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节 聚会

　　晚上放学时，雪已停。文青在车棚里等文俊，却见军子一个人晃了过来。

　　“军子哥，我哥呢？”

　　“他要等一会儿才过来，让我和你先回家。”

　　文青便把书包挂在军子的车龙头上：“军子哥，雪太厚了，你带上我车就没法骑了，你先回去吧，我找没骑车的同学一起走回家。”

　　“那可不行，等你一个人晃到家，天也黑了，不安全，哥推着车和你一起走。”

　　“也好。”

　　“妹，我听说你那儿有不少贺卡，回头拿几张给我。”

　　“好嘞，你要送人吗？”

　　军子点了点头，把车推出车棚，外面的天真冷，文青裹好围巾。打量了军子一眼，发现他似是有些不高兴。

　　“军子哥，你好象有些不高兴呢？”

　　“唔，”军子转头看了文青一眼，笑了起来，原本粗犷刚毅的脸，此刻却有着淡淡的愁怅，“今天听狐狸辉讲，过了这学期，他就要回省城父母那边读书了。他的户口去年便迁到了省城，因没有找到好的学校接收，所以一直拖到现在，不过明年要到那边考高中，所以……。”

　　好象，前世他也差不多是这时候转去省城的，后来倒常给文俊写信，不过每次回信都是文青写的，再写信时刘晓辉索性把信直接写给了文青，大概也有四五年的书信往来，也时常寄些学习资料和杂志书籍给文青，高中毕业后他考了外省一个比较有名的大学，再后来去日本留学，文青记得他学的是工商管理，只是，自他去了省城后，只有一年暑假回来见过面，去了日本后，倒也写过一两次信，再后来，便没了音信。

　　年少的友谊，总是人生中最美最值得记忆的，可人世很长，这些美好，总会慢慢掩埋在在岁月的长河里。再想起时，那种淡淡的思念，就如同对青春年少时的一种祭奠。

　　可没有谁，能放缓长大的脚步。也没有谁，会永远停在一处。就算是她和军子这样亲密的关系，最后也抵不住分离疏远的命运。

　　人生总要面临很多离别的。知道自己所惦记在心中的人，同一片天空下，在某个地方幸福的生活着就好，偶尔还可以幻想着哪天在街头不期而遇的惊喜快乐。总强过，连告别都没有机会，总强过，永无再见的可能。

　　平安夜前一天，文青爸出差回来，给文青带了六个大大的美国蛇果。异香扑鼻。深深的红，因打过蜡，发着一种极美丽的光泽。那个年代，能吃到红富士已经很开心了，何况是这种进口的红蛇果呢？

　　文青削了两个给爸爸妈妈，又削了一个给哥哥，自己吃了一个。文青记得自己工作后，常常去超市买这种红蛇果的，还有一种印度青，她也极喜欢。这时候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就有了记忆的味道。

　　她把余下的三个都收了起来，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给了军子一个，又让文俊捎了一个给刘晓辉，文青还龙飞凤舞的画了一张画，叫文俊一起带给他，画上除了一个刘晓辉的俏像，还写了几个字“平安夜，平安快乐。”

　　那画，倒叫两位哥哥惊奇了半天，文俊端祥了半天：“不错不错，你这才学几个月，就画成这水平了？你倒先给外人画了，晚上给我和你军子哥也画一张。”

　　“好呀。”

　　最近随着文俊的课功用功，三人去学校都特别早，文青到教室时，除了值日开门的同学，其它人都没有来，文青便偷偷把红蛇果放到了陆海君的桌肚最里面。

　　外面的积雪还没有化掉，清晨的太阳刚过了地平线，整个世界都是暖暖的桔色的光。明明那么冷的天，闻着水果的清香，文青想，生活，怎么可以这么美好呢？

　　陆海君也是一日比一日早，他到的时候，教室里也还没有多少人，把书包放进桌肚里，闻到那清甜的香味，好象是从自己课桌里发出来的，低了头去看，却发现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苹果，拿在手中，想了片刻，回头笑着看了文青一眼。珍惜的收进书包里。

　　一整个上午，小鱼儿，张梦，霏霏，袁大力几人都在念叨，哪里来的苹果香呀，真香。

　　而那两个藏着秘密的人，只是抿着嘴偷偷的笑。

　　文青就想，这时候还不流行过圣诞节，那么，他知不知道平安夜吃苹果的意义呢？若是，这愿望，可以实现多好，她想他一生平健安康。

　　一定会实现的，必须实现。

　　这样想的时候，文青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抽抽的疼。就象被恐怖包裹着坠进了黑暗里。见不到亮光的绝望。

