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归宁
出嫁第三日,乃新妇归宁之日。这日,沈平平起了个大早。虽然自己才出嫁几日,但一想到能回家了,她还是满心欢喜。
于是乎,当陆逸之醒了后往床上一望,只见到已叠好了的被褥。
陆逸之:……起这么早,果然是对床的不尊敬啊,啧啧。
待穿戴好后,陆逸之先是漫不经心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踱步到厨房门口,都没见到沈平平的身影。这才问了六喜一句,“少夫人呢?”
“少夫人啊,好像在大门帮忙抬东西吧。”六喜道。
抬东西?她倒是越来越出奇了。
“王伯,把你的那袋给我,我还能扛一袋。”此时,沈平平正在卖力地扛东西。
“少夫人……”
“没事,给我吧。我身强体壮,这不算啥。”
“好吧。”
中年男子把自己手中的布囊甩到了沈平平的肩上,沈平平露出大白牙朝他笑了笑,随即就往马车走去。待将肩上的布囊全部卸置马车上后,沈平平拍了拍手里的灰,转过身正想秀一下自己的“力大无穷”,就瞥见了不远处缓缓走来的陆逸之。他今日倒是少见得穿了一件浅蓝长袍,发髻以玉簪束着。一阵风吹过,衣袂飘飘,墨发飞扬。沈平平摸了摸下巴,他今日如此装束,怕是又要去一趟天香阁了。
“我倒是不知,你在陆府还谋了一份扛东西的差事。”沈平平还在遐想时,陆逸之已蹿到了她身边。
“少爷……”王朗看着面前的自家少爷,想要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我不该让少夫人如此做的,我——”
“王伯,”王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逸之打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想来,你也是被这女人烦得没法子了吧。”
王朗:“……”
“小的最近不慎伤到了腰,少夫人见状才来帮我一把的,望少爷不要怪罪。”王朗低头恭敬道,“还有,少夫人并没有烦惹我。”
“王伯,不必解释,是我执意——”
沈平平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身旁的某人就突然一把揽过了她的肩。
“王伯,还剩几袋就麻烦你了。”陆逸之笑意盈盈地看着王朗,然后就那样将沈平平连揽带拽的拖走了。
沈平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在干嘛!”
陆逸之:“不是你昨日说要多秀恩爱的吗?”
“我说的是在祖母面前。”
“无妨,反正他们会告诉祖母的。”
“……”
风中凌乱着的王朗:……少爷强行秀恩爱……
陆逸之沈平平两人在给陆尘和陆家老太请完礼后,便上了马车往沈家去。今日陆家派了两辆马车,一辆坐着沈平平和陆逸之,另一辆则装着给沈家的回礼。因为陆家做的是酒楼生意,所以燕窝鱼肚等珍贵的食材倒是带了不少给沈家送去,再加上一些其他的东西,倒塞满了一辆马车。
“这把剑,你真的要带去给你爹?”马车上,陆逸之问沈平平。
“唔,”沈平平垂眼看向手中握的剑,道,“毕竟是祖母的心意,我不能辜负了。虽然这把剑有点……”
昨晚,沈平平陆逸之二人回房后,满怀期待,想要见见祖父传下来的剑到底是何方佳剑。于是乎,两孩子睁大了眸子,缓缓地将剑拔出剑梢……岂料,明亮清晰的两双眸子在见到那把剑后忽黯了黯。沈平平和陆逸之对视了一眼,复又把视线投到那把剑上——那是把已锈迹斑斑、陈旧无比的剑……
“祖母许是年纪大了,有些不记得事了,才拿这把剑给你……”陆逸之叹了口气道。
“旁人我不晓得,但我爹要拿了这把剑,说不定还会很欢喜。”
“为何?”陆逸之不解。
