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路追杀
没有了觥筹交错罄铃声声,万神宫沉溺在令人悚然的死寂中,稀稀寥寥的几位仙神守在门柱外,深埋着头等候宣召,南棘冷着脸立在华池旁,一双眼睛阴鹜的紧盯华扇屏风之后。
须臾,自那屏风后徐徐走出一人,着了兜帽斗篷,满头白发温柔的垂在肩畔,面上覆着银质的笑脸面具看不出喜怒,唯独在走下高阶时略微偏头瞥了眼空荡荡的神位。
众仙神在看到他出来后纷纷肃正了仪容,一个个不敢怠慢,唯有南棘依旧是清冷阴霾,将头扭向了另一边,无意间发现,那张面具上不知因何多了一道裂缝。
泺河不由自主攥紧了缩在袍袖中的手,恨不得将手心那颗被温度暖热的珠子捏碎,他收了收心神和惊悸,阴柔的声音回荡在宫殿之中:“神座负伤,需闭关疗养,闭关期间,由在下掌管神界诸事,并……”他看向颇有敌意的南棘,沉了沉气:“由仙君负责追杀凰巢之主凰王岚幽,事关重大,希望仙君摒弃与在下的前嫌,一同效力神座大人。”
“哼。”南棘冷哼一声并未回话,突然,泺河在众人意料之外的走向南棘,气氛无比紧张时,他伸出手,手心静静躺着一枚血红色的珠子,裹挟着震慑的灵气。
就连南棘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这是什么?”
“嘶,我记得这可是神座一直收着的宝贝,叫什么……渡灵珠?听说这珠子是圣古神魔大战时留下来的遗物,宝贝着呢。”
“岂止是宝贝?老夫听闻这珠子不仅可以让无修为者通灵脉,高修为者度神阶,若是一直佩戴甚至吸纳其灵气,便可延年益寿命与天齐啊!”
“当真这般神奇?”
“看神座这意思是……”所有人的目光无比艳羡的看向南棘,顿时,让他进退两难如坐针毡,接下这渡灵珠,就意味着在六界眼中他将彻底成为神界的盟友甚至是附属,若是不接……
泺河的手完全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若是他不肯接受,恐怕就要死在这万神宫中。
无奈,他硬着头皮接过那颗透着不详血色的珠子,没有人注意到,那渡灵珠上浓郁的灵气在接触到南棘时陡然四下散开,自七窍中伏入南棘的身体。
“多谢神座厚爱!”
他将珠子攥在手心里冲着屏风后深鞠一礼,面无表情的回头,俯视着华池下深埋着头的众位神官仙尊,“承蒙神座信任,交付与本君捉拿凰王岚幽,惩治洱山叛党一事,此等皆为仙界诸君失责所致,故本君决定,由南氏携领八门追杀岚幽,由颜氏一族,追杀叛党,剿灭一鹤谷!”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泺河面具后的脸色惨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南棘,猛然明白了神座的野心。
——“您……究竟有何意图?”
万神宫后药泉池,度鸦去了薄纱衣,散着发丝惬意的泡入池中,听到询问,微微睁开眼睛瞟了眼立在池边如同一尊雕像一般恭谨的泺河,
“哦?此言何意?”
泺河收拢的双手藏在袖下,微微颤抖着。
“您……”“本座会受这般重的伤,确实是意料之外。”“那您为何要……当年决定要灭掉凰巢?”他鼓起勇气追问下去,见度鸦并没有恼怒之意,接着说:“若是当年没有去招惹凰巢御龙墟,今日也就不必担忧凰王回归神位后的报复,不是吗……而且小人认为,以凰王的脾性,不太可能会降罪于六界凡众……毕竟她……”
“毕竟你那敬爱的师尊,最是爱护凡众,心怀悲悯。”
被呛了一嘴的泺河深深低下了头。
“呵,泺河……你果然,不,应该说不愧是那女人的徒弟,”
泺河心惊:“小人不敢,小人自被神座救下后便……”“本座知道,”度鸦轻轻笑道,上挑的眉宇带着戏谑死死盯着泺河脸上的面具。
“你与岚幽,与那两只老凤凰不一样,你不过是被他们所谓的仁慈怜悯蒙蔽了,”他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玩弄着水池中漂浮的花瓣,幽幽而言:“凤凰仁慈,圣古神魔大战数以万计的魔族并未作乱,却被一同打上与魔神寂壤同罪的非议而遭镇压,那时候的世人并无修为,遇到这种毁天灭地的战争,又能逃到哪里去。诛魔之乱,你所敬爱的凰王与御龙墟之主合力斩杀了麒麟君主苍亚,几乎使奇丘断绝血脉,若说岚幽毫无祸心,又为何会堕了魔,你应该不会不记得,当年她一曲《断魂》,几乎绝了天下苍生之命。”
泺河无言以对,虽然他对当年凰王清剿奇丘,堕魔滥杀一事并不知道详情,但度鸦说的结果,却是有目共睹的……
“你还是觉得,凰王回归神位对天下纷争无伤大雅吗?”
