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跟摩尔定律干上了
纽约曼哈顿，12月的寒冬也没有消减华尔街的喧嚣，行色匆匆的白领蓝领和举着手机相机，悠闲逛街的游客混杂着，将灯红酒绿的街道染得生气盎然。
联邦国家纪念堂前，英特尔董事会的董事耶阿瑞听身边那个东方青年说完，略带矜持地道：“感谢杨先生的提醒，听说你刚接任你父亲在考彭斯基金会的理事职位，你的工作就是防范华夏技术对我们的潜在威胁吗？”
虽然这个美国佬隐隐在讽刺他的血统，杨盛堂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笑着说：“这是威胁，但跟国家没有关系，资本是无国界的。我的工作是确保基金会每一笔投资的风险都保持在可控的范围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隐患，哪怕是再微小的征兆。这次通报给你的消息，背景恰好我非常了解，我觉得英特尔需要认真对待。”
耶阿瑞的眼神犀利了一些：“对英特尔来说，考彭斯基金会的价值不仅仅是投资，还有对形势的判断。你们的每一项重大建议，都证明了是极具眼光的。所以这件事情虽然微小，我还是会提交给董事会讨论，这跟我和你父亲的个人交情无关。”
杨盛堂真诚地道：“维护考彭斯基金会的声誉是我做事的唯一准则。”
目送耶阿瑞离去，杨盛堂举起手机，屏幕上正是他向对方展示过的网页。那是一条新闻，标题是“砸烂摩尔枷锁，电脑新架构出世”，导读是“摩尔定律的本质是英特尔维持高额利润的技术枷锁，让用户失去了技术的自主选择权，加力卡的出现将砸烂这个枷锁。”
看着正文里的“蝉动科技”，杨盛堂的脸颊微微扭曲，目光也变得森冷。
许久之后，他再看向远处的帝国大厦，神色舒展开，那是一种强者面对蝼蚁的蔑视：“夏鸣……这一次你还能抱谁的大腿？闹剧就到此为止了。”
燕都霞光CBD，英特尔华夏区大楼的会议室里，华夏区总裁魏安邦当着几十号部下的面，摊着手，一脸无奈地道：“总部要求在一周内提交详细的调查和评估报告，这个什么加力卡，我是一头雾水，谁知道就大略说说。”
一个副总裁转着原子笔，神色悠然地道：“我听下面人说过，就是把旧的CPU通过扩展卡装在主板上，提升游戏性能，好像是一帮技术宅弄出来的。这东西就在DIY圈子里扩散，DIY的份额现在才占几个百分点？总部经常发神经，也不差这一回了。”
分管市场的副总裁皱眉道：“弄这个加力卡的是蝉动公司，如果关注手机这方面事情的话，应该知道这家公司。上个月差点掀了手机和移动应用的桌子，眼看要被手机那帮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蝉动却逼得谷歌捏着鼻子认了亲，把这事摆平了。总部可能是注意到了这个关联，怕蝉动又要搞这么一出。”
“这事之前我给魏总发过备忘的……”负责技术的总架构师刚开了个头，就被老板瞪了一眼，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是多没情商，嗯咳着生硬地转到正题：“这个加力卡，不简单，我在仙人掌网站看过他们的测试反馈，游戏性能有明显提升，这一点是确凿无误的。这说明，它的确有了一套新的、成熟的计算架构。”
“看资料，它是摸透了微软的DX，所以现在只用在游戏上，如果后续再摸透呢？那影响会有多大？不仅是所有板卡厂商都要跟进，OEM厂商恐怕也要把它当作一个新的技术点来推市场，大家都知道，PC市场一年比一年惨淡，整机厂商对这种新技术点是相当渴求的。如果再实现小型化，笔记本方面会不会也跟着变化？这几个领域都变了，旧的处理器不再被淘汰，而是进入应用，我们推新处理器的阻力要大多少？”
“还要注意一点，如果这种架构证明了商业应用也有价值呢？被人拿来做服务器的话，对我们低端服务器市场会造成多大冲击？”
众人凛然，对这个低情商技术宅的轻视已转作敬畏，这是从技术的根子上将加力卡的威胁说清楚了。
