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二章——神眼心剑
浓雾渐渐消散，道路逐渐宽敞，出口已然不远，楚星繁心下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呼，终于出来了！”楚星繁窜出树林，长长地吸了口气，忽然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他心头一震，定睛一看，不禁愣住了。
走出了雾林迷宫，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番奇景：花的世界，花的天空，花的海洋，放眼望去，除了花还是花。
这就是冷剑山庄的第二重关卡——花海迷宫。
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危险，楚星繁知道这表面上如仙境般的花林中一定隐藏着更凶险的杀机，他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正要向前迈进。
“且慢。”第一步还未跨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简单的两个字，令楚星繁一愕，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有人，来者不是轻功高手，就是修为已达化境，与四周环境融为一体。
楚星繁不由得寻声望去，只见十丈外有个不大不小的凉亭，凉亭内有张不大不小的石桌，石桌旁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老人。石桌上放着两坛酒、一柄剑，酒是两坛醇美的若下春，剑是一柄苍老的生锈铁剑。
楚星繁看得出这老人绝不普通……
沉思片刻，楚星繁缓缓走上前去，向老人抱拳一礼：“前辈是在跟晚辈讲话吗？”
老人低着头，喝着酒，没有看楚星繁一眼，淡淡道：“除了你我，可还有他人？”
楚星繁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笑了笑：“好象是没有了。”
“动手吧。”
楚星繁勉强一笑：“前辈此言何意？”
老人淡淡道出两个字——“比剑。”
此话一出，楚星繁已有所悟：“莫非这里便是第二关？”
老人冷冷道：“废话。”
楚星繁不禁一怔，他不认识这个人，不认识这柄剑，但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对他充满敌意。
楚星繁不禁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老人和石桌上的锈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前辈可是姓冯？”
老人瘦弱的身子微微一怔，嘴边的酒杯也停了下来，但仍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答道：“是的。”
楚星繁接着问道：“听闻大漠之王，飞鹰堡主，罗煞门主曾率三百余名部下夜闯冷剑山庄，最后都被一神秘人物一剑穿心，前辈莫非就是那……”
老者依旧淡淡地道：“正是。”
“前辈为何要赶尽杀绝？”
“老夫脾气如此。”
“那前辈也会将晚辈置于死地？”
“不错，老夫确实要杀你。”
“晚辈与前辈无怨无仇……”
“你我并非无仇。”
“晚辈与前辈素未谋面，怎会结仇？”
“师门有事，必须先走，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三日之内，定当归来，再决胜负，不见不散。”
听得此言，楚星繁如受电击，脑海里登时回想起那个梦幻般的白色身影：“你……你怎会知道？莫非你认识……她？”
“她是老夫的外孙女。”
“什么！”楚星繁惊得目瞪口呆，寻思片刻，忽又恍然道，“难怪前辈早已退隐，如今却出现在这儿，是她请前辈来对付我的？”
“请？她如今已是东海水仙宫的宫主，又怎会屈尊降贵来请我这个老废物？是我自己来的。”
“原来她真是水仙宫宫主。”
“说到底，”老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这也是拜你所赐……”
“因为我？”
“你当初不告而别，她才狠下心来，孤身前往传说中东海月影岛拜师学艺。”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不止如此，她当年一时迷失自我，错杀不少无辜，连老夫也不能幸免。”
楚星繁闻言一愕，还没等他发问，老人抬起了头。
楚星繁又是一惊，因为老人是个瞎子！他的双眼留着一道横细的剑痕，虽不致命，但足以毁掉他的双目。
楚星繁不敢相信地道：“这……是她干的？”
老人黯然道：“除了她，还有谁有这本事？”
“可是……你可是她的外公啊！”
“正因如此，她最后才收得住手。”
“这些……都是因为我？”
“自你不告而别，原本沉默寡言的她变得更加孤僻，她每天不是去那棵参天古树下，望着你刻下的字发呆，就是一个人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我怎么劝也无济于事。直到有一天，外面下着大雨，我正打算去找她，她却浑身湿透跑了回来，什么也不说，就告诉我她要去东海月影岛拜师学艺。众所周知，没有人能从月影岛活着回来，我当时自然不会让她一个小丫头去冒险，但她性情倔强，说走就走，我强行留她，谁料想……”