　　放学的时候，陆海军故意走到文青身边，低沉舒缓的声音压抑着笑意：“文青，你喜欢吃苹果吗？”

　　“喜欢呀，其实今天是平安夜。你晚上回去吃一个苹果吧，我听说，平安夜吃苹果，会一生平安的。你一定要记得哦。”

　　“好呀。”

　　文青抬起头，冬至过后的寒风里，他的笑，象是穿透了云雾，在太阳下褶褶生辉。

　　她的世界，是明亮的。

　　那个蛇果，陆海君一直收着，夜晚的时候，会偷偷取出来放在枕边。不过那一晚，他真的去买了苹果，洗净后连着皮吃掉，一边啃，一边还想，不知道她这时候，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在吃苹果呢？

　　元旦放了一天假，文青被邀请和文俊他们一起去刘晓辉家吃饭。文青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校花。

　　即使以后来一二十年的审美来评定，文青也不得不承认，张舒遥确实堪当校花两字。

　　一双清辙如水的大眼，白的象瓷玉的皮肤，微卷的长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说话的时候，随着头而左右甩动，连带的整个人都活泼起来。她穿着桃红色的高领毛衣，蓝色仔裤，白色帆布鞋。启唇而笑的刹那，就象夏花盛开，且静且动。

　　文青觉得自己以前关于她的很多想象，完全的不靠谱。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追了文俊一年多？怎么会有所谓不好的声誉？

　　那个时候，晨光斜阳，橙色明光，她立在刘晓辉家的院子里，对文青露齿而笑，而目光却瞥过文青身后正在架车的文俊，眼中有明亮的光。

　　“你就是郭文青妹妹吧？我常听张梦提到你。”

　　声音也如清泉鸣响，就是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孩子，后来，文青怎么都不相信，她死于一种叫凝血障碍的疾病。生命，从来都是脆薄如纸的。

　　文青不知道，在最后的最后，在她回首自己短暂的一生，这世间，可曾有人温柔的待过她？

　　前世，文青那个时候才突然记起，她对她，前世，竟然没有任何记忆。

　　文青无由的喜欢她，有这样一双清澈眼眸的人，不会如那些传言中不堪，她纠结了，嫂子，如果没有未来的嫂子，她想，她也会很希望张舒遥成为自己嫂子的吧。

　　“我也常听张梦提起你。”

　　张舒遥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红，张梦那丫头在文青面前提自己，还能有什么好话？自然是她和郭文俊的那点事。落落大方的拉着文青进了屋，刘晓辉已迎了出来。

　　先是把文青和张梦遥让进屋里，这才对跟在后面的文俊和军子骂道：“丫乌龟吗？这么半天才来？”

　　文俊一拳捣在他肩上，甩了甩头，很深沉的哼了一句：“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叫奥特“慢”。”

　　军子推开两人，大大咧咧的和屋里先到的两三个同学打了招呼，对狐狸辉一挥手：“废话少说，先给爷上两杯热茶来。”

　　刘晓辉被逗笑：“两祸害，一会儿爷有空了，要不多损你两几句，都对不起我这有利地形。”又转着头对文青媚笑，“小妹，你去我屋里找几本书，别坐在这儿被这几人渣污染了，回头你挑到喜欢的，都带回去，算我送你的。”

　　一边说，一边还对文青抛了个媚眼，还别说，若他真生成女子，倒也有点倾城之姿。

　　文青利索的拉了张舒遥入了他的房间，一边还回头刘晓辉眨眼笑：“矮油，别对我抛媚眼了，你就是高压电，妹妹我也是绝缘体。”

　　几个男同学都被文青逗笑：“郭文俊，左新军，都知道你们家小妹学习成绩一流，看起来也象棵小豆芽，只是这张嘴，可也够损的啊。”

　　军子很得意，郭文俊很深沉，两人同声道：“在党的阳光照耀下，孩子成长的根正苗红。”

　　房间里满满两书柜的书，让文青惊讶的是，竟然大多是以文史哲为主的，只有少部分的学习资料。也有一些散文和小说。

　　文青挑了一套台湾女作家的散文诗丛书，有简媜的，张晓风的，席慕容的，又挑了一本顾城的诗集，最惊喜的，是竟然找到了岩井俊二的《情书》，要知道，那个年代，想买到这样的读物，实在是很难。

　　关于《情书》，文青实在是先看的剧本，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岩井俊二是谁，只是在租书店里无意中翻到的，直到多年之后，她才看到电影。后来把岩井的电影全部找出来看，可她最喜欢的其实还是《燕尾蝶》，文青对那一段舞台表演的印象很深刻，导演把那种张力处理的确到好处。

　　可是，《情书》之于她，是不一样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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