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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门


  安娜与她的船长再次相会。两人分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安娜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欣喜,虽然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哪怕是恒星的诞生至毁灭也不过是等同于一个呼吸,虽然说安娜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然而看在第三者眼中恐怕依然会觉得过于冷漠无情吧。

  这能怪谁呢?

  怪蜘蛛没有给安娜植入更加人性化的表达方式吗?怪安娜拒绝模仿人类的情感模式吗?

  “很高兴再见到你,船长。”安娜并不是没有表现,在这方面,蜘蛛曾经给过她教导,然而也就仅限于此了,蜘蛛没有要求更多,安娜虽然忠实地执行着蜘蛛所希望的事,但明明有强大的学习能力的她也没有主动做得更好。

  “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蜘蛛询问着安娜的意见。

  “恕我直言,既然已经知道了问题的根源所在,为什么不直接解决?”

  “因为有趣。”蜘蛛毫不迟疑地说,“被时空管理局逼着跑这一趟,什么都没得到。至少要找点乐子吧。”

  “如果这是船长你的意愿。”安娜回答得很微妙。

  蜘蛛轻叹口气,手按到安娜的头上:“我觉得故事的结尾不应该是两个路过的外星人用强力摧毁问题,这不符合我的美学。这段历史会被修正,但这段历史也是被人创造的,无数人的喜怒哀乐都是真实不虚的,难道这一切就应该在一无所觉中被抹去?这还仅仅是两个世界线都存在的人。有些只在这一条世界线诞生的人,可是实实在在地消失。要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吧。”

  在一旁听着的小明脸上浮现出强烈的挣扎之色,但他没有出声,立场决定了他不可能反对。即使要背负罪孽,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安娜的眼睛看向窗外,那里有着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被她的谎言欺骗而奉献、奋斗的人,当这段历史被修正的时候,他们都会忘记这一切,甚至有一部分人会直接消失在时空的变动中,从未存在过。

  但现在,他们切切实实地存在于此,切切实实地相信着他们的安娜教主,切切实实地付出了他们的劳动改造着他们的世界。

  船长的行动并不是最佳选择,也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这一点安娜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出结论。但是,没有人说过,只有最佳选择才是选择。如果只有一个选择,那就等于没有选择。安娜可不是死板僵硬的程序,她是宇宙中排得上号的高级生命体。

  安娜说:“我明白了。”

  “那就去做吧。”蜘蛛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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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变动的日子来临了。

  那一天,太阳照常升起,人们像往常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尽管这些日子出了很多令人不安的事,但日子还是要过的。要吃饭,就得劳动,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逆旅星可还没有进步到机器全面代替人工作。

  那一天,人们走出家门,然后黑夜降临,闪烁如万千眼睛眨动的星星与太阳一起挂在天上,双月纠缠舞动,这是一幕奇景,太阳照亮着大地,但同时夜幕也笼罩着天空,人们头一回在白天看到宇宙。

  那一天,从天上,从地下,仿佛回响着一个声音,如同天地齐歌,诉说着宇宙的奥秘。所有人,哪怕从未接受过一天教育的人,都在同一时刻获得了庞大的知识,人们从未感到过的明心见性的境界向他们开放。

  那一天,人类失去了他们的统治者,每一个人都成为了平等的个体。在每一个国家,贫穷的人头一回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吃上了精美的食物,得到了健康的身体,带上了快乐的笑容,跟从前与自己隔着仿佛厚厚一道城墙的小康家庭、富有阶层还有权力者们同席而坐。

  那一天,所有的罪大恶极者得到了审判,业火从他们体内燃起,将他们烧成灰烬,罪不至死的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真心忏悔,并得到宽恕。

  地上天堂,降临于世。

  众多绝地神教的高层人员围绕着安娜,他们是真正意义上忠于安娜,忠于绝地神教的教义,忠于地上天堂的理想的一群人。安娜从众多教徒中提拔出他们,把他们安排到各地的神教分部,而现在,这些人在安娜的召集下齐聚一堂。

  安娜对着这些相信她、爱戴她的人,毫无保留地说出了真相。

  “这就是,我许诺给你们的国。”

  在安娜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有人说了一句:“可惜!太短!”