楚星繁猜得到后面发生的事，心里也不是滋味。
沉默半晌，老人才又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没有了。”
“那就拔剑吧。”
“晚辈知道了，”说罢，楚星繁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若兰给他的那条丝巾，深深地望了一眼上面的“月”字，凝视半晌，用丝巾蒙住自己的眼睛，“前辈请赐教。”
楚星繁竟为公平一战而蒙上双眼！这看似公平，但这位前辈冯正天昔日被称作神眼心剑，如今神眼虽废，但目盲多年，听声辨位的功夫早已臻入化境，这明显对楚星繁不利。
冯正天自然不知道楚星繁蒙上了双眼，沉声道：“好，看剑！”
剑字一出，锵的一声，剑气如虹，撕破长空——
漆黑的夜空，微弱的烛光，如飞霞般眩目的剑光像楚星繁席卷而来。
若是别人见到这样的剑光，这样的剑势，一定还未中招就已被吓得手软，不知所措。但楚星繁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不会被假像所惑，能聚精会神地感应剑的位置。
漫天剑光把楚星繁重重包围，而楚星繁只是轻轻挥了几下手，将几道剑气击散，他知道：所谓心剑，一切剑招都只是为了扰敌心目而设立的虚招罢了，为的就是令对手心神混乱，露出破绽，只是为了使自己能给对方最致命的穿心一剑。
果然不出所料，几道来势凶猛的剑光都被楚星繁轻松化解，而冯正天早已绕至楚星繁身后，手中剑势一变，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回旋，反手向后刺出。
心剑——催心断肠
冯正天整个人似已化作一股旋风，他的剑更旋转得令人眼花缭乱。快绝无比的一招，出奇不意的一招，凶狠恶毒的一招，眨眼间便到楚星繁的后心三寸！若被击中，下场可想而知。
楚星繁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并没有被这招的气势唬吓住，心里一片空明，再复杂绚丽的招式对他来说都只是一剑，因为心剑本身就只有一剑。
只见他错身一闪，能刺穿三百名高手心脏的一招今天却刺空了！冯正天心下一惊，他想不通楚星繁为何面对如此绚丽的一剑居然看不见似的，能在瞬间发现破绽。
一击不中，冯正天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剑势一变——
心剑——万剑穿心
此招一出，只见无数剑光闪烁，从各个方位刺向一点——心脏！
楚星繁心想此招不论如何也是躲不开的，只有出招硬敌！
只听他沉声一喝，指间顿时绽放出皑皑星光——
星剑——流星剑雨
“叮叮叮叮……”原本宁静和谐的庭院内顿时爆发出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密集的撞击声！昏暗的夜色下闪耀着无数森寒夺目的剑光，似乎满天繁星在花与林之间穿越。剑气纵横，寒光四射，漆黑的夜空，飞舞的花瓣……
冯正天如雷霆闪电，攻无不克，楚星繁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无论冯正天的剑有多快多密，楚星繁就像“水”一样，无孔不入，再狭窄的空隙，他也能“流”进去，再夺命的一击，他也能“滑”出来。冯正天的剑法就像一盘棋，把对手往预先准备好的死局里逼，但每当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楚星繁就会使出一个怪招，总能在生死关头化险为夷，有好几次连冯正天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就这样，二人你攻我守，互不相让，不知不觉已过了百招，还是未分胜负。冯正天毕竟是个垂暮老人，纵然功力不逊于楚星繁，但早已没有当年的体力与耐力，不知不觉楚星繁已渐占上风。
冯正天本以为楚星繁虽然是大名鼎鼎的仙剑四英之一，但毕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难免功力不足，心烦气燥。没想到楚星繁的功力居然深不可测，丝毫不下于自己，而且冷静犹在自己之上！这样打下去说不定会……
“不，我岂能输给一个黄毛小子！？”武者的自尊逼迫着冯正天将真气不断提升，冲击着自己的极限！
通过对方剑速和压力的变化，楚星繁感觉到冯正天的力量竟不退反增，不禁一愕，不及细想，也提升真气，手中的星剑又亮了几分。
冯正天依旧使出了万剑穿心，只是这回的力量与速度都快了许多，楚星繁也感到有些疲于应付，于是便放开手脚，转守为攻，试图将冯正天的剑逼回去。就算逼不回去，也要打开一个缺口。
星剑——流星剑雨
可就在楚星繁试图逼退冯正天的时候，他忘了一点：剑本身就只有一剑。当楚星繁全力进攻的时候，还没察觉自己的步伐已经被冯正天的剑所引导，一步一步走向死角。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千万剑光已经融为一剑——
心剑——一剑穿心
直截了当的一剑，剑光摄人的一剑，力透千钧的一剑，破釜沉舟的一剑。不带任何虚招，不留丝毫退路，向楚星繁的心脏直刺而来！
