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任时光吃撑了，大脑供血不足，思考能力极速下降，很是纳闷：同学会为什么要带程煦？
听电话那头意有所指地又说了几句，才猛地想起来，上次和班长在街上偶遇的时候，因为看不过去她的态度，现场硬编了几句程煦苦苦追她之类的大瞎话。
瞎编一时爽，圆谎葬火场。
“班长，我最近这段时间特别忙，那个同学会我可能去不了，你们好好玩，玩开心点，不用带上我了。”
她要好的高中同学都去了外地上大学，一年回不了两次，剩下都是关系一般的，非要凑在一起吃喝寒暄这种事，她确实不太感兴趣。
可班长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这次再不来，你都五次没参加同学会了，到底忙什么呢？还在天天打工做兼职啊？不是说程煦现在追你追得可勤了么，他条件那么好，有他在你还打工干嘛呀，直接躺家里就行了。你就和他一起来参加呗，大家都说很久不见了，很想看看。”
想看她，还是想看程煦？
话筒那端除了班长的声音，还有夹杂在一起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听起来有好几个轻轻重叠的女声，似乎一直在班长旁边提醒她什么的样子。
任时光：“可是……”
“别可是了，就决定和他一起来吧，除非你那天和我说的都是假的，那就没办法了，你自己来也行，反正大家伙随便聚聚。”
这很明显就是给她放话了。
不信她那天瞎编的，除非带程煦本人过去晒晒，否则她从此就是一小骗子。
啧，这可难倒任时光了——她本来就是小骗子啊。
早知道那会儿就不赌气随口瞎掰了，这下好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
可她说都说了，这会儿总不能啪啪打自己脸吧，她深吸口气，硬着头皮。
“唔，就算我有时间，程煦他不一定有时间的，他现在开工作室了，手里很多项目，挺忙的，等你们定了具体的时间之后，我再看看吧。”
“行，那我到时候通知你，一定要来啊。
该来的电话没有来，不该来的却是很勤快。
任时光耷拉着脑袋，间歇性抽风症犯了，转身烦躁地发出一声怪叫。
地上有道长长的影子，她循着影子一直看过去，叫声戛然而止。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程煦侧着身，像是想走没来得及走的样子，可能是被她变身小怪兽的瞬间给惊吓到了，神情明显有些呆愣，“刚刚……”
应该没有听见她打电话的内容吧，任时光脸颊两边有些发烫，心虚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上来有事么？”
“嗯。”
明明是在自家天台，程煦此刻却有些局促，他看见桌上已经被消灭掉一半的蛋糕，应该开口说话，可喉咙莫名发痒，清咳了两声，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果然再回去练习一下更好吧，他心想。
他一直不出声，大柱子似的杵在跟前，任时光平视过去，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好几下。
还是她率先打破了安静：“我也正好有事想跟你说，那我先说吧。这几天我好好考虑了一下，觉得我还是搬出去比较好。”
她一开口便是要搬走，程煦猛地背脊一僵，蹙起眉：“是因为我一开始没有实话告诉你，这房子是我外婆的？”
“不全是这个原因，不过如果你一开始说了，我可能就不会住进来也说不定。”
“为什么？”
“学长，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任时光认真地盯着他那双眼，里边映着熠熠灯光。
“你是指什么？”
“你回来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是在菁华地产广富市场项目的发布会上，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里，我和菁华集团有什么关系，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不是疑问，她用的，是反问的语气。
程煦沉静地接受她的质询，“知道。”
不出意料得到肯定的回答。任时光心脏像猛然被灌进了大风，抓不住那股席卷的寒意。
“所以你当时找人处理了我闹事的视频，纯粹是担心事态扩大影响项目对吗，那给我提供房子呢，又是为了什么，帮菁华的人监视我的举动？怕我再做出损害他们集团的事情？”
“学长，我一想到你和菁华集团是合作关系，又和路佳在一起，我就觉得没办法继续面对你……再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一直把你往坏了想，我甚至会觉得，你是不是和他们合起来隐藏了真相，我不想和你之间变成这样。你要和他们合作也好，站在他们的立场也好，只要我搬走，我们不再见面了，我就可以当做这件事里面没有你吧。”
她眼眶微红，说到最后，嗓音止不住微微颤动。
