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小昭之死 1 “山妖再现”
天微微亮,天心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爱困的眼睛,伸了伸懒腰。熬了一夜,她有些吃不消了,想要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提提神,再顺便把药给煎了。天心站了起来,稍稍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体,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一直守在殷璆床头一夜未眠的雷歧跟前,拍了拍雷歧的肩膀,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到院子里透透气。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丝沁凉,洒在身上让人困顿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似乎把所有疲倦驱散了。天心利索地拿出煎药用的钵清洗干净,然后拿出雷鸣之前买回来的药包打开来,放在鼻子底下细细地嗅了一遍,确定无误后,便将药材倒入药钵中再注水,然后生火煎药。
等一切就绪后,天心便坐在台阶上倚靠着门栏有一下没有一下地给炉子扇风,扇着扇着便觉得眼皮沉重起来,慢慢地眼睑半垂下来,直接会周公去了。早就习惯了一边煎药一边打瞌睡,天心睡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自动醒转了。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药钵中不断升腾的热气,片刻恍惚之后,她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脸蛋,眨了眨迷离的双眼,使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低头看了一眼药钵中煮沸的汤药,天心整个人霍地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手中的蒲扇也丢在地上,她火烧火燎地自旁边的矮凳上抓过一块布覆在药钵盖上,然后将药钵盖掀起。
刚刚好!天心浅浅地一笑,越来越佩服自己把握时间的本事了。然后她有些犹豫地自身旁的药箱中找出一把匕首,将匕锋搭在食指上。
手微微颤颤着,天心在心里犹豫着割还是不割。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而且真的很痛啊!再说了没有她的血做药引顶多是让殷璆在床上多躺两天,多喝两、三副药,也不会怎么样。不割,看到殷三哥病怏怏地躺在那里,她心里总是闷闷的感觉难受,反正就几滴血,回头多喝点红枣羹就补回来了。天心挣扎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疼就疼吧,谁让她的血是这服药最好最直接的药引呢,只好认命了。
天心微微偏过头,眉头紧蹙,一副舍生取义的悲壮样子,握匕首的手轻轻一划,左手食指立即就划破一道细口子,血滴答滴答地溅落在烟雾升腾,不停地翻滚的药汤中。
“天心……你这是做什么?”刚从外面回来的雷鸣看到天心正蹲在门口熬药,正想要过去帮忙,却见天心打开钵盖,拿出一把小匕首划开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头,将她的血滴入熬药的钵中,他忙冲上前去,紧张地问道。
天心没有理会雷鸣的大惊小怪,一双水亮的眸子透过翻腾的烟雾紧盯着药钵里汤药,确定血放够了,便将割破的手指塞进嘴里吮吸,另一手将匕首丢回药箱。然后抬头睐了一眼雷鸣,含糊地回答道,“下药引啊!”
“药引?你的血?”雷鸣有些难以置信,他见过用蜈蚣、蜘蛛、毒蚁等物做药引就没见过用人血做药引的。他一直以为那是说书唱戏的拿出来赚人眼泪的把戏,可是现在见天心滴血入药,心里不禁有些动容,为那感人的桥段,更为天心适才的作为。
“少见多怪!”天心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自地上站了起来。突然她的眼前一亮,见那张已经被黑衣蒙面人撕裂的金丝网正被雷鸣用剑鞘挑着,她颇有些激动地一步冲上前,直接伸手抓起金丝网的两端,在空中一摊。
金丝网的中间部位已经被黑衣蒙面人撕裂出了一个大口子,一条条的金丝凌乱地挂在破洞的网心上。天心心中大叹可惜,咬牙切齿地说道,“早知道昨天就真的给他下个尸僵了。”
雷鸣见天心自顾自地捣鼓起她的金丝网,似乎已经把丢在门口的药钵抛之脑后,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天心,药!”
“对哦,药!”天心立即丢下手中的金丝网跑去端炉火上的药钵,将浓黑的药汁倒入碗中,一边端着一碗药汤往木屋里走,一边不忘交代雷鸣道,“雷鸣哥,你帮我把网收到旁边的箩筐里,我回头补补看。”
“还真是孩子心性。”雷鸣叹了一口气,用剑鞘挑起那张金丝网将它丢到角落里摆着的一个空箩筐中,而后跟着天心进屋。
“喝药了——”天心一边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汤,一边大声地吆喝道,“雷歧,你把殷三哥叫醒,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
殷璆已经醒了一会了,刚刚向雷歧问起天心去哪里了。这会一听到天心的声音,他立即侧过头去看着门口。阳光穿过门框洒了进来,笼罩着天心端着药碗的身影,殷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眼前的天心仿佛是带来人希望的精灵,带着金黄色的晨光一步步踏进屋里,一寸寸地铺洒进了他的心里。殷璆顿时感觉心中有一股满满的东西在溢出,瞬间填补了适才醒来时不见天心的失落感。
一口气喝完药,殷璆将碗递给天心时发现她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道细长的破口子,像是被什么利器割破的,上面还凝着细细的血珠子。殷璆一把抓过天心的左手,担心地问答,“你的手怎么了?”
