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又起风了。
风卷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旋转着往前，今天好像是个阴天。
沈念和沈父一同出门，几次转过身看他。
沈父察觉到了她有话想对自己说，“是有什么想说的吗，念念？”
“爸爸，我想请我同桌吃个饭，那天晚上是他帮了我，其实这个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此他还受伤了，所以我想应该表示一下我的感谢。”
沈父从皮夹子里掏出五百块钱，“去吧，吃完饭用饭店的座机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上次之后，沈父不放心沈念大晚上一个人回家。
“谢谢爸爸！”沈念眉开眼笑，继而又有一丝担忧，“那妈妈那边……”
“没事，我去说。要你妈妈知道，她肯定想我们一家人都去吃饭，我们这些老古董去了，你们多不自在呀！”
沈念觉得爸爸真是很开明，读史果然明智！
早读课还没开始，班长又在讲台上动员大家积极参加篮球赛。
“畅，给我报上！”秦炎森朝着前面的人喊了一声，他膝盖磨破了，不想动。
“秦哥，你决定要去了？”刘畅乖乖地回头。
“得给他们看看我们1班的实力！”秦炎森盯着自己已经结痂的手掌，也不知道下周能不能好些。
“你都这样还去呀？”沈念提醒他身上有伤。
“不行的话再下来就是了。”秦炎森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他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身体，脸上被划了一道估计也没有好好处理，仔细看已经结痂了。以他这样不上心的情况，以后估计得留疤。
好像听人说过有个什么药膏涂了印就会变淡，明天去药房问问。
正在他脑补自己在篮球场上杀得4班片甲不留之际，刘畅眼疾手快，一把拿过他摆在桌上还没打开的笔记本，“秦哥，你少女心挺重的呀，还用粉色的笔记本。”
“还来！”秦炎森连踢几下他的屁股。
“那是我的，他刚好写完了上一本，没买本子，我就把我新买的给他了。”沈念用笔戳了下刘畅，“赶紧还回来，上课了。”
“抱歉，抱歉，还给你，秦哥。”刘畅双手奉上这粉色的笔记本。
秦炎森厌烦地合上它，指了指自己的手，可怜巴巴地说：“手疼，写不动。”
沈念看他举着这个和他气质完全不搭的本子，心情格外好，好像是在他身上盖了一个沈念的专属印章。
秦炎森察觉到沈念在看他，视线突然一转，两人目光相撞。
她立刻收回目光，假装自己在发呆。
他也移开目光，装作看别处的样子，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
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要是能装到毕业的话，那就他来捅破这层窗户纸，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大学谈恋爱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沈念，要不你也考电影学院吧？”
“我又不当演员。”
“电影学院又不光是学表演的，还有编导专业的，你看你作文写得这么好，肯定能当一个好的编剧的。”
“这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不，有关系的。和我有关系。”
什么意思？
沈念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击中了她的心脏。
“好！”
教室里依然吵吵闹闹，秋风从教学楼间吹过，窗帘也被吹起。
但这句话他听得很真切，他们眼底里相互映衬着彼此的笑容。
“这是我整理好的我们学过的所有固定搭配，按照字母排序，我还留了些空白，学到新的后期还可以再补充上去。”沈念把笔记本往后翻，向他展示这个本子怎么归类的。
秦炎森把本子拿在手上，翻开看了两页，前面的字倒是挺工整的，怎么越到后面越潦草了。
沈念解释道：“太多了，抄得我手累。”
秦炎森点点头，周末两天要写作业，她肯定还有别的题要做，还要帮自己誊抄笔记，是挺累的，“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你自己的事情要紧。”
沈念道，“没事，就当是复习。”
她说的话秦炎森一个字也不信，沈念就是特意给自己写的。
“对我这么上心？”秦炎森挑挑眉。
沈念吓一跳，这是做什么，赶紧停止散发你的魅力吧，小声说道：“对了，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今晚有晚自习。”秦炎森瞧了她一眼。
她突发奇想，“我们不上晚自习怎么样？”
“不上！”秦炎森惊讶，从来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沈念竟然有这样出格的想法。
沈念摆摆手，示意他小点声，别被人听见，“我们请假吧，随便找个理由就行，只要我们分开请假。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说身体不舒服应该不会有人不相信吧。我就更容易了。”
秦炎森眼睛亮的像只小鹿，似乎也惊讶了一下，摆摆头，“你真是辜负老高对你的信任！”
这可能是沈念最后一次放学后的自由，以后父母要来接自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好不好？”好好的一句话弄得跟向他撒娇一般，但他心里暗爽，“好！让我们做一对自由自在的鸟儿，飞向自由的世界吧！”
沈念无语，好像他们不是在上学，是在坐牢一样。
二人在前后脚在班主任面前演了出戏，老高本着对年级第一的信任，完全没有怀疑他们两个此时正坐在一家饭店里。
“那天你为什么跟来？”沈念问他。
“不告诉你。”平时骂刘畅的时候挺能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不肯说了，真是奇怪。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送我去医院？”秦炎森突然被她勾起了兴趣，也想得到一个答案。
“就是……”沈念想总不能说看你太可怜出于人道主义吧，“不告诉你！”她有样学样，一副得逞的样子。
不说也罢，反正总有一天自己会知道的。
服务员拿来菜单，秦炎森低着头发短信，不知道和谁联系，沈念抬手叩了叩桌板，“点菜。”
他抬手说了句，“我都可以，你看吧。”接着又低下头发短信。
这么晚了他和谁发短信？
“既然是我请你吃饭，那必然要吃你喜欢的。如果这家没有你喜欢的，那我们可以换一家，反正现在离放学还早。”
他抬起头，把手机收起来，“不好意思。”
说完接过菜单，随便点了几个，沈念又加了一个椒盐虾。
