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杨氏的田产,半戟山买了约莫六十余顷,面积大得快有半戟山田产的三分之一的,听着好像不得了,实际上能用作良田的只有十余顷而已,剩下的除了一部分下等田,甚至还有水泡子,坑坑洼洼的林地等。
投奔了楚玄的郎九等人,租种的就是一片下等田,雨季窝水,秧苗极容易烂根,纯粹的靠天吃饭,只盼着风和日丽才好。今年雨水多,便是半戟山不把田亩收回去,他们八成也不会有好收成。
楚玄听说他们过来了,也没太当回事,还跟庄尧说:“就是那日在田间结识的几户佃农。”
庄尧道:“我与你一道看看,顺便问一问占了咱们田产的那户人家是怎么回事。”
楚玄应下,又问:“阿姐怎么从后山过来的?”
庄尧支吾着道:“我随便走走。”
说罢便推着他去见郎九等人。
到了一看,两人都吓了一跳。郎九等哪是“几户”佃农?几户快把半个村子搬过来了吧?
楚玄问道:“你们……这是?”
郎九带着几十户人家扑通一跪:“郎君,实不相瞒,这都是些朋友邻居,有的是带着田契投了杨家做了佃客,有的是被杨家霸占了田亩,杨家走了这二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想着既山上缺人,不如就都带过来了。”
楚玄看向庄尧,她也是愣了愣,山上多是部曲人家,主要劳动力还要负责护卫巡山,而山下庄园建造正要人手,所以确实很缺种田和做杂务的人。这些人既然曾经是杨家的依附农,那今日来投,就是要做她半戟山的依附农了,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郎九眼尖,瞅着楚玄对庄尧态度不同,便猜测着这一位许是个管事的,便对庄尧道:“这位娘子,我们不止能种田,还有会匠户活计的!不管什么活儿,只要用得着我们出力气的,总能做得来!”
直到庄尧说了句:“都留下吧。”
众人与楚玄才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带了喜色。
庄尧又道:“也不需你们离家,山下正有工事,你们每日出工便可。若急着用钱,工钱可以日结,也可以预支。”
这条件算优容了,庄尧倒也不怕他们拿了钱就跑,这拖家带口的,不至于跟半戟山过不去。
不想有个妇人开口道:“吕家那个娘子说话也是好听哩,到头来还不是阿九……”
郎九一听,这妇人是拿庄尧比吕弘那个妾杨氏了,立即回头瞪了她一眼道:“阿嫂。”
庄尧不知道这些细节,便问:“吕家怎么了?”
郎九见庄尧有问,怕他阿嫂又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便自己答了:“吕家不过是想捡些便宜!当家的那个吕弘,最是个无赖,我们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上了他的套儿。实话说与娘子,这事儿前后一串起来,再明白不过。吕家在乡里横行,却是怕您山上找他的麻烦,所以想拿我们当枪使。这块地,听说还是他的好亲家,那户姓陈的给他出的主意,叫他先占着。”
庄尧听明白了,又是陈家。用一桩案子恶心了半戟山一把——当然本意是想让半戟山倒霉,又撺掇吕弘占了半戟山的田亩,实在是不动手都要手痒了。
打发郎九等人去了,庄尧便不急着修建庄园,而是问楚玄:“杨家一走,留下那么多的田产,陈家只怕不会袖手吧?”
楚玄道:“这恐怕不容易知道,我去打听打听。阿姐要做什么?”
“这个要看咱们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庄尧冷静地说,又问楚玄,“你觉得我会把陈家满门都收拾了么?”
楚玄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庄尧却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地道:“我在这儿难为你个小朋友做什么呢?”
