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7幕
顾嘉州乍然一惊，也望向树上的盛予明。
听见栾梦在喊他，盛予明无动于衷，一直盯着栾夏在看。
暮时的晚风吹得树叶窸窣作响，燥郁的心绪和蝉鸣声一起袭来。他无从宣泄，兜住樱桃的衣摆却被他绞得越来越紧。
半晌没听见回答，栾梦的倒影在玻璃门上一晃而过，下一刻门就被唰地移开：“实在摘不到就算了……”
她懒洋洋趿着拖鞋晃出来，话才说到一半，就看清了斜后方站着的顾嘉州和栾夏，瞬间脸臭：“我以为分手后不踏进前女友的家一步，是基本的常识和礼貌，顾总。”
顾嘉州也没想到盛予明和栾梦会突然回来。
因为被他们突然打断，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我送小夏回来，她准我上来的。”
可能是被聒噪的蝉鸣声吵到厌烦，盛予明在顾嘉州说话时从树梢上跳下。
落地的刹那，他踉跄了下，差点没站稳。
栾夏看得心里一紧，朝他伸出手。
可他瞧了她一眼，不领情绕过她径直走向了玻璃门。
栾梦这边还在专注于挤兑顾嘉州，给盛予明让开路，嘴上却没停：“人都送到了，你可以走了吧？菲姐不是给你攒了局么？你还不去？”
瞿菲之前确实说过要请荧火和剧组一起吃顿饭，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顿饭主要还是瞿菲替大家请顾嘉州吃的。
剧组里当然没人愿意凑这个纯商业性质的局，就推了向易恺一个人去应付。
栾梦的这道逐客令下得却正和顾嘉州的心意。
他正好想拉走栾夏，把没说完的话都说完：“小夏，跟我一起？瞿菲还叫了很多圈内的制作人和剧评人来，我等会儿帮你引荐。”
栾夏一颗心都被盛予明装满了。
看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对顾嘉州抛下一句“不用了，你去吧”，就追了上去。
即便栾梦堵在门旁边，她也顾不上避嫌了，对栾梦也说了句抱歉，就从她身边寻缝隙挤进了门。
一进门，她就望见了盛予明。
如他们重遇的第一天，他垂着头在仔细清理那些红樱桃。水龙头的水柱开得很大，时不时飞溅到他的碎发上，他浑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转过身去拿白瓷盘的时候，他无意间望见了追过来的栾夏，顿下了手上的动作，拧上了水龙头。
水滴从他的发梢上一滴一滴滑落过他的脸庞，他没有去擦，静静看着她。
栾夏迟疑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极力想和他解释刚才她说的要退组的事。
但她刚叫了他一句“盛予明”，他就不愿再听下去，将没洗完的樱桃带进了厨房，不留情面地甩上了厨房的门。
吃了他的“闭门羹”，栾夏怔怔地呆站在门外，良久都没回神。
她在厨房外僵立了一阵，栾梦和顾嘉州也紧跟着进来。
因为她刚才的举动，栾梦像是起了疑心，略带疑惑地瞥了她一眼，才上前移开了滑门。
她环顾厨房，见盛予明还在洗樱桃，打消了顾虑，上前撒娇地挽住他的手：“阿ming，先给我做点东西吃吧，我好饿。”
他淡淡应了声，走去冰箱里翻食材。
两人都把栾夏当空气。
栾夏心里堵得发慌，不想再看下去，逃避似的走向餐厅。
顾嘉州还站在餐桌旁等她。
自从她说她决定退组后，他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小夏，我知道你是想和大家好好道个别。那我也不去了，我在这里陪你先吃饭，等吃完饭我们再一起回汐南。”
还没等她同意，顾嘉州就给荧火的人打去了电话：“晚上不用等我了，我有事不来了，帮我和菲姐道个歉，好好替我陪她。”
他正讲着电话，栾夏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熬了一整天，她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全靠信念支撑着演完全场，现在才感到强烈的饥饿感。
顾嘉州匆匆挂断电话：“饿了是么？想吃什么，我去——”
瓷盘与桌面清脆的撞击声截断了顾嘉州的话。
他怔然地抬起头，才发现盛予明将一盘意式蒜香海鲜面摆在了餐桌上。
栾夏也跟着一怔，看向已换上围裙的盛予明。
可他没理会他们的目光，扭头等着栾梦端着另一盘海鲜面走过来。
他很有耐心地等她走到他面前，绅士地替她抽开了餐椅。等她坐下后，他才坐向栾梦身旁的位置——也是正好正对栾夏的位置。
栾夏的视线黏在他身上，他却始终在看身旁的栾梦，贴心地给她递来叉子。
栾梦接过他的叉子，笑了一声：“我都拿了叉子了啊。”
边说着，她把他的叉子又递向了栾夏：“刚才叫阿ming顺便帮你也做了一份，不用谢。”
栾夏怔神，向对面的盛予明望过去。
他依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拿起栾梦自己带过来的叉子，将栾梦的意面移到自己面前，替她将意面上的酱料都均匀搅拌开。
见栾夏不动，顾嘉州替她接过了栾梦递来的叉子。
但他却不急于去帮栾夏拌面，而是问盛予明：“晚上其他的菜都是西式的么？小夏不喜欢西式菜。”
盛予明闻言猛地一震，想起了他这个月给栾夏做的几乎都是西式菜。
她都一口不剩地吃完了，从没告诉过他，她根本就不喜欢吃这些。
他以为她在英国吃惯了，才给她做的西式菜，不料顾嘉州继续拆台：“当初她去英国的时候就吃不惯，宁可饿肚子也不吃饭，要不是……”
顾嘉州略顿了一下，回忆起过往：“要不是被我发现了逼她自己学做菜，她人都要饿没了。”
“要不还是我帮你做其他的吧？”顾嘉州转向栾夏，笑道，“也不怪小盛不知道，你的口味，当然还是我最清楚。”