“也不必危言耸听嘛”，那个转原子笔的副总裁摇头道：“这个链环的第二步就能轻易断了，跟微软打个招呼，操作系统层面就能挡住加力卡。”
魏安邦嘿嘿冷笑道：“那AMD就开心了，AMD就是咱们扶着的靶子，但那是全球策略。别忘了，在华夏市场，AMD的占有率上每涨一个百分点，大家的奖金就少10%！”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没错，自己是英特尔华夏区，自然只关心华夏区的利益，跟英特尔全球的利益绝不是一回事。
管市场的副总裁也说到了另一个问题：“咱们找微软封门，农企就不会找微软开窗？对这种市场农企的干劲足着呢，就像PS4，人家可以拿出一半的技术团队去做优化！”
原子笔副总裁讪讪地道：“我们又不是总部，就只是报告情况，现在加力卡卖了多少？一万多？就算涨个百倍，对我们来说也是毛毛雨嘛。太重视的话，把蝉动真逼到AMD或者其他搞通用处理器的公司那边，变成他们的对比优势，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推断让不少人也点头，感觉总部那边脑子真有点犯抽了。如果说AMD、亚马逊、谷歌甚至ARM处理器厂商对通用处理器市场的威胁是一把把刀子，这个加力卡的威胁就跟一根小指头一样，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讨论升级为争论，最终整合为两方面意见，一是认为加力卡有重大威胁，需要认真对待，及时反应。一是认为不应该急着下结论，更不应该先有所动作，让其他竞争对手有所察觉，进而让事态变得不可控。
不过两方面意见都认为，加力卡的确跟英特尔的市场策略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旦这个技术路线被广泛认可，会对英特尔在通用处理器上的发展造成严重影响。更重要的是，加力卡是在华夏区发端的，华夏区认为，总部应该尽快在技术层面做进一步的解析，华夏区这边可没有逆向破解硬件的能力。
“评估报告由技术这边出，调查报告由市场这边出，五天内完成”，魏安邦拍了板。
高新区，核桃手机总部，公孙藐跟几个高管也聚在会议室里，不过他们是在看视频。
“这刘似如，还真成蝉动的狗了啊……”
公孙藐语带不屑地嘀咕着，目光却紧紧粘在视频上。
“今天我给大家带来的测试，意义非常重大，对电脑玩家来说，这意味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视频中，刘似如站在他的新评测室里。在普罗米修斯事件中，他从B级网红一跃跳入A级前列，收入猛增一大截，他的评测室也鸟枪换炮，甚至还招了几个助手。
助手正在摆弄两台电脑，其中一台机箱已经拆开了。刘似如走过去，接过助手递来的一块电脑卡，镜头放大，有些像被取了GPU的显卡。
刘似如手一伸，助手再递过来一片CPU，就听他神神叨叨地说：“接下来，大家会看到神奇的魔法。”
两台都运行着《最终幻想16》，一台每秒帧数不到30帧，偶尔出现的卡顿非常明显，而另一台同样配置的电脑，装了加力卡后，帧数却提升到了四十多帧，体验相当流畅。
“大家基本都是为了玩游戏才进DIY这个圈子的，但是处理器和显卡的换代太快，新一代的性能提升也就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就为了这点性能提升，我们不得不三年换一台电脑。而主机玩家抱着五六年甚至七八年不换的游戏机，经常嘲笑我们。”
“现在，有了加力卡，玩游戏，我们不仅也可以做到机器五六年不换，性能可以不断提升，还有了更自由的选择。”
刘似如就跟宣传员一样，热情洋溢地褒扬了一番加力卡，出于客观公正的需要，末尾还是发表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批评。
“加力卡还有很多问题，首先呢，这个价格，有点小贵。其次是还只能支持英特尔的处理器，我问过蝉动那边，为什么不能支持AMD的处理器？他们说，考虑到AMD处理器的功耗和发热情况，上加力卡对散热和电源提出更高要求，会让玩家额外花钱去机箱和电源，所以暂时没有考虑。”