“可……可是……”他话还没说出来,强劲的灵气已然冲到面前,来不及闪躲,只听清脆一声,银面具骤然绽开一道细细的裂痕,他不由自主的摸过去,有温热的液体淌过指尖。
“凤凰堕魔而嗜生杀,你不知圣古凤王风幽如何疯狂屠戮苍生,也是见过《断魂》响彻云霄的血色惨状。本座的意图?本座只是不想让天下无辜生灵再历噩梦重蹈覆辙罢了。”
看似语重心长的话,却带着丝丝杀意,泺河敛了心神,言道:“小人明白了,神座大义,小人妄度君子之腹了。”
“罢了,面对岚幽,你还是会优柔寡断,本座闭关期间,你就负责执掌神界诸事吧,至于追杀岚幽与仙界叛党一事,交给南棘。”泺河怔住,仿佛被瞬间抽干了力气一般,半晌才堪堪回话:“小人……明白。”
“哦对了,”水池中,度鸦不知何时凝出一颗血色的珠子,直直扔给泺河:“将这渡灵珠,交给南棘。”
——“他既然这么想表忠心,那本座就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看看有着南家和颜家的仙界,究竟能不能让本座放心。”
原来……要他将渡灵珠交给南棘,是这个意思吗……试探了南棘的立场,也试探了他的决心。度鸦并不只是想要灭掉有着堕魔弑杀危险的凰王,更想要,彻底控制仙界,甚至是六界。
“等等……仙君三思!”他不由自主的开口叫住了下命令的南棘,“自仙君承位后,颜家退居山野不再干涉仙界事务,此等重任怕是,为难他们了,况且他们与前家主颜觞,以及颜御早就断绝了来往,不必将这些事怪罪于他们……”不知为何,他感觉到南棘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稚嫩到被度鸦百般玩弄掌控的模样,狠辣的手段比他还要决绝。
“颜家既然归属于仙门世家,自是要为仙界尽忠,殿主也说了,颜家早就与那两个叛党断绝了来往,自然会毫无顾忌的为仙界斩除毒草,为神座效力,何来怪罪一说?”
南棘阴森的笑意看的泺河脊背发寒,却无话可辩驳,“替本君向颜家主解释清楚,不要伤了两家和气。”
万神宫中的仙尊们一个接一个簇拥着南棘离开了,留下守在门口的神官和呆愣在华池旁的泺河——“你啊,看似经历了很多,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凰巢待着,鲜少再去人世间走动,对于人情世故了解的太少了……更何况,能见识到多少凡人固有的恶性呢。”彼时凰巢,岚幽总是喜欢在闲暇时和他讨论人族的故事,在他向往人们之间美好生活时,那个明明很温柔的女人却偏偏摇头提醒他人性的险恶,尽管他经历过,却憧憬着,不想去相信师尊口中的罪孽。
“师尊……徒儿好像做错了什么,徒儿该怎么办。”
幸运的是,白苏在生死未卜的深度昏迷数十天后终于清醒过来,不幸的是,白苏在昏迷了数十天之后才醒过来……
醒过来还不够,这十来天的身体瘫痪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过来的,于是乎,还没弄清楚所有情况的白苏,在经历了“师尊”还不到一天的贴心照顾后,再次受到残忍的二次伤害——转移。
“疼……疼疼疼疼啊!!”寻幽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试图将她打横抱起,房间里也传来不知第多少次的嘶吼,白苏被疼痛驱使着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狠狠砸向这个“折磨”自己的人,无奈挪动胳膊也是撕心裂肺的痛只好作罢,泪花在眼眶里一圈圈打着转愣是没流下来。
真是丢人,作为一个军人居然还忍受不了这种疼……白苏将脸埋在寻幽臂弯里,咬着牙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咽了回去。
寻幽将手上力道尽量放轻,颇为担忧的低头查看她的情况,叹了口气:“忍一忍,就要上车了。”出了房门,微凉的秋风吹在脸上强行压下了白苏莫名其妙的燥热,而这风里裹挟的浅微血腥味敏感的钻进白苏鼻孔,她挣扎着想抬头看一眼周围,被寻幽按着一动也动不了,就连风也被他蛮横的挡住。
白苏:“……”
寻幽:“没必要看,脏了眼睛。”
白苏:“……”
寻幽小心翼翼:“你想知道的,想要问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所以……能不能,再喊我一声?”
白苏:“……”
终是狠不下心来的撇了撇嘴,将脑袋重新埋回温热的臂弯,闷闷道:“看仙尊表现吧。”
别院侧门,有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两匹马儿跺着蹄子感觉到了这处院落里残留的妖兽血气,焦躁不安,在经历了二次如同马车碾过全身般剧痛后,白苏被温柔的放在马车早就安置好的柔软虎皮大氅上,就算马车跑起来也不会感受到半点颠簸。她扫了眼人员稀寥的车队,微微皱眉:“师伯伯呢?”
