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暗涌 1

　　今日的素园不同往日清净，天还没亮小厮丫头们就忙活开来，挂红绸的挂红绸，铺红毯的铺红毯，熙熙嚷嚷的。

　　芙蓉阁离前院并不远，穿过回廊拐个弯就是，一向浅眠的素洛被声音吵醒，皱眉“嘶”了一声，都怪昨天贪杯，以为荷花酒清香淡雅，入口温和，没想到后劲这般大，现在脑袋里像是揣有一个不安分小兔子，焦躁的蹦来蹦去，素洛挑手揉了揉，却没起半点作用，昨晚都发生了什么？素洛依稀记得喝了酒，然后自己弹了曲子，之后呢？说了什么话么？还是其他的，如何回来的，怎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好像是有人特意将那段记忆拿走似的，一片空白。

　　素洛觉得口干，喉咙火烧般难受，挣扎着起身，随手披上外套，去桌边倒水。

　　刚走了几步，听到窗边的榻上有呼吸声，素洛扭头看去，不禁笑了，榻上的人儿缩成一团，白净的鹅蛋脸上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可爱的让人有想冲上去捏一下的冲动，这个汤圆睡觉也不盖被子。

　　素洛莞尔，从床上扯过一条锦被，轻轻的盖在汤圆身上，汤圆身子微动，眼睛缓缓睁开，突然见光看东西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再看，用还带着困意和慵懒的嗓音说：“小姐……”

　　“把你吵醒了？”素洛喝了口凉茶，喉咙舒服了不少，不似刚醒时的嘶哑：“怎么在这里睡得？也没盖被子，着凉怎么办？”

　　汤圆一骨碌从榻上起来，上素洛额头摸了一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长长的舒了口气，眼睛带着担忧：“昨天二少爷送小姐回来的时候小姐有些喝多了，躺在床上拉着汤圆直说胡话，又哭又笑的，可吓坏汤圆了，怕小姐晚上有什么事，就在这守了一夜，刚才见天亮了，就在榻上睡着了。”

　　素洛心里一惊，装作随口问道：“我都说了什么？”

　　“小姐说的断断续续的，汤圆也没怎么听明白，但是小姐一直在念着一个名字，好像叫…………叫……”汤圆侧头回想：“好像是什么居清的……小姐，他是谁？汤圆怎么没听说过小姐认识这样一个人呢？子墨少爷在小姐床前站了好久，一直盯着小姐看，最后还是汤圆劝回去的，汤圆从来没见过那个落寞忧伤的子墨少爷，好像是失去所有的样子……”

　　汤圆还想说什么，抬头一看素洛脸色苍白，黛黑色的远山眉打成了一个纠结的结，粲然的眸子里竟然有星星的光点闪烁，汤圆一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停住，低头去整理床榻，不时不安的拿余光扫着素洛。

　　只是一瞬间，一句话而已，素洛仿佛尝遍了酸甜苦辣咸，五味陈杂，搅得胃里难受，夏居清的名字在心中扎了这么深的根么？以至于穿越到异世以另一个身份，另一种人生重新来过的她还是对这三个字念念不忘，面对着样貌想象的霍子墨会生出许多不该有的情愫，她一次一次问自己，他给了你那么大的伤害，你就不能硬起心肠。回答她的是否定的声音，青梅竹马的陪伴，携手走过二十五载，九千一百二十五天，彼此经历过太多，拥有太多太多的难以忘怀。

　　有的时候，记住很容易，而忘记却很难，或许终其一生也做不到相忘于江湖。

　　霍子墨一定是听到了吧，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自己将他当作了替代品？原本是不想再结情债，却还是负债累累。

　　素洛叹了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以后，绝对不能再贪杯，绝对不能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这可耻的脆弱。

　　用过早饭，素洛还是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书，眼睛都不眨，强迫自己看书。

　　汤圆就站在素洛身边，疑惑的想，这页书就真么难理解么？一炷香时间都没翻页，记得往日小姐看书很快的，今天怎么这般反常，想起昨夜端着刚打来水的水盆刚要进屋，听到屋里面有说话声，就知趣的要退下，还没来得及抬脚，就听到差点让自己把水盆吓掉的话，汤圆的左眼皮突突的跳了几下，阳光明媚的天气打了个大大的冷战，如果那是真的的话，那么汤圆一定要守护好小姐，不能让小姐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

　　汤圆暗暗地握了握拳，素洛从书中抬起头，看了眼汤圆，嘴角上扬，说：“汤圆，怎么一副苦大仇深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

　　汤圆回过神，知道刚才的样子都悉数落到素洛眼中，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撅着嘴，无限委屈的说道：“汤圆站累了，想坐着。”

　　素洛的笑意更深，眼中的阴霾淡了许多，被暖暖的笑取代，指了指对面的圆凳：“累了就坐，又不是练军姿，你站的标版溜直的，能不累么？快坐下来歇会吧，传出去还以为小姐我虐待你呢，喝口水，吃水果。”

　　素洛递了一个红润饱满的李子给汤圆，就将视线重新移回到书上。

　　汤圆咬了口李子，酸甜的果汁留香满口，嘴中含着东西含糊的情的问道：“小姐，什么叫练军姿？”

　　素洛一愣，发现自己又说了现代的词汇，于是解释道：“就是你在城门看见那些站着一动不动的士兵。”

　　汤圆了然的“哦”了一声，注意力重新回到多汁的李子上。

　　前院一阵喧闹，接着是大队人的脚步声，素洛盯着书，头也没抬，语气平静的说：“到了。”

　　“恩？小姐谁到了？”汤圆又咬开一个李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素洛没有回答，心中数着时间，果然刚数到十五，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芙蓉阁这边来，礼貌性的轻轻的敲了敲本就是开着的门，汤圆放下手中的李子，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沾的果汁，来到门口，清脆的问：“飞雪姐姐，有什么事么？进来说。”说完让了个位置。

　　飞雪摇摇头，莞尔一笑：“不了，前面还有好些事要忙，我是来传话的，说完就走。”

　　飞雪侧身恭敬的向屋内的人施了个礼，一字一句，字正腔圆的说：“少夫人，二少爷让我告诉您，尹府二小姐到了在前厅等候。”飞雪说完抬起头与素洛目光相接，素洛在飞雪的眼中看到她闪过一丝嘲弄，很轻很淡，风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

　　素洛冷冷的一笑，嘴上却礼数周全的回道：“有劳飞雪姑娘了，还请带话素洛马上就去前厅。”

　　“那飞雪就先退下了。”说完，没等素洛应允就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刺眼的背影。

　　素洛的眼神一凛，清亮的眸子黑了下来，眯着眼睛，嘴角牵起一个冷冷的弧度：“不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走，我们就去会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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