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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出水恰芙蓉


  

  第一晚白午是傍着河边大石睡的,翌日晨咬了几口干粮又上路。直到下午才见着客栈,白午向伙计讨了杯茶吃,一边问道,“请问往酆阳还有多久?”

  “客官,这还远着呢,至少还要四日才能到。客官,要不您在这里歇一晚,明日再赶早?”

  “嗯,我这马就麻烦你照看了。”

  “客官放心!”

  “今日农历多少?”

  “回客官,八月廿二,正值秋分。”

  “多谢,劳烦给我打些热水,我想沐浴。”

  “好,客官您稍等。”

  进入客房,白午解下包袱,把一荷包碎银放在床铺下。还记得两人赶早去集市上卖鱼卖草药挣钱,日子过得也确是新鲜。出门时白午把银子分了一半,偷偷的藏在大个的枕头底下,自己拿了一半出来。

  见店小二把热水都抬进房间,白午拿起衣服就往里间走,一个东西顺着衣服滑出来,白午低头一看,心暖极了,手拾起荷包,“傻大个。”轻放到枕下,嘴角流露着笑。

  一日的汗渍让白午极为不习惯,推开窗户吹风,回头踏入浴桶的瞬间整个人都觉得心情好极了,还没等他过瘾,一个人就跳进窗户与他大眼对小眼。好英气的人,白午见他眉间凛然的正气,不禁感叹。

  “兄台,烦请您助我一臂之力。”

  “请讲。”

  这场面着实怪异,一人未着衣缕,一人血衣斑斓。他也不多说,扯下脸上的面具,干脆的褪下衣服直接跨入浴桶。白午顿时无语,不说他女气的脸,光是他这摸不着头脑的动作就够让白午吃惊了。

  “等等!”

  他顿住,“兄台怎么了?”

  “你有力气吗?”

  “有……,”

  “那就来吧。”

  “啊?”

  “给我把浴桶抬起来。”

  “啊……,好。”

  不到一刻钟,房门被蛮力推开。

  屏风也在下一刻倒在地。

  白午惊慌的看着面目凶狠的几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人顺势把头埋在白午肩上,捏着嗓子叫道,“哥。”

  这一声把其余人叫酥了,白午的心也跟着一颤,“你们吓着他了。”

  其他人也不多说,到处翻找着,就连白午的床都被翻得乱糟糟。

  他们巡视个遍,见地上凌乱的两套衣服,又把目光投到白午肩上的人,“抬起头来!”

  他怯懦懦的抬头,水光氤氲下尤为可怜。

  “这间没有。”

  “换下一间。”

  “是!”

  门被关上的瞬间,他咧嘴一笑,“多谢。”

  此时水面上浮起红色,刚才白午一直用布巾按着他腿上的伤口,“你桶下的衣服怕是不抵事儿了,将就我的穿吧。”

  白午拿起架上的茶杯摔到地上,一横心,手划过地上的碎片,血顺着手掌流进浴桶,“小二!小二!”

  小二慌张的冲进房间,“客官对不住啊刚才——啊啊啊——,您手怎么了?”

  “去给我找些伤药和纱布来。”

  “诶,我我……,我马上去。”

  对面的人眯起眼打量白午,抱着手臂对着他笑。

  “你不能这么看帮过你的人啊。”

  他大喇喇的站起身来,水流下胸前,遍布的老旧伤疤与脸上的柔媚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捡起白午的衣服往身上披,“多谢兄台。”拉好衣带,他才侧身过来看着稳坐在浴桶的人,“在下姓云名苍,字霂临,敢问兄台大名。”

  “大名不敢,在下姓白名午。”

  “我记下了,白兄唤我霂临便好,今日若不是白兄相助,我怕是逃不出贼人的手心。”

  “这人都是你来我往,我既唤你霂临,这白兄就免了吧,还有,你如今还在贼人的手心呢。”云苍警惕的看了一眼白午,“他们既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你,就必定会一个一个的问清楚,等到盘问得不对劲的,还是会找上门来。你我不是同时而来,更何况一个见过你的人都没有,你却凭生在这屋里,你说他们会不会起疑?”

  “那我们怎么办?”

  “你从窗出去,小心些到马厩,找到一匹绑着红布的马后,骑到客栈后方等我。这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们人肯定大多在这。若是马厩有人,你就直接去客栈后方,我会想办法拉到马。若是无人,你就吹一声这个。”白午将自己做的小木哨递给他。

  “好。”

  “等等!”

  “怎么了?”

  “帮我把包袱带走。”白午打包好行李,把被子铺好。留下些银两在桌案上,云苍戴上面具,接过包袱就翻窗而去。

  白午跨过门栏反手带上门,“小二,你怎么搞的?半天药都没有!”声音大得招来了不少人,把血淋淋的手摊开,那帮人看了一眼又继续去其他房间搜人,只留几人在门外守着。

  “客官,对不住,您看,这些行不?”

  白午翻翻看看,“这哪行,就这纱布还凑合!”脆亮的哨声响起,白午把纱布收进前襟,“这山里可有草药?我自己去找找。”

  “有的有的,这都是我们掌柜的平日去山里讨的。”

  “那好,我去找找,省得夜里这伤口难受,等我兄弟换好衣服你再进去收拾。”

  “好的客官,你早些回来,这天色快暗了。”

  “嗯。”

  白午走出客栈时还见大门外也守着不少人。这时天未晚,仍有不少人赶路,白午脚下生风,赶往云苍处。

  只见云苍优雅一笑,“你就不怕我带着你的细软独自逃跑?”

  白午从袖中掏出一个竹笛,“我这马认笛声不认人,你能带它跑多远?”

  “万一我不要你的马呢?”