  每个人都明白这个人的意思——原本,建成了理想中的人类社会的最终形态,应该是一件十分具有成就感的事,但是按照安娜所说,这个人类的理想国的持续时间不会很长。这是人类最后的幸福时光。哦,是对这条世界线的人类来说。

  没有人流露出怨愤之色,对于自己将要消失的命运处之泰然,这些人都是经历过地狱的人,贫穷、饥饿、暴力、侮辱……在得到安娜的拯救之前,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而安娜并不是只在物质上救了他们,也在灵魂上拯救了他们,给了他们真正的理想和尊严。尽管时间并不长,但这些人都已经被淬炼成了真正的斗士,是真正会为了信念理想牺牲的人。

  “即使不依靠教主这样的力量,人类凭自己也能建成这样的国吗?”

  安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一手指天,坚定地说:“宇宙浩瀚,群星如海,在那里面就有无数的文明走到了这一步。你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在过去,有无数的谎言覆盖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之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对底层的人说,人性注定贪婪、残忍、狡诈、软弱,大同社会只是平民百姓做的一个梦,强者应当成为弱者的主人,在精英的带领下社会才能运转良好,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而我用这个宇宙,无尽星空乃至许许多多个不同宇宙,如恒河沙数的文明的例子告诉你们,在生产力将物质变得丰富和廉价之后,人类可以战胜贪婪、残忍、狡诈、软弱,以及一切阻碍进步的因素,变得高尚、正义、美好和自由独立,追求真理和进步将成为每一个人的需求和真正能够做的事。”

  眼泪在一些人的脸上无声地流淌。

  然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歌声响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合唱,那是安娜教给他们的,寄托了他们深沉情感和厚重理想的一首歌:“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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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娜给予她的追随者交代的时候,蜘蛛也没有闲着。

  此刻在孤胆号上,聚集了一大帮人,除了蜘蛛本人和小明,剩下的全都是逆旅星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长久以来,关于这些人的传说一直是令每一个逆旅星人当作床头故事一样影响深远的存在。

  原本这应该对他们来说是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一天,但是先是发生在整个星球上的异象,紧接着,他们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给拉到了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真是可怕又伟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

  荆棘教团的教首感叹着,站在他身边的一群人沉默不语,只是带着同样震憾的表情。在他们不远处,立体投影展现了全球各处发生的惊人变化。

  “不用觉得惊奇,高维干涉低维总是会出现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这只不过是因为干涉发生在你们看不到也无法想象的层面,高维对低维的信息差让我们处在不同的次元。想象一下,如果宇宙是一个迷宫,每一个维度都代表着迷宫中的一条走道,越高的维度就意味着对迷宫的地图掌握得越多,从而也就拥有更高的活动范围和自由程度,那些始终在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走道上徘徊的低维生物,连走道的距离有多长,哪边是出口都还没弄清呢。”

  在荆棘教团的教首罗杰一行人的对面,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正是这段日子以来在逆旅星上做下许多大案的幻影旅团之首,蜘蛛。然而,没有人会再简单地把他认为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的超级英雄。

  “欢迎来到孤胆号,这里作为最后决战的舞台还不赖吧。”

  他们站在一片擂台之旁,擂台是一片隆起于大地的四四方方的石台,石台之外的土地,看上去却荒凉一片,寸草不生,蜘蛛在设计这个场景的时候当真是简单粗暴到了极点。

  “一直以来,你们都想要找到打开‘门’的钥匙,想要摆脱被设计好的命运,想要跳出这个没有休止的游戏,现在,你们只要打赢我,那么就可以得偿所愿。”

  蜘蛛手里拿着一个透明容器,容器里是一个泡在液体里的大脑,他说着把手里的容器递给站在旁边的小明,小明一脸不自在地接过。

  “这就是打开‘门’的钥匙,是最后胜利者的奖品。”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大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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