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太后看着他们走远的身影，微微叹息一声：“孩子们都大了，你瞧，若是不仔细看，阿昀同老三看上去跟亲兄弟似的，除了那双眼睛，别的地方都很像。这猛地往哀家跟前一站，哀家眼神又不好，差点都没分出来。”

        裴煜眉心微皱，勾唇笑了笑：“端惠大长公主同先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阿昀和三皇子血脉皆出自皇家，自然是有些像。”

        魏锦听了，看了自己夫君一眼，心里浮出一丝疑惑，也笑道：“年幼的孩子们，略长得白净些，模样又端正，看上去都有些相似。”。

        二人同太后又闲话一时，听见太后吩咐备膳，便遣人去请裴清三人回来。

        话说裴清三人也算自幼一起长大，这里面又属顾昀年长，人又稳重，有他跟着，纵然周牧想胡闹，裴清是个有分寸的，二人压着，周牧要游湖遛狗的想法也不得行。

        周牧无精打采的，手里拎着一根梅枝甩来甩去，嘴里念念碎：“本来我说多日不见你们，好容易今日得父皇允许能休息一日，正好你二人都进宫来了，咱们三个能乐呵乐呵，谁知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正经守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你们不进宫我一个人念书的好。”

        裴清点点头，道：“三殿下这话说的是，看来我和大兄来的不巧了，耽误了三殿下用功。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着行礼、转身、拔腿就走，动作一气呵成，吓得周牧一把拉住，冲顾昀瞪眼道：“你瞧你瞧，这裴大郎的脾气真是愈发大了，我说一句都不行。”

        又冲裴清道：“舅舅在御前同父皇甩脸子，你又在我跟前甩脸子，你们父子真真是我周家的魔星不成？”

        顾昀听了他的话，脸色一沉：“三殿下慎言。”

        周牧这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也白了白，左右看了看，见跟着的人都离得远，这才松口气，勉强笑了笑：“口无遮拦，勿怪勿怪。”

        裴清心里涌上一股怒气，将手臂从周牧手里抽出来，正色道：“阿爹一向耿直忠君，绝无妄自尊大恃宠生骄，若真如三殿下这样说，恐怕这大梁境内，再无我裴家立足之地。”

        尚且不足十岁仍旧稚嫩的少年郎，一本正经铿锵有力的为父亲正名，说出的话让顾昀的身子都微微发抖，也让周牧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未经思考的话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他低了低头，面上一派愧疚，轻声嘀咕道：“我知道自己说错了，以后我会慎重一些。”

        裴清并不打算轻轻揭过，他退后一步，慎重行礼：“三殿下是陛下的长子，身担重任，将来也会是能君贤王，我和顾昀都是为人臣子，幼承庭训，学的是忠君忠国，而不是谄媚惑主，这样的话，裴清这一辈子都不希望再从殿下口中听见。”

        周牧闻之动容，伸手扶起裴清：“阿清的话，牧谨记在心，日后定多加自省，规范言行，不负君心。”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都感觉到内心的澎湃和激动。

        他们不知道，日后的很多年，这一番话，每每想起来，都会让他们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豪情，支撑着他们继续走下去。

        周牧拍了拍裴清的肩膀，点点头，扶着他的肩往前走，道：“今日父皇宣召舅舅，说起西戎进犯一事，你们可听说了？”

        周牧同衡阳自幼在中宫长大，他又没有外家，听衡阳总叫裴煜舅舅，年幼的他也跟着叫，大人们纠正过，改不过来，梁帝又不在意这些，时日久了，便也称呼裴煜为舅舅。

        顾昀点点头，道：“略有耳闻，不过折子昨日才呈到圣前，尚不知陛下会作何应对。”

        裴清没有说话。

        虽然在此之前裴煜已经听到风声，但他一向谨慎，这样的事不会在妻儿跟前说起，裴清知道此事，还是从裴煜身边的人嘴里听来的。

        身为羽林军统领，负责皇城内卫及盛京治安，如何不知道这些国政大事。

        周牧叹息一声：“只怪咱们年纪太小，上不得战场，不然我一定率领精兵强将把西戎杀个片甲不留！”

        裴清摇摇头，毫不留情的打击他：“且不说大兄身子弱习不得武上不得战场，只说三殿下您，冬日怕冷夏日怕晒，一年里总有五六个月是不适合上围场练习骑射的，如此下去，怎能上战场杀敌？”

        周牧被说中心事，脸上一红，不自在的扭过头去：“皇祖母说我年纪小不让我太过于辛苦，怕伤了身子。”

        这话倒是真的。

        虽说也有骑射师傅教导他，但因皇帝子嗣单薄，太后唯恐有个闪失，便不许周牧等人冒进。皇帝怕太后生气，不敢过于苛责他们，所以虽说周牧于功课上勤勉，但骑射习武之事，也就勉强能自保而已。