  “我也可以自己逃啊,值钱的都在这呢。”白午拍拍有些鼓的胸口。

  “你这人——,”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云苍无言,伸出手拉他上马,“你要去何处?”

  “酆阳。”

  “正巧同路,那我们便另走小路。”

  白午搂紧他的腰,“你是一开始就打算带我去酆阳了吧?”

  “正是。”

  “厚颜无耻。”

  “我可未见白午输我半分啊。”

  白午无言。

  马儿飞奔,直至深夜云苍才勒紧缰绳下马,脚一碰地,他就倒了下去。

  白午一看,他的裤子全被血浸透,“胡闹!”他撕开云苍的裤腿,急忙跑到周边寻药。

  云苍虽然受伤,却不敢松懈半分,他拿起腰间的小刀放于袖中,若白午有半分异动,他定下杀手。

  疾步跑回,白午用湿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头昏吗?”云苍摇头,白午手覆在他额头,“还好没发热。你说你,中途包扎一下又费多少时辰,你这人还偏倔。”一边嘟囔一边给他上药。

  “我急着赶路。”云苍挨着树坐起,“我要尽快到酆阳。”

  白午见他一脸坚定,“你可知这路上还有人家?我们客栈去不了,但马总得换,不然你急也没用。

  “有的,再往前不远。”

  “上马!”白午一把拉起他,率先骑上去,云苍环住他的腰后,开口道,“你忍着点。”

  得见村庄时,白午松了口气。

  “是那前面吧?”

  云苍一看,拉住白午按在绳子上的手,“现在什么时辰?”

  白午觉得奇怪还是答了,“快要子时了。”

  他指向村庄,“你看看里面,接近子时却还亮着光,一般农家亥时之前就去歇息好第二日早起耕作。”

  “你的意思是里面有埋伏?可他们不会这么傻,亮着灯给我们吧。”前一次也是有这样的情况,白午心有余悸。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村子里都是些老前辈,没想到这次又给他们添麻烦了。”

  “如果是这样,我们也逃不了,周围肯定有他们的人。”

  “走这边,马换得到,就怕是没干粮了。”

  “那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我与这里的关系,不会多加纠缠的。”

  换好马后,白午轻拍了下马的屁股,“我把你拴在这里也不成,去找你的主人吧。”马儿厮磨一下白午的脸,不舍的离开。白午给云苍换药,“这野味我们是吃不成了,烟一升我们就真在劫难逃了。我去找些野果,估计得花些时间。”

  “嗯。”

  白午往一个方向远去。

  “出来吧。”云苍沉声开口。

  “主子。”几道黑影上前。

  “村里如何?”

  “已经全部处理了。”

  “那就好。”

  走到一半的白午觉得不放心,又往村庄方向去,还未到他就闻到浓厚的血腥味,白午悄声走到后窗往里一看。里面的人已经倒地身亡,白午心惊,走过几家发现都一样。

  白午的手在发抖,他开始担心在原地的云苍,急忙赶回去。中途他遇着两匹马,心中大惊,云苍怕是有危险了。

  林子深处的云苍正在闭目养神。

  “主子,待会要动手吗?”

  “他一介普通百姓,我还需要你们动手吗?”

  “啊——,”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云苍开眼,“你们过去看看。”

  没一会儿就什么声都没有了,云苍扶着树站起,却见气喘吁吁的白午跑过来。话没说一句就拉着云苍跑。推他上马。

  “村里的人全死了。”白午大喘着说,风吹得他眼睛生疼。他感到身后人的僵硬。

  “你没事吧,我怕那些人对你不利。就把他们引过去了。”白午恨不得马再跑快一点,因为这事着实刺激,也着实吓人。

  “你把他们杀了?”

  “我哪有那本事,前边有好大一个坑,我把他们引进去,然后用木棍把他们敲晕了,还好只有两个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说着把小刀收回腰间。

  云苍蓦地想摆脱白午,他的心性让云苍想起不好的回忆。

  没日没夜的赶路让两人身心俱惫,白午一路上照顾着云苍,到处采药觅食,整个人都憔悴了几许。

  这日马儿也放缓了脚步,白午擦着额头的汗,“霂临,霂临!”

  云苍睁开眼望望四周,“再往前不久,就到酆阳了。”他的伤其实已无大碍,可见白午如此上心,他也就伪装着虚弱。

  还未等两人到城口,纷乱的马蹄声而至,白午挺直背将云苍挡住,一手绕到身后按住云苍的。“霂临,待会他们要是动手我就下马拖住他们,你自己骑马走。”

  云苍心生烦躁,白午和从前的自己太像,可人善并非好事,包括自己也对他有过杀心。“你——,”

  “白午!”

  “这声音是……,非月?非月!”白午惊喜道。

  只见面前的人散开,莫非煊先下马将莫非月扶了下来,白午也扭头说道,“云苍,是我认识的人,不是他们。”

  云苍一笑,“嗯。”

  白午翻身下马,迎到莫非月身前,“非月,近来可好?可有按时服药?”

  莫非月眼里满是藏不住笑意,“很好,我也有喝药,你呢?”

  “我也是。”

  莫非煊看了一眼马上的云苍,微皱眉。

  云苍回以笑容。心却有不小波澜,刑天门的莫非煊,白午是刑天门的人?不过看他与那人熟识,在此分别自己也不用担心了。“白午。”

  “啊,非月我过去一下。”白午对莫非月示意过去。

  莫非月轻声应他,“我在这等你。”

  “霂临。”

  “你既已遇到熟人,我也就此别过。”云苍拿出木哨,“这个我就不还你了,当做留念。”

  白午笑,“好。”他还是觉得不舍,“你……保重。”

  “嗯,后会有期。”云苍倒是期望再能与他相见的。

  “后会有期。”

  马鞭起落间,云苍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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