程煦看在眼里，胸口某处仿佛被人抡起大锤重重锤了一把，他听得眉头深拧，重重叹了口气，才把胸口的憋闷都抒散掉。
“不是这样，你误会了。”
“我找人处理你的视频，是怕传播出去之后，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我让你搬到楼上来，是因为正好得知你需要房子，而我正好有……就这么简单而已。”
他的叹息声钻进耳里，任时光原本微红的眼眶，猝不及防又涌上来一股热流，将哭欲哭。
她嗓音里带着哽咽，又有怀疑，“真的是这样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没有理由啊，那时候你才刚回国，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
“如果是像你说的，我担心事态扩大影响项目的话，那我直接让记者全部删掉视频不是更快？何必还传播出去，闹到上了热搜。你说我要监视你，你觉得我会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吗，以你的力量，对抗菁华完全是以卵击石，真的有必要让我来监视你？”
他这么一说，任时光觉得是有点道理了。
“还有，什么叫和路佳在一起，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学校里大家都这么说啊，你去微博、学校论坛随便看看，都有好多讨论你们的话题……”
程煦板起脸，一副要狠狠教训她的样子：“以讹传讹你就相信了？有和当事人求证过吗？身为未来的媒体人，连谣言和事实都不区分，以前还口口声声说想当记者，这么不严谨，怎么做新闻。”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和路佳在一起，也不是在帮菁华的人？”任时光还是半信半疑。
“没有，不是。”
“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也就是说，你做的这些都是在帮我。”任时光捋了捋他的话意，“可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解释了大半天，都站累了。程煦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无奈地抿起唇。
心想，任时光，你怎么能这么笨。
“我们认识有九年了吧，这点小事，我想帮就帮了，你别想得太复杂。”
他说得清楚明白，解开了误会，应该就没事了。
但任时光却突然背过身去，不说话了，空气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她压抑着极轻极轻的吸鼻子的声音。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听完这些，眼泪反倒突然不受控制了。
这几天以来，每次见到程煦，都因为那些猜测的想法，感到难过、生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曾经想过，哪怕他对她那么多年来付出的喜欢有一丝丝在意，都不应该在这时候和她站对立。她还委屈地想，她那么多年的感情都变成了笑话。
现在好了，至少她还是有尊严的，没有被喜欢过的人糟践。
她背对着，看不见任何表情，可听到她不太寻常的呼吸，程煦感觉她是在哭。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听她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
“学长，谢谢你和我说清楚，还有谢谢你的房子，但我想我还是搬走吧，再怎么说你和他们毕竟是合作关系，虽然现在我们没有矛盾，可我爸爸的事，我是一定要查到底的，到那时候……”
她话音倏然停顿，连眼泪也停住了。
站在身后的程煦，忽然伸手揉上了她的发顶，他大手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像哄小孩儿似的，拉远了一看，动作生涩又僵硬。
“不用搬走。你尽情做自己要做的事，可以查到底。”
他的掌心贴在她耳朵上方，传来奇妙的温暖和慰藉。
她怔怔地愣住了，一言不发。
像是怕她再度开口拒绝一般，他清淡的嗓音又缓缓响起。
“只要查清真相就可以了吧，我帮你。”
他说得很缓慢，很清晰。
我帮你。
任时光怔忡地转过身来，湿润的眼神对上他无比澄澈的目光，一直悬着不适的心脏，这瞬间忽然蔓延开妥帖的暖意。
他抿起唇，微微颔首，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塞进她掌心。
冰冰凉凉的，和他手心的滚烫不一。
那是一个透明的锥形小玻璃瓶子，瓶口自然封住，里面装了细沙。
不细看的话，不会察觉到，他此刻耳尖微红。
他张了张口，终于把自己无谓地练习了多次的话，说了出来。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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