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9幕
头顶上的欧式木叶吊扇一圈圈慢悠悠转动着,吹起的凉风聊胜于无。
栾夏被他问得语塞,蓦地觉得焦躁难耐。她撩了撩散在颈后的长发,让它们不要黏在她的皮肤上,制造不必要的热量。
她感到她似乎中了他的诡计,她昨天明明没有同意和他打这个赌的,他们只打过赌,看黄气球能不能在台风天飞起来。
她知道他下一句就会问她会不会愿赌服输,更感到焦躁。
她的手机难得有眼色一次,合时宜地响起来替她解围。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如释重负地站起来,她抚平裙摆的褶皱,向通往室外花园的那扇玻璃门快步走去。
室外,滚滚热浪迎面袭来,栾夏抬起手来遮住炙热阳光,接起电话。
是无涯的前台小姑娘田甜,人如其名,声音很甜,但掩饰不住的慌乱:“栾夏姐,今天好多狗仔来堵无涯,想采访阮总。现在阮总和学生们都出不去了,家长还打电话过来投诉我们。”
田甜也知道狗仔们是认错了人,哭丧问她:“你能不能让你妹妹赶紧出来澄清一下都是误会啊,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栾夏实在烦透这堆狗仔了,耐着性子和田甜讲:“我现在就去说。你们有报警么?”
“报警了,但那些狗仔都是老油子了,都不带怕的。”
“后门也被堵了?”
“是的呢。”
栾夏最怕的是阮杏子的暴脾气忍不了,去找那群狗仔干架:“那就先待着不要动,千万拦着阮总,别让她出去。先等我消息。”
“好的,栾夏姐,”田甜挂机之前不忘嘱咐,“你千万别和阮总说是我告诉你的,她不让我们找你的。”
栾夏也能猜到这一点,更自责自己竟为阮杏子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嗯我知道。”
她挂了就打给栾梦,没指望这个大忙人会立刻接她电话,但栾梦居然是秒接的,仿佛一早就在候着她:“肯回电话给我了?”
她也不和栾梦多废话:“热搜你都看了吧,你们团队准备什么时候发声明澄清?现在狗仔蹲在无涯门口,已经给阮杏子和我们的学生造成很大困扰。”
“需要我澄清什么?”栾梦嘲弄地笑,“我这么红,一天写我的假新闻能有成千上万条,我犯得着一条条去澄清吗?清者自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总不应该因为你的事连累我朋友,对不对?还有那些学生,他们都还要回学校上课的,这样影响他们不好。”她语气不自觉软了几分,“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栾梦软硬不吃:“你都不肯帮我的忙签约,那我为什么又要帮你的忙?”
栾夏这才明白她在算计这个,肝火大炽。
她这个妹妹还是她熟悉的老样子,目标明确,是个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的人。
有位导演曾在试镜栾梦后,对媒体说,栾梦在试镜时连她的每根头发丝儿都带着“我一定要征服你”的野心,所以他连台词都没让栾梦讲,在看到栾梦的第一眼,就定下了女主角非她莫属。
和一个野心家妹妹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她们难能可贵地保持了“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平和,虽然这平和多半要归功于栾夏不爱较真的处世哲学。
但为了阮杏子,她也只能锱铢必较地和栾梦讨价还价:“我还要回英国处理工作,真演不了,我推荐其他演员给你们。”
“不用再和我胡扯什么借口了。”栾梦摆明条件,“你签约,我立刻就出澄清通稿撤热搜。你不签,那我们就互相熬,看谁先受不了。”
这简直不可理喻了,栾夏不懂她干吗非要找她不痛快:“何必呢?逼我来演b角衬你,你能得到很大的乐趣?”
