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逆观察
结束了。
被称作沙鲁游戏的战斗结束了。
偌大的飞船上，只剩下小明和蜘蛛二人。
小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他很快就抛开了那些多余的情绪，回归到理智的轨道上来。
事情还没结束。
还有要做的事。
“现在，可以跟我解释一下了吗？”
他举起手中的那个装在容器里的大脑，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那好像是他本人的大脑，属于那个五岁时病逝的他。
“即使你不问，我也打算跟你说清楚。”蜘蛛脸上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对于扼杀了他人理想的不安、愧疚、悲哀之类的负面情感，“不过要说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你就得一步一步地理清一些概念，不然的话，我说了也只会让你糊涂。首先，关于世界线，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么平行宇宙呢？”
这的确是小明所疑惑的问题之一。
“平行宇宙的概念跟世界线的概念实际上并不冲突。如你所知，世界线有很多条，但一个世界只会在一条世界线上运行，那么平行宇宙从哪里来？事实上，平行宇宙不是因为所谓的‘选择’而产生的——宇宙不会因为你同时存在两个想法就分裂，选择有很多个，但变成现实的只有一个，所以现实是残酷的，它是你牺牲掉了无穷的可能性，只换来了其中的一个——平行宇宙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一开始就在。
“在宇宙居民中流传着一句话，‘宇宙的生灭只有一个呼吸’。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最初的从无中的诞生的宇宙是混沌的，是不可知的，是混元一体的，没有时间、空间、物质、能量、信息、实体的分别，它是至小，也是至大，我们现在的概念是无法定义混沌之中的事物的。但是之后，混沌炸裂了，万物逐渐演化并有了明确的性质，也就有了区别的界限。我要说的是，在宇宙大爆炸的那一瞬间，它确实诞生了一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只存在了一瞬间，就像一朵烟花一样，炸开了，光明无限，然后沉寂。
“我们现在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只不过是那个诞生于光明的世界所照亮的一个残影，而这样的影子还有很多很多——这就是平行宇宙。这些平行宇宙，并不存在相同的事项，即使存在，那也只是因为巧合。这些平行宇宙诞生于同一时刻，也会在同一时刻死去。所以，懂了吗？宇宙只不过是一个大大的烟花，我们只是在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诞生的影子上，飞快地活了又死的比烟花更短暂的生命。”
蜘蛛把宇宙比作烟花，让小明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不是宇宙的生命长，而是人类的生命短。不过，长和短本来就是比较出来的，若是跟朝生墓死的蜉蝣比，那人类恐怕已经是够长命了。
“最初的宇宙，我们叫它本体宇宙，本体宇宙的投影，则是影子宇宙。本体宇宙和影子宇宙所构成的【宇宙集】，才是一个【完整宇宙】，宇宙居民一般所说的‘世界’，指的就是一个完整宇宙。一般来说，步入星际文明之后，努力扩展在宇宙中的势力范围，继而开始试验性地探索平行宇宙的其他影子宇宙，进而努力从影子宇宙跳到本体宇宙，这大概就是大多数星际文明的发展路线。
“星际文明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从最早的殖民本土恒星系，到冲出恒星系，到占领整个银河系，只要是拥有脱离母星延续文明生存能力的种族，都可以称为星际文明，但如果细究起来，这些星际文明之间的体量之差恐怕超过细菌和星球的对比。根据文明的技术水平，星际文明大体又可以分为爬行级、直立级、成熟级。
“而再往上，那就完全是另一个层次了，也就是所谓的高级文明，或称长者级文明。他们对于宇宙的探索，是完全超乎想象的。比如说，吊诡到无法形容的模因，安娜已经有跟你粗略地说过了吧。”
小明点点头，并意识到话说到这里，接下来的内容才开始进入正题。
“如果说，到成熟级文明为止，探索的都是宇宙的话，那么高级文明，探索的就是宇宙的终极图景了，那是最困扰一切有知生命的根本问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讲道理，这的确是很严肃很值得探讨的问题，但是每当听到这几个问题，小明的反应都是想笑，相信大多数人对这几个问题也都是差不多一样的态度。所以现在也就怪不得小明会一脸的茫然了，他不知道蜘蛛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你认为，造物主是存在的吗？”