眼看着他起身要端走那盘面，栾夏赶紧拉住他：“不用了，这个我爱吃。”
“是么，我怎么记得你不爱吃意面的？”
顾嘉州自言自语了一句，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坐下来，替她用叉子开始搅拌酱料。
但他没搅拌几下，又察觉不对：“怎么还放了罗勒？这个你不是最讨厌的么？”
栾夏看着盛予明没说话，但顾嘉州已经很自觉地帮她挑出那些切碎的罗勒叶，逐一叠在盘子旁。
盛予明看着那堆罗勒叶越积越高，胸腔里不可名状的情绪也越烧越烈。
他盯视着顾嘉州，目光灼烈得像是要把顾嘉州烧出一个洞来。
顾嘉州不受影响，仍然不紧不慢地在挑罗勒叶。
直到挑完了所有的罗勒叶，他才将叉子重新递还给栾夏：“可以吃了。”
他话音正落，栾夏放在餐桌下的双手就被紧握住。
少年的掌心滚热得像夏日里不落的骄阳。他面上不动声色，暗里执拗地紧攥着她的双手，像是要把他的生命线也烙印进她的掌心里，让他成为她逃不开的命运。
栾夏愣怔着望向盛予明，又看了眼埋头在吃面的栾梦。她下意识转了转手腕，想要抽出手，却被他锁得更紧。
见栾夏久久都不接叉子，顾嘉州不禁也有些奇怪地侧视向栾夏。
怕被看出端倪，栾夏更加激烈地抽动着她的手，盛予明却不肯放松一分。
两相较劲，她猛甩了一下手，带着盛予明的手背重重砸向了餐桌。
餐桌轰然响了一声，餐桌上放置的东西也连带着一抖。
被疼痛唤回了理智，盛予明拧着眉松开了手。
而顾嘉州和栾梦都被声响吓了一跳。
顾嘉州手一松，叉子从他手里滑落，摔在了地上。
栾夏趁乱收回了手，心乱如麻地去捡叉子：“我去换一个。”
她心跳急乱，不敢多看盛予明一眼，逃进了厨房。
炉子上还煨着一锅红酒炖牛肉，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弥漫在厨房里，混杂着□□与醇香。
栾夏鼻尖冒汗，盯了那把叉子盯了许久，才把它扔进水池里。
她拧开水龙头，想要冲把脸冷静一下，背后却传来滑轮转动的声音。
浓郁的薄荷气息侵袭而来，她刚意识到是盛予明拉开了滑门，她的腰就被他紧裹住，带向他的怀抱。
她惊颤着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可都是徒劳。他拢住她的后颈发力，逼得她不得不将头侧转过来。
在看清他的那一瞬，滑门被甩上，而她的唇瓣已经被他压上来的双唇撞得变了形状。
不似先前任何一个吻，这个吻带着胡搅蛮缠而不容抗拒的意味，凶猛而急厉，不给她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他硬挤进她的唇间，掠过每一寸可及的缝隙，让她无处可逃。
她被吻得浑身发软，支持不住，撑着移门顶着他压过来的力量。门也吃不住力道，被她带着剧烈摇晃，节奏比她的呼吸还要急。
栾夏不敢再撑着那扇门，只得收回手。
一收回手，她就止不住地下滑。
他及时捞住她，干脆把她架上了流理台。
装在袋子里的樱桃被他横扫下来，落了满地，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他望了一眼，不管不顾，换了个姿势，捧住她的脸继续深吻下去。
栾夏沉沦了一瞬，忽想起在门外的顾嘉州和栾梦，陡然惊醒。
她数次试图推开他，他却都不肯停下，反而更猛烈地吻向她。
无奈之下，纠缠之间，她只得在他唇角咬了一口。
盛予明吃痛，低喘着放开她，揩了他的唇角一下，发现已经出了血。
他眼里的炽热也瞬间冷却下来，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黯然。
她顿了顿，想查看他的伤口，他却撇过头不让她看。
“为什么要退出？”他嗓音喑哑，直视着她，“告诉我为什么，姐姐？”
栾夏咽了口水，张口想答时，却发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状，盛予明竟然笑了出来，但笑意里都是满满的心碎与绝望：“是因为顾嘉州，对么？”
“不是！”栾夏脱口而出，“我不是因为他，我是因为……”
我是因为你。
是因为不想连累你。
是因为不想让你的心血都付诸东流。
是因为不想让你承受我和月竹曾经承受过的事。
是因为想让你的每一分努力，都被世人看到，都被他们所承认。
你是明星，就应当闪耀，照亮黑夜，驱散迷雾，等待朝阳。
而我为你唯一所能做的事，就是放弃。
但这些话，她一个字也不能对他说，最后也只是静默地看着他。
而他也不想再听她任何的解释了，笑意里只剩下了惨淡：“他说你不行，一次你就信。我说你能行，我说一百次你还是不信。”
栾夏觉得她的心都要被这句话碾碎了：“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什么样？”他再也忍不住了，眼角涌出大片水泽，“是我之前误会了，其实对你而言，我有什么可重要的，你有什么必要信我的话？放弃《予明》又算得了什么？反正，他会给你最好的。”
栾夏大脑嗡嗡作响。
她想象过一百种和他道别的方式，但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她百口莫辩，看着他红着眼对她笑：“提前祝你新婚快乐，也祝你前程似锦。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以后也再也不见了，栾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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