这一剑看似朴实，并不如之前精彩，但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义无返顾的魄力，而且这之前楚星繁已经被冯正天引入死角，根本避无可避！而楚星繁出剑的习惯也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被冯正天摸透。这一剑是必杀的一剑，迄今为止还没人能躲开这一剑。楚星繁也感觉到了这一剑的杀意。看来，论阅历，楚星繁还差得远呢。
强招乍现，气势逼人，楚星繁不敢怠慢，眉头一皱，右指光华四射，星剑现形——
星剑——天星破晓
“轰！”这一拼犹如旱雷震天，惊天动地，强大的力量冲击着双方。论力量，虽然冯正天这招是破釜沉舟的杀招，但星元之力并非常人所能想象，纵然楚星繁尚未真正领悟星元之力，但也足够与冯正天相抗衡。可论招式，楚星繁这招是在仓惶之下使出，自然不能将剑法发挥到极致，而冯正天则是“蓄谋已久”。果然，楚星繁处于下风，胜负似乎已经定下了……
不过两人似乎都忘了一点：楚星繁手中的是无坚不催的“仙剑之魂”——星剑，而冯正天手中只是一柄锈蚀不堪的铁剑，两人功力深厚，这一击所爆发出的力量，纵然人受得住，剑也未必受得住——
“锵！”铁剑当场震断！
“啊！”佩剑一断，真气便乱，冯正天只觉一股劲力袭来，登时被震飞出去。
“前辈！”楚星繁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赢，随即摘下丝巾，奔上前去。
冯正天倒在地上，这个伤不轻，好在冯正天功力深厚，不会致命，但这身武艺怕是保不住了。同时保不住的还有他作为武者的尊严，以及那柄与自己相伴终身的佩剑……
楚星繁扶起冯正天，正想为他疗伤，冯正天却一手将他推开，随即举起断剑，向自己的心脏刺去。
他如今已伤疲交加，速度自然大不如前，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他拦了下来。
“前辈，你这又是何苦？”手的主人自然是楚星繁。
冯正天厉声道：“老夫要生要死，与你何干！？”
“在下敢问前辈一声——为何寻死？”
“明知故问！”
“难道前辈就没有在乎的人？”
冯正天闻言一怔，沉默半晌，只是无奈一笑：“有又如何？她已是高高在上的水仙宫宫主，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了……”
楚星繁也是一阵沉默，随即霍然道：“她因我而变，或许我能让她恢复过来……”
“什么！”冯正天陡然一震，霍然抓住楚星繁的肩膀，“你有办法！”
“没有。”
“……”
“依前辈所言，她当日只是毁去你的眼睛，并未伤你性命，说明她心中还是有一丝亲情。倘若你死，她便失去了惟一的亲人，这岂不会让她变得越来越绝情？”
“……”
“她本性不坏，只是……世事难料，说不定有一天，她会幡然醒悟，回到你身边。但你若死了，便再也看不到那一天，她也会永远活在悔恨和内疚之中……”
“不错……”冯正天缓缓站了起来，“老夫要等她回来。”
楚星繁微笑地点了点头。
被楚星繁这么一点，冯正天只觉心胸霍然开朗，面上的颓风顿时一扫而清，忍不住拍了拍楚星繁的肩膀，含笑道：“小子，多谢。”
楚星繁回以一笑：“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冯正天淡淡一笑，随即目光转向夜空，望着星空里的那一轮孤月：“或许真的只有你才能改变她……”
楚星繁默然不语。
沉默片刻，冯正天忽然说道：“你就快和冷家小姐成亲了，但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陪她一起来看我，可以吗？
楚星繁顿时一愕，他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但他只是保持沉默，迟迟没有回答……
冯正天似乎看出了什么：“罢了，万事自有缘由，强求不得，后会有期。”
楚星繁愕然道：“前辈要去哪儿？”
“在外漂泊许久，也该回家了。”
“昌合城？”
“不错，人也败了，剑也毁了。老夫已无颜再留在冷剑山庄。”
“对不起，我……”
“没事，我已经老了，早晚也会败在别人剑下。”
“前辈言重了。”
冯正天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花海迷宫：“你已连过两关，但这最后一关，你可要小心应付。”
楚星繁顿感诧异：“莫非这镇守第三关的前辈比您还厉害？”
“前辈？”冯正天先是一怔，随即不禁大笑者摇了摇头，“他（她）的功夫或许并不厉害，但他（她）的人却能让你头疼。”
“让我头疼？”楚星繁不解道。
“老夫言尽于此，你好自珍重吧。”冯正天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但没走多远又停下脚步，只是淡淡道，“对了，记住你自己的话。”
“……”
冯正天轻叹一声：“好好认清自己，世间万事自有天定。”说罢，便消失在雾林之中……
目送冯正天远去，楚星繁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手中丝巾上的那个“月”字，然后又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孤月，凝视半晌，摇头一叹，转身奔向那一片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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