寻幽沉了沉气,将马车车帘掩好,完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对师安徵是否可靠还有所疑虑,但奈何白苏询问的眼神实在无法忽视,“他去安排其他马车了。”“其他马车?”“嗯……”他又从虚怀中拿出备好的水果和酸枣糕,摆在小桌上,“混淆目光,尽量拖延他们找到你……我,记得你是不是喜欢吃……”
白苏将目光挪到小桌上,酸枣糕,黑葡萄还有泛了鲜红的青梅……顿时后槽牙直流口水。
“这里还有杏干,想吃就自己拿,”他将虚怀搁到白苏怀里,退了出去嘱托小厮搬运行李之事。白苏竭力挪动去拿虚怀,“……杨梅山楂酸李子……这个家伙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吃酸的……唔,”她伸出手,手心赫然是她曾在东夏城里典当出去的发簪和玉镯子,经过细致的保养,比当时还要精致漂亮。
“啧,”
正在走神,马车缓缓移动,秋风将车帘掀开一角能看到外面城池的天空,她有些慌乱的放下虚怀,努力扒着窗沿想要看看情况,被一只手拦下:“别乱动。”
……这家伙什么时候上来的……
寻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旁,将她重新塞回大氅里,“师伯伯呢?”“他还有事要处理,跟着另一个车队走了。”不知为何,这位仙尊的语气有些不善。
“那我们要去哪儿?一鹤谷吗?”“不是,”寻幽叹了口气,心里明白一鹤谷是能最快解决白苏身体问题的唯一之地,但他们不能去。
“去师家主城,先把你的身子养好。”“我的身子啊……”白苏苦笑,忍痛伸出手细细看着上面残留的道道疤痕,她感受不到半丝灵气,就连六目术都施展不出。
“仙尊,我是不是不能再修行了?”
“不会。”寻幽再次将她的手塞回去,一手压在她的额头,瞬间清凉的感觉席卷了胡思乱想的脑袋,困倦袭来,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终于闭合。
“睡吧。”
崇城位于整片王朝的极南之地,临江靠海,可谓商贸中枢兵家重地,从璞城到崇城,几乎要横穿南晏整片领地,若是仙家,也不过三四日脚程,若是普通马车一路颠簸,可就要……颠上两三个月。
马车颠颠一个月,吃喝拉撒从没有下过马车的白苏享受着仙尊细致入微的照顾,如果不是那只龙信誓旦旦的保证,足够让她怀疑这人图谋不轨非奸即盗。一路的安然惬意各种补药汤药不断,恢复速度惊人的白苏在一半路程结束即将到达下一个大城前,终于能够扶着车窗吃着蜜饯坐看窗外美景,对此,经历一个月吃了睡睡了吃这种艰苦日子的小丫头一脸感激涕零。
“一切都是仙尊的功劳!感谢仙尊不离不弃细致入微的照顾,小女这厢有……”
“说人话。”“仙尊辛苦!”
白苏噘着嘴从寻幽手里抢回尚未吃完的半袋杏干,挪了挪还微微有些不适的身子趴在窗沿看外面深秋美景,还没好好养养憋了将近一个月的眼睛,车帘被强硬的拉上,随即一个毛毯兜头一盖,“深秋风凉,着了风寒受罪的是你。”
“啊……我就是想看看外面久违的花花世界嘛!”相处久了她也基本摸清这位仙尊的脾气,性子冷的要死,话少的半天蹦不出一句,唯独在各种原则性问题比如方才风凉之事是寸寸不让,但……受不了她撒娇耍赖。
但是!军心似铁,堂堂白苏指挥军官,又岂是随随便便向着别人撒娇的性子。
“就看一会儿,就一会儿!!呆在车里一个月没动弹,眼睛都要瞎了!”
“深秋了,哪儿来的花,入夜风凉,躺好。”
“不是花!是花花世界,是外面美丽的风景……”白苏反抗的声音越来越低,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乖乖躺好给自己盖上毯子,脑袋冲着角落自己生闷气去了。
“仙尊……”
须臾,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酸的?”
虽说一开始看到那些酸不溜秋的果子蜜饯,她的内心是拒绝的,可这一路吃下来,最喜欢的貌似还是那些酸酸的李杏,这种阔别已久的滋味在嘴里回味无穷。
“……不知。”仙尊闭目养神,马车微微晃动着,烛火映在仙尊面皮上意外的好看,白苏扭过头来仔细盯着他,见他确实没有说谎有些气馁道:“那我换种问法,仙尊为何会觉得,我会喜欢这种酸酸的食物?”
寻幽依旧岿然不动,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亦不知。”
“啊……好吧。”
寻幽没有告诉她,在他的印象里,有这样一个人,在百二十岁生辰宴上,拿酸涩未熟透的白果和梨竹招待寥寥宾客,可是他忘记了这个人是谁,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女孩。
就在白苏认命的裹好被子打算老老实实睡觉时,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诶?怎么回事,已经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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