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冬天以后
—70— 冬天以后
过了几天，市委宣传部严副部长召集有关人员，在东方艺院传达市委市政府对广场项目的处理意见。
王光辉带了付国庆和王光明去参加会议，安娜、国风、肖钢也在会场上，另外还有宣传部和东方艺院的其他两个人。
严部长讲话说：同志们，市委市政府领导最近听取了‘东方文化艺术广场’项目建设有关情况的专题汇报，经认真研究并报请省委省政府同意，就有关广场项目后续建设的事项，做出以下若干处理意见——
严部长喝了一口茶，看见大家都在认真记录，这才接着往下说：第一，关于对‘东方文化广场’项目的基本认识。市委市政府指出，广场项目的基本思路方案，是我市广大干部群众集体智慧的结晶，并不是某个领导人提出来的个人想法。因此，广场项目是我市文化产业发展的重点项目，应该继续开发建设。
“哦？项目还是要继续开发建设？”大家似乎兴奋起来，纷纷议论开了。
严部长提高了音调说：第二，关于广场项目的投资方案调整问题。市委市政府建议，项目投资方案由过去的一家投资调整为三家以上的多方投资。其中，建议省建工集团占投资比例的60%左右，另外两家公司各占20%左右。
肖钢忍不住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知道啊？
严部长：肖总你别急啊，市政府已经跟你们集团公司沟通过了，很快就会通知你的。第三——
王光明也急了，反对说：嗯！不对呀，原先说好的‘东方艺院’以品牌出资，占项目51%以上的股权。
国风见王光明看着自己，他想说什么，但又一时语塞，噎住了。
严部长：同志们，以前的投资方案，是某些领导人的主观意志想当然，是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则的长官意志。现在，我们要回归到公平原则的轨道上来。第三，关于广场项目的扶持政策问题。市委市政府认为，领导人员特别是地方一把手，不能为了政绩而拿国家利益送人情，更不允许搞权钱交易。因此，广场项目的土地出让和项目规划，以及将来的税收政策，都要合法合规，按程序规定办理，不能搞特殊化和非程序化。
王光辉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噌！”的一声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会议室的门口，头也不回地说：严部长，你人还是以前的那个人，但是你今天说的话，好像是在自打耳光。这样好玩吗？
说完这句，他径直走了。
付国庆和王光明立即反应过来，同时起身离开。
接着，安娜也涨红着脸，拉着她的另一个同事，一起走了。
奇怪的是，国风竟然也低着头不声不响地走出门去。
严部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示威似的离开，他手里的文件掉落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怔住了。
……
祝建平正在崭新的教堂里，一个人吹着口哨，心情愉快地打扫着地面卫生。他旋转着身体，挥动手中的拖把像是在舞蹈。
这所天主教教堂，是祝建平亲自提议、参与设计的，并且在内部装修期间一直守在现场指导监督。现在，一腔心血终于得到回报，心情自然畅快。
突然，他手中的拖把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转身一看，竟然是王光辉用脚踩住了拖把。
“光辉！是你！”祝建平十分高兴，伸展双臂一把抱住了王光辉，“光辉，我正准备去找你的。教堂装修完工了，可以使用了！”
几个月没见面的两个大男人，紧紧地拥抱着，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背。然而，祝建平感觉不对头，因为王光辉抱着他不松手，臂膀在起伏颤抖。
“光辉，你——”祝建平想问个事由，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啊！啊——建平，我好累，好累啊！”王光辉终于没忍住，他放声大哭起来，那悲壮的声音在教堂里面发生共鸣回响，听起来令人震惊。
忽然一阵强风吹来，推开了教堂的门。门外是一个白茫茫的世界，有些刺眼。
……
公司会议室里，正在召开高层会议，付国庆、王光明，以及财务总监、营销总监都在，安娜也在，但王光辉和田力没在场。
祝建平讲话——
各位同仁，以上，大家把各方面的情况和问题都讲了讲，汇总起来，主要就是5个大的问号：1，东方广场项目的局面怎样应对？2，东方艺院的工作怎么衔接？3，光辉岁月小区交房和物业管理怎么安排？4，光辉岁月项目二期做不做和怎样做？5，公司资金怎样筹措和调配？对吧，应该就是这些问题吧？
依我看，广场项目的局面十分复杂，多方的利害关系交织在一起，好比一团乱麻。我们公司作为其中一方，并不能凭一家之力就能化解困境，也不可能独善其身。因此，我们要作最坏的打算，可能目前的僵持局面会要持续很长时间。
东方艺院，当前工作的首要目标是保持现有师资力量的稳定，同时在全国范围招聘院长。就长远发展而言，必须实行股份制，通过资本市场获得建设校园新址的资金。
光辉岁月小区的交房和物业管理，应该按原定计划操作，尽量不作变动，这样才能让广大业主对我们公司有信任感。并且，我们集团各家公司，也应该按原定计划搬迁到光辉岁月小区办公。
