧，我相信你。”夏尔笑起来，捧住里德的脸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的小里德，我们该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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