刘似如痛心疾首地道：“唉，农企不给力啊……”
吸取了普罗米修斯的教训，这次大家都是安安静静看到最后。
视频结束后，对游戏不感兴趣的高管嘀咕道：“除了玩游戏的宅男，没人关心这个吧？”
市场部的头目却拍着大腿道：“要是能支持、SHOP就好了，美术那边成天嚷嚷机器拖不动！”
财务主管抬了抬眼镜，认真地说：“如果能提升办公软件的性能，我们的电脑就不用换得那么快了。插块加力卡，一台电脑怎么也能用四五年，不像现在两三年就得换一批。”
公孙藐斜了那个高管一眼，再曲指轻弹着桌面，感慨地道：“普罗米修斯还只是掀桌子，这个加力卡，如果以后能像你们说的那样用，那就是拆房子啊。蝉动那帮人，铁了心跟主流干架，有咱们核桃的志气啊！”
他低声嘀咕着：“他们这套东西，换成ARM能用吗？咱们核桃以前弄安卓游戏机没成功，如果用上这个……”
高管们面面相觑，公孙老师这次是想跟蝉动联手？个把月前丢的那些脸都不要了？
“还太早，再看看吧”，公孙藐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蝉动这下是跟英特尔，不，是跟摩尔定律干上了……”
技术和市场都懂的点头，只懂技术或者市场的先皱眉再点头，别看公孙老师是说相声出身，对技术和市场的理解却很有一套。
摩尔定律从技术上说是芯片技术的换代周期，最初是一年一代，而后是两年一代，现在是三年一代。现在7纳米技术已经商业化了，摩尔定律在集成电路技术层面已经快走到了头，所以光芯片和生物芯片的概念才会那么火热。
但摩尔定律同时也在商业上打造出一套模式，那就是依靠芯片技术的换代周期，来促成市场的换代周期，高额利润就来自这种新旧交替淘汰的模式。尽管在技术上摩尔定律快失效了，可芯片产业在商业上的摩尔定律却还根深蒂固，难以动摇。
英特尔这两年极力淡化处理器的频率和制程工艺概念，在宣传上开始强调多线程多核心乃至矩阵模式，这不过是摩尔定律的改头换面，因为下一代处理器必定会在两年内现世，而且必须要从架构上淘汰前一代处理器。
CEO附和道：“我看蝉动也是虚晃一枪，借英特尔把势头造起来，再转到安卓上，谷歌啊亚马逊啊这些公司估计会接收这个体系。”
蝉动是很狡猾的，作为最先跟蝉动杠上的核桃，有资格评判和推测蝉动的意图。
公孙藐笑道：“英特尔，还有搞电脑的那帮人，见着我们这些搞手机的，总是下巴翘得老高，这次我们可以好好看看他们的热闹了。只为这个，我就希望蝉动能多撑一阵子，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他搓着手指，看似自语，实际在征求意见：“我去发个微薄凑凑热闹吧……”
蝉动公司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夏鸣第三次坐上自己的老板椅，公司的法务顾问游匡双手撑在桌子上，正言辞恳切地进谏。
“加力卡就闷在DIY圈子里卖，怎么也能卖个一年半载，就算英特尔来找茬，也不会亏本了。现在咱们就这么大肆宣传，还要在美国推广，这不是把事情闹大了吗？”
“我大概猜得到，你这边有两条后路，一条路是找AMD或者其他做通用处理器的公司，还有一条路是找谷歌甚至菊花这些做ARM处理器的，把加力卡转到安卓上。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加力卡动的是摩尔定律的奶酪。芯片行业是靠摩尔定律吃饭的，你让新处理器没办法淘汰旧处理器，不管是英特尔还是AMD，谷歌还是菊花，都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不可能来帮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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