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曾忆昔年
先皇后期,二王并立。当时还是晋王的皇帝没有母家扶持,不得先皇宠爱,只能在大皇子肃王和三皇子安王势力的夹缝中蛰伏待发。幸好,晋王被乌兰察部的公主看中,与乌兰察部联姻,有了兵力的支撑终于能在朝堂上初露锋芒。当时的梅瑾萱陪着晋王出了宫,还是晋王府的侍女。当日她就是听从先王妃的吩咐,去往龙兴寺与乌兰察部的人偷偷会面,传达先王妃的命令。
不知道是消息走漏还是碰巧想给晋王一个威吓,在去往龙兴寺的山路上梅瑾萱遇到了截杀。三个穿的像流寇一样的男人,用的却是精铁刀。而就在梅瑾萱命悬一线之际,一个黑衣少年骑着马踏雪而来,拔剑出鞘,不过几息就将三人斩杀。梅瑾萱吓得甚至忘记眨眼,她的眼睛从男人狰狞的死相上转到少年脸上,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少年不是人们口中的剑眉星目,但鼻子高挺凤眼深邃,依旧清俊好看。
少年见梅瑾萱吓傻了,将剑挂在马鞍上,翻身下马赤手来到她面前:“姑娘,没事吧?”
可能是梅瑾萱怔住的样子太呆,少年突然笑了起来。他拍了下梅瑾萱的头:“回神了,你已经安全了。”
梅瑾萱看着那笑容,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好像刚刚被歹人弄出了暗伤一般。她结结巴巴地说:“哦哦!谢谢,谢谢公子。”
少年环视了一眼这荒凉的小路,皱起眉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来这僻静地方,多危险。你是要去哪里?”
梅瑾萱停止的脑子终于重新还是运转,她看了看山上说:“我要去山上的龙兴寺还愿的,走这里是因为天气冷,想快一点。”
少年叹气:“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天气虽冷但忍一忍总比丢了命好。”
梅瑾萱连连点头。
少年看她这样竟又笑了。他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到梅瑾萱的身上,为她挡住了衣摆上溅到的血迹。
“走吧,我送你到大路上。你从大路去吧。”
那样短短的一段路,梅瑾萱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她之后也打听过京中的勋贵子弟将门之后,倒不是有什么妄想,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如果可以远远再望一眼也好。但奈何,那少年再无音讯。
而多年之后终于有机会再次相见,便是封后大典之上。
皇后沈氏,沈星辰。
梅瑾萱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你来了。”
用着最昂贵的灯油,一室灯火通明,但梅瑾萱却还是觉得照不亮床上的人。
沈星辰平躺在锦被里,长发被宫女梳理整齐压在脑后,如果不是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跟常人无异。
沈星辰看到梅瑾萱的第一眼就笑了起来。
那笑容中没有生命濒临尽头的绝望,只有洒脱。
梅瑾萱来到床前单膝跪在脚踏上,看着那个笑容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好像又看到了那年冬天,雪地里为她披上衣服的“少年将军”。
“这个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也没有别人可以给,若是不嫌弃,你就留在身边吧。”
沈星辰手里握着一枚碧绿的翡翠,递到梅瑾萱的面前。
梅瑾萱下意识接过来。那翡翠被雕成一个平安扣的样式,玉璧上还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像是佛经。翠绿通透,莹润无暇,一看就是被人贴身收藏,时时把玩的珍爱之物。
沈星辰见到梅瑾萱没有拒绝,笑得更开心了。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梅瑾萱的脸,帮她擦掉滚烫的泪珠。
“别哭,也不要伤心太久,我只是可以回家了。他们已经等我太长时间了。”
梅瑾萱握住那苍白的手,她想说,别胡说,我一定会救你的;她想说,没事的,你一定能好起来的;她还想说,别走,别离开
但她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样,除了泪水汹涌,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星辰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眼里终于有了不舍。
“我后悔了。早知道,这些年就该多多去找你,多说两句也好。其实,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我还记得你当时穿着青色的披风,披风外面有一圈白白的毛。你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我当时就想起来我家里的那窝兔子。就跟你一样,毛茸茸,呆呆的,很可爱。当年我祖父病逝,我不得不回京。看到国公府那些人我就厌烦,京都里的人我都不喜欢,直到遇到了你。”
沈星辰说着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拍了下梅瑾萱的头发,
“小时候夫子教我们《左传》,有一个词叫‘冬日可爱’。我当时不懂,觉得太阳有什么可爱,但看到你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真的有一人,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温暖,亲切。”
梅瑾萱眼泪流得更凶,她把沈星辰的手贴在脸颊上感受着那仅余的温度。
沈星辰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在保护我。想来我真是没用。现在,我要回家了。我没有别的东西,唯独能把这个玉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顺遂”
真是可惜,沈星辰想。为什么这些年就错过了那么多时光呢?可能是因为最开始入宫自己心如死水,也可能是因为在这宫里待得越久越能体会到帝王的忌惮,所以才不敢亲近。愈是珍重之物,愈是心生胆怯,
深刻在梅瑾萱记忆中的眼睛光芒越来越暗淡,最后慢慢闭上,再也不会睁开。
元丰十年,皇后沈氏病逝,年仅二十九岁。
梅瑾萱攥着玉缓步从寝室走出来,把宫女太监的哭声抛在身后。她表情看起来很平静,连泪水都没了,就是眼神涣散得厉害。
素雪赶紧上来扶她,她却径直走到殿门边上,扶着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外面雨已经停了,只剩下凉爽的空气。冰凉的空气入口,梅瑾萱才觉得自己的世界清明了一点,但还是疼。好像一块石头悬在她的体内,坠得她的心,她的五脏六腑止不住的疼。
梅瑾萱回过头,眼睛在人群里扫视,终于找到她要找的人。
“刘宁海。”她嗓音沙哑:“那人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刘宁海来到梅瑾萱身边,小心地说:“那人我们本来已经控制住了,也搜了身卸了下巴。没想到他早就中了毒,已经毒发身亡了。”
梅瑾萱的目光如刀子一样盯着刘宁海:“就这些?别人呢?”