“是的,很大的乐趣。”她竟然不否认,“我就是要让你明白,不论是在电影里还是剧场里,你都永远比不上我。你在《亭亭》的选角里赢过我,只是因为何导他看走眼。”
依栾夏的性格,基本很少会和别人动怒吵架。不管是家里人、朋友还是外人,她觉得发脾气对自身也是一种自我消耗,如果能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她不介意多费几句唇舌。
可如果对方过分了,她也会硬刚硬顶回去,对方绝对占不到她半分便宜。
阮杏子去探班栾夏拍《亭亭》时,就曾目睹过栾夏的这罕见的另一面。
她当时为一个演丫鬟的女配角在和一个男群演吵得不可开交,因为那个男群演在演戏时借机揩油,对那个女配角手脚不干净。
栾夏先是柔声细语让他给那个女配角道歉,奈何他梗着脖子死活不认。
被他的态度激怒,栾夏中气十足地贬损了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一通后,直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个咸猪手。
等警察带走了那个咸猪手之后,围观全程的阮杏子对栾夏感叹,她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了。
她就像是一颗樱桃,外表看上去软乎乎的可以任人拿捏,一捏才知道她内里有多tough。
栾梦却总是一个特例,她既能占到栾夏的便宜,而栾夏又不能拿她怎么办。
可栾梦这次用阮杏子要挟她,她很咽不下这口气。
紧捏着手,暴躁地转过身来,她正对上玻璃门内的盛予明向她投来困惑的眼神。
看着他那双澄明的眼,她心念忽而一动,渐渐松开了握成拳的手,将手放回身侧。
盛予明,真是和白纸一样,纯真率直。
她是否可以争取他呢?
如果她问他要一个和栾梦公平竞争首演的机会,他会同意么?还是会因为他和栾梦的特殊关系,偏私于栾梦呢?
但他是她唯一的选择了,如果不想就让栾梦这样称心如意,她必须放手一搏。
“签约可以,半个小时内我要看到澄清通稿,”心里没有底,她也要和栾梦放足狠话,“但是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为什么?”栾梦嘲谑,“你不会以为你能用这个b角撬走我的首演机会吧?”
确实,b角能演得比a角更出彩的情况绝无仅有,因为在创排的时候,a角都会根据自己本身的调性和特色不断打磨剧本,按照自己的方式建立起人物的逻辑线,给角色打出个样版来。既然样版是由a角创立的,所有特性又是迎合a角自身特点的,那么b角再去演的时候,就很难从这个为a角量身定做的模板里走出来。
而且既然是栾梦这种大咖愿意出演女主角,剧组不可能放过现成流量。观众都是冲着栾梦来的,就算她演得能比栾梦演得更好更棒,剧组也一定不会选择她。
她不语,径直掐灭电话,移开玻璃门走回客厅。
盛予明即刻站起来问她:“出什么事了么,姐姐?”
“没什么,”将烦躁和怒意都按捺下去,她朝他展露柔和的笑意,“一个不相干的骚扰电话。”
“对了,”她像是不经意提起,“你刚是不是问我你有没有赌赢?”
“差点忘了我们还打过这个赌了,”她向他伸出手,“故事很有趣,我愿赌服输,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见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盛予明怔了怔后,也伸出了手。
她报之以微笑,与他交握,微笑里却实则都涌动着对他的觊觎。
不管是用她的演技还是别的方法,她一定要征服他,让他松口给她一个和栾梦公平竞争的机会。
盛予明也对她回报以最灿烂的微笑:“一定会,非常愉快的。”
很久之后,栾夏仔仔细细回忆起这一天,才想起他们双手短暂相握后松开的那一霎,盛予明其实有意无意地勾了勾她的指节,恰似一种暗戳戳的撩拨。
她那时全然没注意,只当他是没把握好力道。
却不知那一刻,假如她细看他的双眼,会在他的眼底看到一些非常不一样的东西,和她所以为的单纯坦率全无关系。
在栾夏签完聘用合同并交给管卓心的半个小时后,她在微博里终于刷出了栾梦工作室放出来的澄清微博。