“你说这个啊……”天心顿了顿,然后抽回手往头上耙了耙,傻傻地笑了一下回答道,“刚刚在煎药的时候睡迷糊了,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拾碎碗片时割到的。”
殷璆伸手揉了揉天心的头,宠溺地说道,“小心点,不要总是毛毛躁躁跟个孩子似的。”
天心不满地嘟着嘴,一边心里想还不是为了让你快点好起来,一边小声地嘀咕道,“知道啦!以后会小心的。”
在天心转身正欲将碗放回桌上时,她看到跟在她后面进来的雷鸣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怕雷鸣拆穿自己,天心背对着殷璆对雷鸣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悄悄地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雷鸣出神地看着天心,心思百转:以爷的个性要是知道天心是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必定有心理负担,不肯喝药。这个天心看上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极其的缜密,不过短短一天就把爷的个性摸得一清二楚了。
这样的孩子实在是难得。雷鸣对天心微微地点点头,当下便彻底地将天心纳为了自己人看待。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三月,天山镇的梅雨季节,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天心探头见窗外的天空不过几盏茶的功夫已经乌云滚滚,不似适才那般清亮了。天心想到昨夜答应了小昭和水当当她们今天要过去一趟的,忙不迭地往门口走,“这天看起来快要下雨了,我得赶紧去一趟翡云阁。”
殷璆忙出声拦住天心,“等等,让雷鸣陪你去吧!”
天心眨眨眼睛,嗔怪道,“不用,这里我熟悉的很,你还怕我迷路了不成。”
殷璆带着几分忧心看着天心,缓缓地解释道,“我是怕昨夜那黑衣蒙面人会再来,你耍了他,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
天心咬牙切齿地说道,“再来才好,再来我就让他尝尝真正尸僵的味道。”
“心儿——”殷璆肃着一张脸,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
“好嘛,好嘛,我让雷鸣哥跟就是了。”说不上为什么,天心就见不得殷璆这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话锋一转,调侃地说道,“不过我话说在前面哦,雷鸣哥这么俊,到时要是被翡云阁的姐妹扒皮拆骨吃了我可不负责哦。”
雷鸣狠狠地瞪了天心一眼,低声嚷道,“天心,不要胡说!”
殷璆难得好心情地跟着天心一唱一和道,“你雷鸣哥在京城可是有相好的姑娘了,你可要好好地保护他的清白哦!”
“爷——”被殷璆打趣的雷鸣面上立即展露可疑的微红,沉声抗议道。
天心指着雷鸣的脸,更卖劲地逗趣雷鸣,“看,雷鸣哥脸红了。原来雷鸣哥这么纯情啊!”
“你——”雷鸣窘得脸刷一下更红了,作势要打天心。天心赶紧抱头鼠窜跑出木屋。雷鸣看着天心逃窜出木屋的背影颇有几分无奈地转头,向殷璆作揖告退。
殷璆和雷歧看到雷鸣的脸红得跟苹果似的,皆忍不住大笑起来。雷歧还一面笑,一面调侃道,“天心说的没错,雷鸣还真是纯情啊!这脸跟猴屁股似的。”
雷鸣低声咆哮道,“雷歧,你再笑我把你牙齿都打掉!”
“又不是我一个人在笑,爷也在笑啊!”雷歧有恃无恐,笑得更大声了。
“天心——”木屋门口传来雷鸣一声震天的咆哮。
悠哉地走在山间小路上的天心,听到屋外内传出的咆哮声和一阵爽朗的笑声,先是缩了缩脖子,而后也忍不住心中的笑意,勾起唇角咧嘴笑得很是畅快,但是脚下的步伐却不禁加快了。
翡云阁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有吵吵嚷嚷的,有交头接耳的,有指指点点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天心一边掰开人群往里走,一边在心里想,说不定又是哪家的媳妇打翻醋坛子来翡云阁闹事了。这种状况在翡云阁时有发生,天心一年少说也能见上几回,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当天心挤开人群进入翡云阁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情景给吓懵了。几名衙役正抬着一具干尸从翡云阁出来,那具干尸穿着一套翡云阁倒水丫鬟惯穿的衣裳,右衽蓝衫,红色儒裙。披散着长发遮住了半边脸颊,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和手的皮肤干瘪却完好无损,那一层干瘪的皮包裹着瘦弱细小的骨头,清晰可见。紧闭的眼睛四周下陷,眼球鼓鼓地凸显出来,异常的明显就像是上下眼睑包裹着一粒珠子。
围观的人看到衙役抬出的这具干尸皆害怕地避开头,不少人第一反应就是侧身蹲在地上做呕,甚至苦胆水都呕出来的也有。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山妖又杀人!”众人纷纷倒退出半丈远,惊慌失措都环视着四周,就怕那山妖猛然跳出来咬上一口。一些胆小的人听到山妖杀人立即刷白了一张脸,面无人色、手足无措、胆颤心惊得甚至跳了起来,造成了围观的人群一片混乱,你推我挤,自相惊忧甚至践踏。
一时间,“山妖杀人,干尸再现”之说犹如燎原之火,风助火势,火借风力,不一会就传遍了整个天山镇,闹得整个天山镇风声鹤唳、草木皆妖。
这样的死状天心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半个月前在东郊河边发现的刘素盈尸体就和眼前这具尸体一样,皆是皮包骨的干尸。天心心中万分震惊,一股隐隐的疼痛纠结在心间,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紧了又紧。
天心见老鸨、水当当她们一脸恐惧地紧随抬着干尸的衙役后面走出来。她立即扑了上去拦住了水当当急切地问道,“是谁?”