说罢也不理他,转身而去了,留楚玄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日时有暴雨,工程也好,田亩也好,一时也顾不上,只有褚云驰,见了那个与吕晋同吃同住了三天的韩沐一面。
韩沐出来的时候,笑容满面的,手里轻飘飘一卷帛,递给了褚云驰:“这就是褚令要的东西了。”
褚云驰接过来一看,是一份无比详细的自白。吕晋自己没什么亲朋故旧是真的,他是吕弘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吕家起于微寒,不过是他祖上娶了一个在大户人家制胭脂的婢女才发了家,所以什么脏的臭的只要有油水,都会沾一沾。
吕弘的身家也不怎么清白,欺男霸女的事儿也没少干,但也没有多大势力,别说半戟山,连陈氏这种人家都不敢硬碰,况且,吕弘还要求着陈家在白道生意上多帮扶一把呢。这一回,陈家惹了事,想给半戟山个厉害瞧瞧却弄砸了,这时候便显出吕弘来了。
与陈家多有来往的商户,半戟山也没有特别对待过,是以只要给钱,也常在邸店歇脚,一时间也没人想到这一桩来,结果就叫陈家发现了斡兀吉。
那胡商斡兀吉是个重要证人,陈家虽也扣了他的家人,却落入半戟山之手,只怕要坏事,陈家人吓得够呛,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吕弘便想,这回帮着这位妹夫一把,说不定能捞些好处,他做事狠绝,便叫吕晋出手,去将那斡兀吉弄回来。若不能弄回来,就弄死。
结果庄尧追得紧,眼看没机会带回去,那只有弄死了事。
褚云驰看着卷末血乎乎的指印都已经发了黑,也是皱起眉来,扫了韩沐一眼。
韩沐手上残血还未擦净,不以为意地笑道:“郎君要治的,是陈氏还是吕氏?趁着人还活着,这口供,还能改一改。”
褚云驰从这话里听出无限寒意来,面上却不曾带出来,只淡淡地道:“只要实情。”
“哦。”韩沐点点头,“那就这些了。”
褚云驰对他道了声:“辛苦。”便叫人送他出去了。
褚云驰在门口徘徊许久,到底是开了门。
一股子血腥味儿瞬间充斥在鼻腔,褚云驰几乎退出去,又忍住了。里头黑乎乎地点着一盏油灯,地上歪着个人,几乎不成人形。
那人听见有声音,好半天才睁开眼睛。
一开口,声音也是哑的:“……你会遭报应的。”
他声音透着苦痛与恶毒,最后干笑起来:“一定会遭报应的……咳……”
话没说完,就拼命地咳了起来,喷出不少血来。
褚云驰终于退后一步,衣角堪堪被溅上了几个血点子。
曹猛正公干回来,凑过来看了一眼,怪叫一声差点坐在地上。他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关了门,惊魂未定地问:“……韩沐?”
“嗯。”褚云驰脸色也不怎么好,“走吧,今年雨水多,恐有水祸,邱老伯他们还等着商议此事呢。”
曹猛只得跟着他,是不是瞥他两眼。
褚云驰这件不小心溅上血的衣裳,后来曹猛再也没见他穿过。
又过了几日,总算天气放了晴。
邱老先生与裴景一同制定了河堤的修补,又加固了几处水车,正巧碰上了弄水车的楚玄。楚玄也正有事找他们,两下里都赶巧,由邱老先生做东,三人一道吃喝去了。
楚玄顺便提了半戟山的庄园要修,裴景多了个心眼儿,找他要了图纸:“说不定我能帮上一把。”
楚玄受宠若惊:“这可好劳烦裴先生?”
裴景一挥手,貌似无意地道:“都是一家人。”见楚玄仍看着他,才老脸一红,道:“嗐,前几日的那场乱子,我们也都知道了。”
罗绮和褚云驰一道被庄尧训了一顿,楚玄是在场的,其中的缘故,事后也打听得七七八八了,按说这件事还是小王氏拍板儿的,是以楚玄猜道:“是王伯母她……”
“她一听说出了事,也是自责,觉得若不是她逼着褚令与罗绮隐瞒,也不至如此。”裴景叹道,“她心里不好受,就磋磨我呀。这不,若能叫我搭把手,她心里也好过些。”
裴景其实是拿小王氏做了个借口,他们当时都在场,多少心里都有些疙瘩。邱老先生不明就里,道:“你们说什么呢?出了什么事儿?”
这种事,就不能让这个老魔星知道,于是楚玄也不多问,与裴景一起说了新建的庄园,要搪塞过去。
邱老先生一听庄子,撇嘴道:“谁没见过庄子呀?不好玩。”
裴景心思一动,道:“您不给参详参详?”
邱老先生算楚玄的师父,楚玄找他帮忙也不客气:“正想挖个池塘呢。”
邱老先生一听要他干活,一蹦三丈高:“这些零碎活儿,还要劳动我?”
嘴上这么说,最后还是答应了:“河里的水流急,也钓不着什么,等池塘弄好了,我可要天天去钓鱼的。”
楚玄便由着他说了。
正事定下来,三人也有闲心说话了。邱老先生也不知哪儿来的消息:
“听曹猛那小子说,郎君想要东北那片密林?”他比划着方位,又对楚玄道,“不对呀,这片林子连着山,不正是你们山上买了要建园子的那一片么?”
楚玄心算过后,正是那片林子,便有些奇怪:“褚令要那片林子做什么?也不曾与山上交涉。”
邱老先生也纳闷儿:“许是他又不想要了?”
楚玄虽不满褚云驰关了他家大王,后来得知另有隐情,便也不说什么了。听邱老先生八卦这件事,便道:“我回去问问阿姐。”
没过多久,杨氏那片密林的地契就落到了褚云驰的案头。
褚云驰盯着地契愣了愣,问曹猛:“哪儿来的?”
曹猛咳嗽一声:“半戟山的卢大郎送过来的,说是这块地没用处,问我愿不愿意帮着转手……”
后面的话,褚云驰也没细听了。
这是……和好的暗示?还是要恩断义绝?
然而只有一纸契书,并无人能答他,褚云驰想来想去,又不好直接去问,竟是一宿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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