        正说着，顾昀瞧见前面人影，扯了扯周牧的袖子：“殿下看，前面是不是衡阳公主？”

        周牧扭头一看，见前面人影绰绰，隐隐可听见女子声音，便踮起脚尖看了看，道：“或许是吧。方才咱们去慈宁宫并未见到阿姐，想是去了坤宁宫照顾母后。走，咱们过去瞧瞧，阿姐怎么在这里？”

        说着三人一并前往，周牧吩咐随侍众人：“先把梅花各送一瓶给皇祖母、父皇、母后和母妃，另外剩下的两瓶，一瓶给舅母，另一瓶拿给我，我去送给阿姐。”

        小太监答应了，各自携瓶而去。周牧三人向前走了走，果然见到衡阳公主在前，身旁跟着淑妃，二人边说边走，听见周牧在后呼唤，停住脚步等他们过去。

        众人见礼毕，淑妃笑道：“难得今日能见到裴世子和顾世子，今日你们三个倒是齐全，不枉三殿下日日念叨。”

        她的目光在顾昀身上停留片刻，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下意识的往衡阳身后退了半步。周牧走去扶着她的手臂笑道：“我刚和阿昀阿清摘了十月梅送去给母妃，不知道母妃在这里。母妃从哪里来？”

        淑妃面色稍缓，略过一丝伤怀：“才刚从坤宁宫过来。”

        周牧面色微沉：“母后今日如何？”

        衡阳眼圈一红：“还是那样。母后一点儿都没有清醒的迹象。”

        众人不免心里感伤，淑妃扶着衡阳的肩抚摸着她的头发，劝慰道：“公主不要过于伤心，娘娘一定会醒来的。”

        衡阳擦了擦泪点点头，裴清见了，和顾昀对视一眼，由顾昀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恐怕太后那里在找我们了。”

        淑妃听了忙道：“是了，别让太后她老人家挂念，你们快去。”

        裴清二人行礼拜别，周牧对顾昀道：“你们先去慈宁宫，我送了阿姐和母妃回宫再去。”

        顾昀二人答应了，带人往坤宁宫走。半路遇见来找他们的人，裴清便问：“我父亲母亲可还在慈宁宫？”

        小太监回道：“国公爷和夫人还在慈宁宫，太后已经传膳了，让奴婢来请三殿下和世子们。”

        裴清没想到太后留膳，对顾昀道：“阿兄不如稍后同我一起回去？”

        顾昀应了，又听裴清问他：“听说姨母这几日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了？”

        崔静书一年里有七八个月是病着的，日日汤药不断，稍有些风吹日晒的都要病一场，顾昀也颇为挂怀。

        顾昀摇摇头：“一早我来的时候去给母亲请安，她正吃着药，虽说略有些咳嗽，但精神还好。”

        裴清点点头，又同顾昀讨论了几句功课文章，说着话就到了慈宁宫。

        太后见了，不免问起周牧，顾昀代为答了，太后点头，又同魏锦感慨道：“难为淑妃挂念着皇后，由她陪着，衡阳也好受一些。”

        淑妃进宫前只是老靖国公身边一个幕僚的女儿，此人姓季名怀字仲秋，为人睿智机敏，颇得老靖国公重用。只是他自幼无父无母，跟着一个老秀才长大，机缘巧合之下，投到了老靖国公门下。虽说也成了亲，但独有一女季婉，妻子去世后他没有续弦，拉扯着女儿过活。不巧没几年生了一场恶疾就去了，留下爱女一人。老靖国公做主，把季婉留在国公府充作义女教养，后来皇后中选入主中宫，季婉自愿跟随入宫做女史，皇后生了衡阳的次年，皇帝醉酒之下宠幸了季婉，后晋位婕妤，这才有孕生下了三殿下。虽说季婉算不上得宠，但兴许是看在靖国公府和皇后的颜面上，季婉连年晋升，如今已经位列妃位。

        在慈宁宫用过晚膳，裴煜一行四人便出宫而去。先将顾昀送到镇北侯府，已经有下人在接，裴清亲自下车送顾昀回府，又笑道：“天色不早，我就不进去给姨母请安了，还请大兄代为问候。”

        “自然。”顾昀二人行礼拜别，裴清上车而去，不多时便到了靖国公府。

        “阿清，”裴煜招呼儿子，“你送你阿娘回房，回去不要再看书了，早点休息。”

        裴清应了，魏锦知道丈夫心里有事，自然不会打扰他，和儿子结伴回房。

        庄别鹤正在书房等他，见了他回来，一边行礼一边问道：“爷，宫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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