“我爹除了练武,还有一个癖好——就是思考人生。一棵枯了的小草、一只死了的蝉,都够他思考半天了。这把剑,想来够他思索的了。”
陆逸之嘴角抽了抽,“那我就放心了……”
有风透过马车的帘子吹进来,吹起了沈平平耳畔的几缕发丝,拂在了陆逸之脸上。
陆逸之看向沈平平认真的侧脸,又想起昨日的事,心里好似微微一动。定了定神,陆逸之道:“我先补会觉,昨日打地铺没睡好。”
沈平平:……好像谁没打过地铺似的。
陆逸之原没想着真睡,只是马车一路平稳,再加上透着车帘吹进来的春风,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陆逸之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一袭喜袍,面露喜色,看起来好似要成亲。在陆逸之前方,缓缓走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还牵着一个身穿嫁衣的姑娘。
“这就是你的娘子了,你见着她一定很欢喜。”老头把那姑娘交到陆逸之手上,如是道。
陆逸之笑着去揭盖头,盖头之下,是一个很是端庄的姑娘。
老头原以为陆逸之会很欢喜,岂料掀完盖头后,陆逸之就不停地摇头,嘴里还念着:“不是,不是……”
“不是?可她就是你的娘子啊……”老头皱眉。
“不是,不是……”陆逸之也不知为何,但他在梦里就是不停地摇头。
“什么不是啊……少爷,醒醒,到沈家了。”六喜唤着自家少爷。
陆逸之猛地睁开眼,发现六喜正掀开车帘探着头望着他,再看看身侧,沈平平已不在马车上了。
陆逸之长呼了一口气,还好刚才之事只是一场梦。定了定神,问:“少夫人呢?”
“去后面马车卸东西了。”六喜答道。
“……”陆逸之起身,略吃力地下了马车。脚好像麻了,陆逸之皱眉。
望了望身后的马车,沈平平正一脸喜悦地围观沈家的小厮卸东西。陆逸之咋舌,啧啧,天下的女人倒都是喜欢坑自家夫君买买买、送送送的!
抬起右脚,陆逸之就那样单脚向着沈平平蹦去。
六喜:少爷,你好拼……
沈家小厮:这姑爷倒还真是与众不同,连走路的方式都如此出其不意……
“怎样?我还算大方吧……”陆逸之将手搭在沈平平的肩上,靠着她道。
沈平平本来站站得好好的,没想到陆逸之突然从背后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一股重量就自她肩上袭来,沈平平身子晃了晃……
稳了稳身子,沈平平将陆逸之的手拨开,站至另一块地,挑眉道:“这是你爹定的礼品单子吧,大方也是他大方吧……”
陆逸之:“……”
“谁说是我爹定的?是我……”陆逸之正色道,本来想说自己还为此烦扰了不少心神,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沈平平惊讶,“我以为你是不会管这些事的……”
“毕竟我孝顺,不忍心我爹为此操劳。”
沈平平:……那当初陆老爷追着打着让他成亲都不成的人是谁?
沈平平摆了摆手,转身向大门走去:“我先去看我爹娘了。”
“等我啊……我脚麻了……”陆逸之赶忙蹦着追了上去,又把手搭在了沈平平的肩上。
“……你怎么连睡个觉脚都会麻?”
“……你怎么连成个亲都能睡着?”
……
六喜春香一路听着两人斗嘴斗到了大堂。
大堂里,余梅和沈一堂已早早等候在那里。见不远处传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夫妇俩便欣喜地迎了出去。
“装得像一点啊。”沈平平微笑着看着前方的自家爹娘,对身旁的陆逸之小声道。
陆逸之道:“我晓得。”
沈平平笑意愈发深,本欲加快脚步和自家二老来个大拥抱,没曾想到她身边的某个人突然一把放开了她,径自加快脚步往余梅和沈一堂走去。
沈平平愣在原地,走得这么快,说自己腿麻?那她岂不就是瘸子?