刘宁海不敢看她布满红丝的眼睛,目光游移,然后看向了皇帝。在皇帝的默许下,他才再次开口:“据坤宁宫里的人说,死的那个张青有一个要好多年的宫女。有人看见,这两日那宫女给张青送过东西。”
梅瑾萱问:“宫女?”
刘宁海斟酌了一下说到:“是永春宫的宫女。”
“呵”梅瑾萱笑出了声,那笑声冷得让人害怕。
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今天这事也很简单,就是有人在皇后的饮食中放了堕胎的东西,手段跟淑妃那次如出一辙,甚至都不愿意添个花样,尽是嚣张。
梅瑾萱知道,淑妃就是故意的。她真的信了皇帝的手段,她在报复。
推开素雪搀扶的手,梅瑾萱站直身体,看向帝王。
“谋害皇后罪不容诛,臣妾请陛下明断,惩治奸人告慰皇后英灵。”
皇帝看着她强撑的样子,眼睛里有情绪闪过,但最终还是那冷肃的模样。
“去永春宫。”
众人到的时候,淑妃正在长廊上看天,心情显然十分的好。
看到皇帝,淑妃当即惊喜的迎来上来。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啊?”
那一脸懵懂的样子,演得也是很到位了。
但皇帝没有废话,直接下令:“将永春宫所有宫女太监全部带走关押。皇后薨逝,掌宫之权暂交予贵妃。贵妃,你一会安排新的宫人过来。记住,没有朕的允许,所有人不得进出永春宫。”
淑妃怔住:“皇后皇后薨逝了?”
皇帝没有看她,只是让刘宁海赶紧带人去办。
淑妃这才急了,几步上无助地抓住皇帝的衣袖:“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陛下难道怀疑皇后的死与臣妾有关?臣妾今日一直呆在永春宫内,安分守己。陛下,臣妾冤枉啊!”
“冤枉?”一直站在皇帝身后静静看着的梅瑾萱,嗤笑出来:“陛下,皇后乃是一国之母,皇后腹中嫡子更是涉及民心安稳。臣妾请求陛下严查,千万不能让凶手巧言令色蒙混脱罪,以正后宫纲纪。”
“你闭嘴!”淑妃呵斥梅瑾萱:“本宫还怀疑是你害了皇后呢!”
说着,淑妃转眼望着皇帝:“陛下,贵妃平日里就不服皇后管教。臣妾怀疑”
可没等淑妃说完,皇帝就拽下淑妃的手,狠狠甩开。
淑妃一时不查,竟被掼到地上。
“陛下”淑妃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皇帝垂目看着淑妃,目光中竟透出了一点厌烦和恼火:“是非曲直朕自有论断,一切人让宫正司审问。淑妃,你就先在永春宫里静思己过,好好反省你都做了什么。”
说完,皇帝不想再看,转身就走。
“陛下!陛下!”
淑妃唤了两声,奈何皇帝心硬似铁,再不回头。
淑妃此时跌坐在雨后的积水里,裙摆袖子都被污水打湿,但她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只觉得从内而外的冷。
那不是恐惧,只是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那么爱他,他却始终不肯看她一眼,给她哪怕一丝丝的偏爱。
“陛下!整个皇宫,只有臣妾只有臣妾是真心爱你的!贵妃出身卑贱,她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一心得到你的宠爱。那是爱吗?不是!她想要的东西多了,权力地位她这种贱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纯洁的爱!而皇后呢?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她只是为了国公府才进宫的。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更别提那些婕妤,美人她们每个人心里都推满了乌七八糟的东西,争抢着那些蝇头小利!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正爱你的!我的心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陛下!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看臣妾呢?!”
凄厉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她呼唤的人应该听到了,只是留给她的只有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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