水当当哭丧着脸回答道,“是小昭!”
“不可能!”天心激动地喊道,“昨晚我们才说过话的,我还给她钱让她赎身的。说好了今天我要带她离开这里的……不可能是小昭!”
“天心,真的是小昭。”老鸨哽咽着说道,“那衣裳我认得,是我不久前才发给她的。右衽蓝衫的右肩处还绣了一朵梅花,是因为大前日一位醉酒的客人给撕破的,小昭手巧自己给绣了朵梅花遮盖住撕裂痕迹;那条红色儒裙上还有昨夜客人打翻果盘时沾上的蓝莓酱汁。”
“不——”天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衙役们手里抬着的干尸,泪水濡湿了她的双眼,模模糊糊的视线中是小昭一步步地离她远去。突然,她身子一下子向后瘫软了下去,还好雷鸣及时发现了天心的异样,倐地伸手稳住了天心倾倒的身体。
水当当流着泪水冲到天心面前,伸手紧紧地抱住天心摇摇欲坠的身子,心疼地说道,“天心,我知道你和小昭感情好,不愿意相信。我们又何尝愿意相信小昭就这样死了,可她真的是小昭。”
“告诉我她怎么死的?”天心一把抓住水当当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了水当当的肌肤中。
水当当忆起清晨的那一幕依然心有余悸。今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翡云阁的后院传来一声凄厉的呼救声,将刚睡下去没多久的姑娘们都惊醒了。
翡云阁的姑娘就属水当当最大胆,也许就是因为当年的那一场生死病劫,让她从柔柔弱弱的丫头蜕变成今天这个人前扮娇,人后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妇。水当当从床上一跃而起,抄起门口的长板就冲了出去。
可饶是她这样大胆的人在看到那一幕后也不禁吓破了胆。一个一身夜行衣,腰间束金丝带的蒙面人单手罩住小昭的头顶三分处,而小昭的头上冒着可怕的白烟,一缕缕的往上升腾,被黑衣蒙面人的手掌所吸收。
那黑衣蒙面人在见到水当当的时候并不急着收掌,他用无比冷厉的眼神瞥了一眼水当当,让水当当不寒而栗。也许当时惊骇到了极致,水当当反而没有掉头就跑,她呆呆地站在回廊口,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黑衣蒙面人。水当当清晰地在黑衣蒙面人眼里看到了不屑一顾的轻蔑,那眼神水当当不会陌生,那些假道圣人或者自喻清高的良家妇人时常用这用眼神看着她们,那眼神诉说着对人尽可夫妓女的鄙视。
片刻后,黑衣蒙面人才不急不缓地收掌,纵身飞跃,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小昭噗咚一声跌在了地上,她的身体犹自冒着白气,嗤嗤响了几声后,饱满的肌肤瞬间干瘪了下去裹贴着每一根骨头,看上去就像一具干尸。
那段恐怖的记忆让水当当的身体颤抖得如风中簌簌作动的秋叶,声音也发着颤说道,“我……我看……看到……有一个黑…..黑衣人,小昭头上……头上冒…..烟,然后小昭就…..就一下子……一下子变成那样子。”
是他!昨夜和她和殷璆遇到的那个黑衣蒙面人,一定是他为了修炼兽形噬心掌这种歹毒的功夫所以吸走了小昭的纯阴之气,是他害死了小昭。为什么昨夜她不毒死他,如果她毒死他,小昭就不会死了,小昭她不该死的。
天心的心正在被自责一块块地撕扯下来,痛得无以复加。小昭是那样的信任她,依赖她,从孩提时代开始就特别喜欢黏着她,每次她下山小昭都会整天整天地跟着她,那张清瘦的小脸总是在看到她后扬起一抹怯生生的浅笑。而她的妇人之仁,她的疏忽却导致了小昭的惨死。
天心愣愣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她的耳边一直响起昨夜小昭说的话,“天心,你让我跟你走吧!做饭、洗衣、煎药我全都会的,我给你当丫头,做牛做马都可以的。”天心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如果昨夜她就带走小昭,说不定小昭就不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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