微博写得简单,着重澄清了三件事:第一,狗仔认错人了,拍到的不是栾梦本人,她现在还在另一个城市的剧组拍戏,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汐南;第二,希望大家不要过度关注她的感情状态,而是多多关注她的新作品;第三,请求媒体朋友们不要再骚扰被拍到的两位女士,她们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第四,对网上造谣者已报警处理,日后也保留追究权利。
同一时间,栾梦所在的剧组《春欲晚》也放出了昨日的拍摄花絮,力证栾梦那个时候确实不在汐南。
一时间网上又沸沸扬扬地议论开来,许多网友仍对她的澄清存疑。
有人在澄清微博下的评论迅速被点赞到第一:【明星的辟谣=造谣。当我们瞎的啊,明明就是本人,还说狗仔拍错人了,双胞胎都没长这么像的。】
工作室只是默默删除了这条微博,一并开启了评论精选。
顶级团队的公关能力自然不需要栾夏多操心。澄清微博一放出,狗仔拍摄到的视频顷刻蒸发,八卦论坛的讨论帖都变为不可见,栾梦的热搜话题都纷纷炸了,而另一位当红小鲜肉带两个粉丝回家过夜的话题替补上了热搜的top榜,让网友们迅速把栾梦的绯闻抛到脑后,又吃起了新瓜。
只有“梦洲”的cp粉还在暗自流泪心碎。看栾梦的模糊说辞,估计和顾嘉州分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cp粉和栾夏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们难过就难过吧,她只在意无涯那边怎么样了。
澄清通稿一出,田甜立刻告诉她,狗仔队已经鸣金收兵。
她还没能高兴很久,田甜又补充,无涯因为这件事还是受到了点负面影响,很多家长因为这一出和阮杏子闹着要退款,不肯再把学生托付给他们了。
栾夏真觉得今年的水逆是没完没了了,可见盛予明帮她放飞的那只黄气球一点也不灵,封建迷信要不得。
始终是因为她才拖累了阮杏子,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阮杏子打个电话,阮杏子先打过来了:“谢天谢地,我得救了!我终于可以继续安安心心地钓我的小奶狗了!!!”
栾夏知道她的没心没肺多半也是为了让她宽心,也只字不提她为这条澄清通稿付出的代价,只为她忧心:“家长是不是来闹啦?”
“当然有啦,刚又好几个来找我退款的。”阮杏子只想躺平,“算了,停一阵就停一阵吧,我也当给自己放个假了,今年都还没好好休息过,累死本仙女了。”
“要不我也来石屿岛一起陪你?”她灵机一动,“好几年没去过你家的海滨别墅了,我还怪怀念的呢。”
“……先别来了吧,”她当然不可能让阮杏子知道她又被栾梦坑了,不得不诓阮杏子,“我这儿还没打扫干净,等打扫干净了,你再过来吧。”
“行啊。”阮杏子不疑有诈,“你的假期怎么样?现在在干吗呢?是在海滩漫步,还是在吃海鲜烧烤呀?”
回到房间的栾夏,一言难尽地望着堆在面前的厚厚一沓剧本:“那可真的是……好极了,好得我都快要发疯了。”
她方才签完合同,从盛予明手上接过剧本和舞监排好的时间表,才顿觉有种被骗上了贼船的感觉。
盛予明居然希望她在两天以内把台词拿下。
背台词可以说是演员的基本功,如果是拍电影拍电视剧忘词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重新再拍一次,甚至演员可以随便乱说个一二三四五,后期配音照样能找补回来。
但演话剧想走捷径,那就没门了。在舞台上忘词被观众嘘声,无异于当众处刑,自毁口碑。
栾夏的学生时代从不惮背台词,她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往往只要花别人一半的时间就能把台词倒背如流。但这次的台词量不小,梅梦是个口齿伶俐,总是能把丈夫程臻说得哑口无言的女人,因此她的台词很密,节奏很快。而且她一直习惯把和她演手戏的演员的台词一起记下来,所以她的工作量会是别人的两倍。
不过,台词并不是她最要命的问题。
最要命的是,她在顺台词时才发现,她对塔妮莎对程臻的最关键的那场引诱戏,竟然毫无头绪。
而盛予明在剧本里写的也非常简单,只写了塔妮莎在后台大胆地主动亲吻了程臻,中间具体过程需要全靠演员自己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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