至于光辉岁月二期，项目用地只能参加土地拍卖程序，如果价格可以接受，二期就可以开工。如果土地价格过高或者竞拍失败，我们就放弃二期，另行规划新项目。
最后是资金问题，并不是今天这一次会议就能解决的。改天，我们另行召开专题会议，研究资金需求、资金来源和资金配置的一系列问题。
各位同事，我要坦率地说，我们公司经营的冬天来了。在冬天，因为天气寒冷，所以我们大家都要学会抱团取暖（他想了想，似乎是将有些话语咽了回去）。如果没有其他的重要事项，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散会，谢谢大家。
……
在一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神形憔悴的王丽辉正趟在病床上，看着对面墙上的电视屏幕。电视画面是红彩妹妹参加音乐比赛活动的内容，此时正好轮到红彩妹妹出场演唱。她的双眼用一条红布条蒙着，唱的是《小河淌水》。
医生和护士们被歌声所吸引，纷纷来到王丽辉的病床前，与她一同观看红彩妹妹的演出。
主治医师轻声问王丽辉：那个，田力在外面走廊上，他想进来陪陪你，你看——可以吗？
王丽辉虚弱地摇了摇头说：不行。
……
王光辉驾驶着他那辆德国豪车，在乡间公路上行驶。各处植被披上了银装，天上飘着雪花。车内的车载电视，正在播放红彩妹妹参加选秀节目演出的实况。
王光辉的车，开到一座寺庙的门口停下。他下了车，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走进了“灵泉寺”的院门。
王光辉问一个和尚：师傅，请问你们的住持在哪里？
和尚：请问施主，有何指教？
王光辉拉开袋子的拉链，露出袋子里面一捆一捆的钞票，说：师傅，我想请你们为我的妹妹做一场祈福法事。
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请随我来。
王光辉由那个和尚领着，来到了大雄宝殿。
和尚说：施主，请你在此稍候，我去请方丈过来。
“有劳师傅了。”王光辉点头答应。
不多久，大庙里的钟声悠扬地敲响了。众多僧人按着钟声的指引，从四面八方走来，在大雄宝殿集合。他们面朝佛像，在门里门外自动列队，然后开始集体诵经。
王光辉跪在佛像前，烧香祈祷。
……
（第一卷尾声）
5个月以后，人间已是仲夏时节，自然界在延续着莺飞草长的节奏。相水古镇上步行商业街两侧的柳树，正在炫耀着绿油油的旺盛生命力。
“骑士咖啡馆”里，有两个年轻男子，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正在喝着咖啡闲聊。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对面“金玲粉馆”的招牌。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是兴头上——
“听说，这条商业步行街，就是王光辉投资兴建的。”
“唉，可惜他的妹妹王丽辉，乳腺癌术后复发，死了。王光辉伤心过度，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你说，这王氏兄妹的故事，也真是可歌可泣，荡气回肠啊。古老的相水镇，总算有了新传说。”
“谁说不是呢，听说王丽辉那是天使面容、魔鬼身材，专业模特。啊，你放眼看看，满世界的破鱼烂虾歪瓜劣枣丑八怪，偏偏都活得好好的。唯独一个大美女，没了，老天真是不开眼啊。”
“我最佩服王丽辉的是，她把眼角膜捐给了红彩妹妹。红彩妹妹在央视唱歌出了名，到处讲王丽辉的故事。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这就是一座最好的纪念碑。”
“我还听说，王光辉是东方艺术学院的幕后老板，现在由祝建平院长帮他运作上市。天啦，东方艺术学院一旦上市成功，又要产生一大批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啊！”
“王光辉虽然是辉煌过，但是那个叫做‘东方文化艺术广场’的项目，人家是烂尾工程，他是烂头工程——刚下了地基就烂掉了，那不是他的败笔吗？”
“切！你不知道，那是长官意志和权力干预造成的。王光辉做的项目有‘光辉岁月’做代表，能力和水平摆在那里，谁能不服？”
“市场不相信眼泪！王光辉若是有能力，为什么要留一个烂摊子丢人现眼？那个项目的拆迁户三天两头的堵路堵桥，上访闹事，这也能够代表王光辉的能力吗？他即便是出家为僧了，那也必受佛门道义的指责，他的良心能够安静下来吗？”
“嘿嘿，照你这么说，你比王光辉还更有能耐？那好，你也造一个商业步行街给我看看，你也建一个‘光辉岁月’给我看看！”
“我呸！你呛我干什么？”
“是你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不呛你呛谁呀？”
“怎么是胡说八道？各抒己见不行吗？”
“各抒己见也不能胡说八道！”
“你怎么证明你自己就不是胡说八道啊？”
“你，你，简直无耻！”
“你才无耻！”
“你无耻！”
两人争着吵着，互相动了真气。其中一人在桌子上拍了一张50元的钞票，翻脸走人。
另一个随即起身，在桌子上拍了一张百元大钞（他同时拿走了那张50元的钱），然后也怒气冲天地走了。
上午，咖啡馆原本就没有什么客人。那两人走后，这里重又回归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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