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节 如梦

　　宁静，清冷，雪地返出的幽幽蓝蓝的雪光，天地间一片素白荧蓝，惟有头顶飘着不大的零星雪花。

　　这样的安静美好。

　　文青慢慢的走着，看着四野被雪覆盖的大片广袤空寂，觉得心中也是一片寂静。

　　明明那么冷，却觉得有一种温暖包裹着自己。

　　她不禁想起重生的这三个月的时光。

　　曾经，也是这样一点一滴的过来的，只是那时候年少的心，还无法感受这点点滴滴的美好。父母的爱，哥哥的宠，还有他明亮的笑眼，看着她时的淡淡温柔。同学的笑闹友爱，老师的喜爱维护。

　　这些，她不是曾经都拥有过吗？只是，当时年纪小，只管着在时间里一笑而过，却忘了看看身边的风景。

　　如今，她且行且看，这才知道自己曾经错失多少。只是，那又有什么要紧呢？上天，待她何期不薄，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路上前人走过的脚印，稀稀疏疏的几行，她一步一步踩下去，回头再看，深深浅浅。

　　天地之间，满是她淡淡柔柔的喜悦。

　　快到镇上时，天已大亮，隐隐约约的，发现前方有一个身影，正迎风倚在一棵老柳寒杆上，慢慢近了，文青呆在那里。

　　那个少年，立在风雪之中，傲然的象一棵树，清贵高华，深遂的眼，高高的挺立身姿，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让她几疑又是身在梦中。

　　她不敢伸出脚，只怕脚下踩出的吱吱雪声，惊醒这静谧幽蓝的梦境。

　　就这样站着，象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只到听到身后自行车的声音还有陌生的笑声，文青似是被惊醒，一时才觉得心中酸酸涩涩，软柔酸胀。

　　满满的滋味，却连品尝一番都不敢。

　　慢慢走到他的面前，眼中已是微涩，怕他看到，低下头，那笑，却在唇角处微微荡开。

　　“陆海君呀，你怎么在这里？”

　　这问，柔柔软软，如同叹息。

　　陆海君听在耳中，却是痴了。

　　那种他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在胸中来回冲荡撞击。他想伸出手，帮她拂去发上的敷着的雪珠，又想抚上她被冻的红红的鼻尖。

　　为什么呢？为什么只要对上这个看起来瘦小娇弱的让小丫头，他总有那么些情不自禁，明明，他们其实极少说话的，可就象是前世就认识一般。明明就象前世已识，却又总是与她隔着一些他看不清又想不明的东西，那么远，那么远，远的象是他一觉睡醒，他的世界里，就再不曾存在过这么一个人，会笑会怒会哭会闹的这么一个人。

　　陆海君甚至想，如果，时间能够就停在这一刻多好，她就站在不远处，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就象是一幅画，一幅画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自己也在这画里。在她的眼里。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呀？

　　那么软的声音，象叹息的声音。

　　他不自觉的就长长叹了口气，见她抬起头，这才笑，一笑，就象水纹般漾开了收不住，清冷里的温暖和幸福，尤其温暖幸福。

　　指了指背在背后的两个书包，原来，其中有一个竟然是她的。

　　见文青惊奇，他才答道：“在学校门口遇到你哥，他让我帮你把书包带到教室里，说你走着来的，可能遇要一会儿才到，我见天色还未大亮……”

　　说到这里，似是泄了自己心中的秘蜜，顿时住了口。

　　文青只觉得胸口一荡，象是一下子满了温温的水，那么满，眼就就有点温热。

　　这，是梦里吧。她不出声。怕梦醒了，再也回不去。

　　是，她曾经有多少次，在那些漫长的年华里，她做过这些梦，比这更美好的都梦见过。每次醒来，她只觉得世界都是空的。总要难过上好久。

　　不想醒，若是梦，便永远这样又该有多好？

　　两人慢慢的踱着步子，文青却又似突然想起一般，拉着他，抬着脸看着他的眼问：“你是说你在这里站了近半小时？”

　　陆海君看着那双清亮的眼，里面又有喜悦，又有有些湿意，又象有着疼痛的惊异，他便微微笑了笑：“哪里有那么久？也就，十多分钟吧。”

　　那个时候，郭文俊说，她是走着来的，他看着还未透亮的天，想着空旷的田野，她一个人在路上走，会不会害怕？她还那么小呢。

　　想着还早，索性顺从了自己的心愿，原想在自己家门前等着她的，可到底，还是走到了这入镇的路口。

　　文青不知道自己是该笑，又或者该生气，又或者，她是真的感觉幸福了？

　　甜的，酸的，暖的，万般皆上心头。

　　可，眼里却又蒙上了些许的泪意，只一眨眼，就有一滴泪，顺着眼敛滑了下来。

　　陆海君看着，心中一紧。

　　这丫头。

　　伸出手帮她拂了那一滴泪，

　　泪是热的，她的脸是凉的。

　　“以后，再也不许哭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话就冲口而出。

　　文青摇了摇头，不是哭不是哭。

　　街上的店铺都还关着门。偶有几个路过的学生，好在都不认识。

　　文青退出一步远，突然笑了起来。

　　是，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她和他，反正是不一样的了。

　　“喂，你帮我拿书包，又来这里等我，我送你一个东西吧。不许拒绝。”