小明觉得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他虽然一直给自己的人设就是中二，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中二的功力实在是不够。
“我换个说法吧，作为一个‘科学家’，想必你是知道观察者效应的。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世界正在被观察呢？”
“你认真的？”小明不由得脱口而出。
“我认真的。”蜘蛛虽然这么说，可看他的表情却实在难以猜度他的真实心情，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你相信吗？在我的脑子里存在着许许多多个世界，真实程度与现实一般无二，上面也生存着独立思考的生命，对他们来说，我就是他们的造物主。那么，谁知道我们是不是也是某个生命做的一个梦呢？”
小明的脸色不太好看。
“我们的世界，也许只是一个梦，也许只是一本小说，也许只是一部电影，也许只是一个游戏……这并非危言耸听，至少对高级文明来说不是。他们对于宇宙的探索已经到了尽头，剩下的就是验证最后的答案了，跨过这一步，他们就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用个容易理解的例子来打比方的话，高级文明以下，都只是生存在超级计算机里的NPC，但是到高级文明，那就是人工智能，而且是‘天网’那种可以跟人类互相平起平坐的，虽然隔着一个屏幕，但是却不光只能接受‘外面’的人的观察和影响，也能反过来观察和影响‘外面’，如同对奕的两个棋手。”
小明紧紧地皱着眉头，他心里浮现出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想，却难以说清楚道明白，只觉得抓心挠肝。
“模因的本质是信息，再进一步地说，是欺骗性的信息，它所欺骗的，就是‘观察者’。所谓模因，其实就是【逆观察道具】。”
逆观察三字一出，有若惊雷，小明只觉得豁然开朗，许多东西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们的世界有可能是一首诗，一段编码，一个游戏，一场梦……但这些都是我们所不能知道的，我们不能知道组成我们的‘真实’到底是声音、文字、电信号或者其他。我们就像生活在盒子里的生物，对盒子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假设这个盒子确实被某个盒子外的生物所操纵，无论‘它’是玩家也好，作者也好，导演也好，总之，我们一定是被观察的，那么，利用这种观察，我们能不能实现对盒子外生物的反向影响呢？”
“这就是逆观察？！”
“这就是逆观察！”
小明突然想到了一点：“可是，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个盒子外生物，难道我们现在说的话不会被它知道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即使是盒子外的生物，它又要怎么分辨真假呢？它怎么确定这一切是被我们所影响，还是出自它自己的灵光一闪？你以为逆观察是什么？阴谋诡计？蝶梦庄周，庄周梦蝶，这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事，也根本没必要遮掩，你看这模因如此‘反常’，这正是它吸引观察者注意力的地方。如果一个模因存在于那里，就说明观察者已经注意到了，否则它就不会存在——作者拿个橡皮擦擦掉一段觉得不合心意的字很难吗？而它存在，那就说明观察者接受了它，我们称之为模因感染。”
“这这这……”小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对于高级文明的威能已经完全无法揣摩了，能跟盒子外的生物进行博弈的文明层次，那是何等的恐怖如斯！（耶！终于用上了恐怖如斯这个词。）
蜘蛛眼皮一抬，那一瞬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难道是作者的旁白？），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所谓的模因，就是这么回事。那么，问题来了——”
小明紧张地看着蜘蛛，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模因是怎么产生的呢？”
怔了一下，小明大叫起来：“这个问题我怎么知道？”
“是吗？”蜘蛛皮笑肉不笑，“其实你应该知道的。”
小明烦躁啊，来回踱着步，他很想反驳蜘蛛，可是看着蜘蛛的神色，他不知怎么的就没敢这么做。他甚至隐隐地有种想法，也许蜘蛛说的是真的。
他停了下来，举起手中的容器，问：“跟这个有关？”容器中的大脑在液体里静静地悬浮着，甚至让人产生它在“呼吸”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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