菜刚开始吃，秦炎森的手机响了，“我去接个电话。”
然后就听见他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我挺好的，是想我了吗？”
她看见他说这句话时，眼底的里温柔，她多少是有些羡慕的。
刚吃了几口，他又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两分钟后，提着一个纸袋子回来。
“你好像很忙的样子？”
他笑笑，故意气她，“有点儿。”
“那你还答应我今天出来吃饭。”
“有饭不吃是傻子！”他夹了一块椒盐虾，“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吧！”
秦炎森看见他去接电话的时候，沈念在座位上没有动筷子。
刘畅上完第一节晚自习，突然发现后面两个人不见了，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上课也没有回来。
“你知道他们去哪儿吗？”刘畅问杨阳。
杨阳闻言，回答道：“这事儿你得去问老高，我又不是班主任，他们去哪里不跟我汇报。”
“怎么有一种私奔的感觉！”刘畅说话也没经过大脑。
“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刘畅自言自语般开口。
“你也觉得他们有问题？”刘畅终于找到一个和自己想法一致的人，真不愧是同桌。
“走吧！”两个人很快吃完了，沈念看了下手表，现在还比较早。
“一起吧。”他拎着两个人的书包，沈念也心安理得地空着手。
两人沿路一直走，直到走到那天的路口。
沈念平时上学放学从没有在这个路口前碰见过他，想来他们不是一个方向。
两人在路口停住，绿灯一秒一秒过去。
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错过了。
秦炎森冲她微扬下颚，“需要我送你过去么？”
沈念摇摇头，“不……不用，现在有灯了。”
秦炎森笑了下，忽然扯了下她的马尾，“走了。”
然后向着路口那头走去，没有一秒停留。
可惜，今天的路灯倒是修好了。
少年的背影坚定却又单薄，校服在他身上显得宽大，但这背影瞧着竟有几分落寞。
沈念把手放在嘴边，忽然冲着前面喊——
“秦炎森！”
男孩停下脚步，回身看她，沈念冲过去，“为什么？那天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突然间，下雨了。
但这个地方没有可以避雨的。
早上她就看见天色不对劲儿，但没想着带把伞，现下有些后悔。
“那天我在走廊看见他们几个人为难你，想着万一放学后找你麻烦，所以就一直跟着你。”他看了眼此时的夜空，漆黑一片，但脚下的路却被照亮了。
那个女孩就是他的光。
沈念双眼微微眯起，他刚好站在路灯下，雨中的灯光晃得看不清他的脸。
正因为这样，沈念用了最大的勇气，对他张开双臂。
秦炎森愣在原地，接着她向前走了一步，大力地抱住了他，她的头刚好埋在他的胸口处。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谢谢你，秦炎森，我当时很害怕，谢谢你出现。”他能够感觉到伏在自己身上的人身体略微抖动一下。
他一只手放在她头上，“那以后还要强出头吗？”
沈念抬头，看向他，“这是两码事，不能因为害怕被报复，不去做正确的事。”
这条路离学校不远，此时，他们听见学校里的下课铃响了，一会人这条路就会来人。
沈念松开他，继续往前走。
“我送你。”
“好！”
沈念今天穿了一双白鞋，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手还提着两边的裤腿，她真的很不喜欢下雨天，特别是今天还没有带伞。
秋雨不像夏天那么急促，它下得久且密。
一路走着，沈念看见他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头发流到了他的脸上，他用手把头发往后一捋。
她觉得好像更好看了，“你没有刘海儿更好看一点。”
他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原来，你也在意……这些啊。”
沈念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只是怕你骄傲，但……我又不是没有审美。”
她一直低着头，注意力都在自己脚上。
突然被旁边的人推了一下，一脚踩进水坑里，“你干嘛呀！”
水坑里的水带着泥都落在她的白鞋上。
沈念故意踩了一脚水，然后把水踢到他裤子、鞋子上。干完坏事完就想跑，却被秦炎森一把拉住马尾。
“痛痛痛，松手。”沈念连着拍了好几下他的手。
“你还挺厉害的，平时装得跟个小兔子一样，现在还挺凶的。”秦炎森松开手，看了看自己脏了的鞋子和裤子。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呢！”她重新拢了下自己的头发。
“你看淋雨不也很有趣吗？你一直低着头，担心这儿脏了，哪儿湿了，还不如像现在，反正都淋湿了，那就痛痛快快地淋雨。没有伞的孩子其实也不用奔跑。”
“好像有点道理。”
秦炎森看着沈念在这条路上蹦蹦跳跳，甚至故意跳进水坑里，还把水都弄他身上。
“挺好玩的。”沈念看向他。
他分不清这是路灯投在她眼里的光，还是她眼睛本来就是这样明亮。
雨没有尽头地下着，他也好想这条路没有尽头。
但下一个路口，她就要到家了。
那天晚上，沈念被堵在这条没有路灯的道上时，她觉得这条路怎么这么长，为什么邓洁还没有回来，但怎么今天这么快就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到家了。”
虽然沈念的头发都湿透了，但雨夜里玩水的样子，他肯定会记得一辈子。
“不客气，今天是我生日，我有个东西送你。”秦炎森从书包里拿出刚才的纸袋子，“回去再看吧。”
“你过生日还要送我礼物，这是什么道理呀？应该我送你礼物才对。”沈念没有接纸袋，他固执地塞到他手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念看着他雨中洒脱的背影，忽然笑了下，对着他的背影高声地回了句——
“生日快乐，同桌！”
“谢谢你，我的同桌，这是我母亲去世后的第一个生日，谢谢你陪着我。”
他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挺好的。
至少，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就很好。
这个夜晚他们在无人的街道上拥抱，没有晚霞，没有月亮，甚至连星星都看不到。
但喜欢却肆意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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