“岳父岳母,”陆逸之朝余梅和沈一堂鞠了个躬,满脸恭敬道,“今日小婿怕是要叨扰二位了。”
沈平平:这厮入戏倒极快……
“不叨扰,这以后也是你的家了,何来叨扰一说……”余梅眉开眼笑道。这孩子不仅模样俊,性情也是好的,平平嫁了他倒是没嫁错。
而沈一堂只是淡淡地微笑,应了一声,而后便去找自家闺女去了。孩啊……三日未见,你有没有受委屈啊……
陆逸之:沈平平的爹倒是不好应付……
“平平……”
“爹,”沈平平欣喜地冲上前去抱着沈一堂,“还是家里好啊,我终于回来了。”
沈一堂闻言一笑,摸了摸沈平平的头,“傻闺女,这永远是你的家。想啥时回,就啥时回。”
“嗯。”
“平平常说岳父待她甚温柔,我以前不解,一贯雷厉风行的沈大当家怎会如此?今日,我算是明白了。”陆逸之端得是一本正经,继续道,“在外名声赫赫,在内妻儿俱护。岳父倒是天下男子都该学习的典范。”
沈一堂笑了笑:“说是天下男子的典范倒也夸大了……不过,在安西城内倒还可以……”
陆逸之:“……”
“站这干嘛呢?我们进大堂说话,”余梅笑着对众人道,然后挽起沈平平的手往大堂走,“娘给你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点心……”
“岳父……”陆逸之唤了一声沈一堂,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一堂点了点头,随即就往大堂走去,陆逸之跟在他身后。
四人在大堂说了些话,用了些糕点,气氛倒还融洽。
“对了,你爹前几日从别镇带了些布匹回来。平平,你随娘去看看,挑几匹喜欢的拿去做衣裳。”余梅对沈平平说,而后站起身来。
沈平平看了一眼陆逸之和他爹,留他们在这,没事吗?
“男人家聊男人家的,我们去干我们的。”余梅朝沈一堂使了个眼色——好好招呼女婿。然后便把沈平平拉走了……
临走前,沈平平对陆逸之挤眉弄眼的模样让沈一堂看了去。沈一堂自是不知自家女儿这是怎么了,便随口问了一句:“你和平平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吗?”
“咳咳……”陆逸之被茶水呛到。
“看来是真有事瞒着我了?”沈一堂放下茶盏,抬眼望着陆逸之。
陆逸之心里一沉,脑里飞速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呢,顿了顿,道:“是有事瞒着您。”
“什么?”沈一堂的眸子里透着一股严肃。
“呃……”陆逸之眼神扫视着大堂,突然看到一物,眸子一亮。于是立即站起身来,将那物拿起,递给沈一堂。
“这是祖母让平平带来给您的,但我们有些争执——平平说,怕您不喜欢,所以不急送;但我觉得岳父不是庸俗之辈,定可识得此物的特殊之处。”
沈一堂拿着陆逸之递给他的剑,满是疑惑,片刻后,才慢慢地将那把剑抽/出。
“这……”看着锈迹斑斑的剑,沈一堂手抖了抖,这陆家老夫人拿这剑赠他是何意?
“祖父生前爱剑,这是他留下给祖母的,祖母一直收藏着。听平平说,您爱剑,便让平平带来给您了。”陆逸之道。
“是这样啊,那替我先谢谢陆家老夫人了,”沈一堂道,不管礼咋样,这礼数还是得还的,“不过,我却有些不懂送这把剑的含义……”
“祖母说,您自会明白这其中的含义。”陆逸之一本正经道。反正他是不懂,谁爱懂谁懂。
沈一堂皱眉思索道:“剑老无亡,人老无刚。沈老夫人这是要点醒我,即使老了也不能畏怯胆弱啊……”
陆逸之:……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陆逸之还是微笑赞叹着“岳父真乃神人”“我就没参透”云云。
“果真是好剑。”沈一堂看着剑,目光炯炯。
“好剑找到了主人,也是件喜事。”陆逸之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拍着沈大大家的马屁。
沈一堂听到陆逸之的话后,顿了顿,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走至陆逸之身旁,沈一堂用力拍了拍陆逸之的肩膀,道:“贤婿,可要看我舞上几剑?”
“如此甚好。逸之今日真真是有幸了。”
沈一堂听此话,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便带着陆逸之去院子里舞剑。
陆逸之抹了抹汗,这和岳父过招,倒比黑夜去抓奸还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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