　　文青一把从他背上扯下自己的书包，打开，变戏法般拿出一个黑色的围巾出来，笑着递给他：“来来，我就觉得你适合，你带上试试，快呀。”

　　陆海君被她这么突然的变，象极往日活泼玩皮的样子一怔，一时竟然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文青便要拿着往她脖子上围：“喂，我说过不许拒收的。”

　　娇憨又霸道。

　　陆海君便拉了她的手，还好，她戴着手套。两人又是一怔，文青脸又红起来。

　　“我自己来。”

　　低低说了一句，慌乱的裹上围巾。文青却瞪大眼看他：“咦，你这手套。”

　　陆海君心中又是一慌，象是什么秘密被人当众揭穿了一般，这丫头，她非得要这么喊出来么？

　　“买的。”

　　说着，调头就走。

　　文青在后面笑，忍不住越笑声音越大。

　　难怪，那次看那个小男孩子，她这一生里的第一个顾客呀，那么眼熟。他不是刚好有一个才几岁大点的弟弟么？可是，那女孩子是谁？

　　“喂，你等等我呀，大家都这么熟了，一起走怎么了呀？喂……”

　　陆海君突然发现后面的声音停了，回头一看，那丫头滑倒在了地上，正咧着牙狼狈的想爬起来。他又心软，走过去拉她，却不想她一使劲，自己也跟着倒在地上。

　　却换了那丫头没心没肺的大笑。

　　他是该气呢，还是该笑？正犹豫着，一团雪，已砸到自己的脑门上。

　　笑闹间，听到一声叮叮铛铛的铃声，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的停在两人面前：“哈哈，多远的就看到你们两个小不正经的，好玩的事竟然不带上我，不够意思呀。”

　　“带上你带上你。”这回两人同心共济，一起扔了雪团毫不客气的狠狠砸上还跨在车上摆造型的人。

　　魏亚俊露出小虎牙，摇头晃脑的躲着，笑道：“停停，我说，在这儿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去西河堤，那边现在一定风景独好。”

　　文青与陆海君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开了口：“去那边可赶不上早读课了？”

　　魏亚俊笑道：“没事，今天早读课是历史课的高老师负责，他那人老好人，反正也不会特地跑去和班主任讲，我们赶得上第一节数学课就行了。”见两人还在犹豫，魏亚俊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刘老师要是训咱们，包在我身上，我一做班长的都迟到，你们怕什么呀？”

　　对呀，他们怕什么呀？

　　文青和陆海军同时点了头，配合默契的让魏亚俊心中无由的不爽。

　　雪滑，魏亚俊在堤下扔了车，两人几乎是把文青提到堤上的。

　　此时的西堤，素裹银妆，惟余茫茫，只有未结冰的河面，在朦朦雪雾中，泛起鳞鳞波光。三人本想玩闹，看着这一片素白，倒没了玩心，索性坐了下来。

　　文青居中，其它两人一左一右。也算是为她挡着风雪。陆海君原本就是沉默的人，平时从来没有见着好好坐着过的魏亚俊也一直默默的，倒叫文青好奇。

　　半响，魏亚俊问他们：“你们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

　　少年才会有的疑问，带着郁郁的闷，还有对这世界不能确定的心。

　　怎样的人？

　　“去南极能和企鹅翩翩起舞，去北极能和白熊促膝谈心，我想成为的，就是这么天下通吃的人。”文青用眼角余光瞥了陆海君一眼，抿了抿嘴，微微笑道。

　　她想成为怎样的人呢？不管是怎样的人，都希望能象此刻一样，在他身边，只需一抬眼，看见他，看见整个世界。

　　原来还正经八百的思考着这个颇有些哲学意味的命题的两人听到，忍不住笑，魏亚俊抬手揉了揉文青的头：“小文青你什么时候能正经些呢？”

　　姐什么时候都挺正经的好不好？文青翻了个白眼：“其实，这个理想顶难实现，这世上，总归是没有完美的人，就算你再努力，也不会凡事都成功，你再美好，也总有那么几个人会讨厌你，你再坏，也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喜欢你。你再聪明会的再多，也总些弄不明白的人和事。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嗯，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以后老了，你们都能在身边。我就是想成为这样的人呀，有朋友在身边一直陪着的人，不孤单的人，快乐的人。”

　　是，不管以后他们会怎样，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都能好好的生活在这世间，哪怕，在她看不到也够不着的地方。可只要活着就好。这是她退无可退的最底愿望。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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